大後天一大早,蘇微微梳妝打扮一番出現在鄭佳辰位於三環的房子門外。忽然想起什麽,又跑下樓去給他帶了早餐,想著他還沒有吃早餐吧。蘇微微撇撇嘴,出了大樓,跟門衛打聽附近哪裏有賣豆漿的。一打聽頓時就想哭,最近的豆漿販賣點至少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還不考慮早上上班高峰期的路況。
但是,為了給兩人的重新相處一個美好的開端,她豁出去了!
於是,一個半小時後,當蘇微微手握冰涼的豆漿出現在鄭佳辰家門前時,整個人都是飄著的。
恍恍惚惚去摁了幾次門鈴,沒人應。愁眉苦臉站在門外,不知道該怎麽辦。想著是不是他還沒有出院呢?或者正在睡懶覺?
等了幾分鍾還是沒反應,蘇微微呆若木雞地看著貓眼發呆,摸出手機琢磨良久,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鄭佳辰冷冰冰的聲音從手機那端傳過來:“喂,幹嗎?”
“我……貝蒂說讓我直接來你家……報道?”蘇微微剛一開口,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合適的下文。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在電話那頭終於說:“等會,我穿衣服。”
“哦。”蘇微微愣愣地應了聲,眼前頓時浮現出一副活色生香的裸男圖,急忙搖搖頭,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想這個。
門開了,他站在她麵前,她伸出手,強迫自己表現得親切一些,說:“我給你帶了早餐。”
他皺皺眉,很不情願地接過她手裏的豆漿,不過卻附贈了句:“這種豆漿含有塑化劑。”
“啊?”蘇微微不敢相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剛剛她還加把勁喝了一大袋。
“有問題嗎?有問題找貝蒂。助理手冊裏都寫得清清楚楚的,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冷冰冰地說。
“沒問題沒問題。我記得的,我隻是想,想你可能沒吃早餐……”蘇微微急忙說,想起那天在酒店洗手間的事情,她現在最不敢麵對的竟然不是強吻了她的大明星鄭佳辰,卻是貝蒂……正發呆該怎麽處理他手裏的豆漿,他瞥了眼她,麵無表情地說:“進來吧。”
房子裏裝潢得跟他的那張臉一樣,看著就冷漠的現代風,不過很整潔,他一直有一點點的潔癖,大學時蘇微微因為他這個小習慣,沒少跟他鬧矛盾。比如大學時在食堂吃飯,每次蘇微微都是從頭說到尾,前幾次鄭佳辰還忍了,再後來他終於可憐兮兮地對她說:“微微,以後我們吃飯還是不要說話了吧。”
可蘇微微忍不住,她天生就喜歡嚷嚷,不讓她嚷嚷還不如直接割了她的舌頭,硬憋了幾次之後,蘇微微終於憋不住了,在一次吃飯的過程中忽然蹦出一句:“佳辰,我想說話,我不說話,每次吃飯都覺得憋得跟上大號似的。”
鄭佳辰覺得好笑,揉揉她的頭發,沒有說話,從那以後,蘇微微天天說,覺得世界真美妙,能說話真好。她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天生就特別善於侃大山,再後來鄭佳辰終於受不了吃飯時還對著對方的碗說話,每次吃飯都躲著蘇微微,再後來他們就吵架了,再後來,蘇微微每次吃飯都特別快,幾分鍾搞定,然後戴著口罩,坐在鄭佳辰對麵盡情侃大山,在偌大的大學食堂裏,顯得特別詭異。
“隨便坐吧。”鄭佳辰邊在臥室裏換衣服邊對傻站在客廳裏的蘇微微說。
蘇微微坐下來的位置剛好能看見鄭佳辰**的脊背,頓時羞紅了一張臉。
待他換好衣服,他開車和她一起去公司。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不語。等紅燈的時候,蘇微微偷偷瞄了眼他,覺得他似乎比三年前更加英氣逼人。他察覺出她的目光,轉過臉看了她一眼。
蘇微微急忙掩飾,轉過頭看著車窗外的北京,說:“北京變得真快呀,以前還沒有這棟大樓的。”
他冷哼一聲,嘴角帶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沒有你變得快。”
蘇微微皺皺眉,不再言語。沒有誰會忘記那些往事,就像沒有哪些往事可以重來一樣。那些事情她都沒有忘記,他當然也不會忘記,不然語言裏怎麽會夾雜了這樣明顯的怨恨。
蘇微微緊了緊安全帶,膝蓋傳來一陣鑽心的痛感。低頭將短褲往上撩了撩,媽呀,結了一大塊血痂。想起來了,是在買豆漿回來出電梯的時候因為走得著急,不小心磕在電梯門外的垃圾桶上的。當時還沒有覺得疼,原來是被撞得麻木了,現在神經才反應過來。
蘇微微嘴裏倒吸了一口氣,車裏的冷氣開得很足,她的額頭還是瞬間沁出了一層汗,看來是被傷口給嚇的。
“怎麽了?”鄭佳辰看向她的膝蓋,紅燈在這個時候亮起。長長的車隊開始搖搖晃晃向前開去,他卻不管不顧地扒拉開她的短褲,仔細察看著傷口,車後麵在此刻響起催促的喇叭聲。
“先開車吧。”蘇微微受寵若驚地看著他微微皺眉擔心的模樣。
“開什麽車?你怎麽回事?”他幾乎是生氣的口吻。
蘇微微怔了怔,不明白他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氣。
她當然不明白,如果她是鄭佳辰,她就會知道這三年來他有多恨她就有多擔心她,擔心她大大咧咧的什麽都不懂,在外麵受人欺侮,擔心她不會照顧自己,擔心她一個人該怎麽辦。
“出電梯的時候撞的,”蘇微微撇撇嘴,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解釋說,“就是不小心撞到了放在電梯門口的垃圾桶,那個垃圾桶破了個口子,好鋒利。”
鄭佳辰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英氣逼人的眉宇在瞬間擰成一臉的嫌棄,但嫌棄中又分明夾雜了一些擔憂,似乎在無聲地說:你這個笨蛋,就不能幫別人省省心。
蘇微微絕沒想到他竟然帶她去醫院,縱使她百般解釋說隻是皮外傷,貝蒂還等著他去公司討論一個重要的事情。但鄭佳辰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知道破傷風有多嚴重嗎?我可不想讓你這麽快就死掉。”
瞧這話給說的,好像折磨致死才是他的最佳方案啊!
也不知道是因為小護士隻顧著把注意力放在鄭佳辰身上,還是因為她自己緊張,總之那一針紮下去,蘇微微齜牙咧嘴疼得倒吸了口氣。站在窗戶邊的鄭佳辰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又回頭望向窗外,留給齜牙咧嘴的蘇微微一個決絕的背影。
他在想著什麽?恨她?但為什麽又緊張她?
她全然不知道,三年太長,長到讓他足以變成她眼裏的陌路人。
最後出醫院的時候,她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後麵,上了車,他第一句話就是:“以後不用買早餐了。”
咿?他似乎有點後悔讓她去買早餐的樣子?
“哦。”她乖乖地應了一聲。心裏有一萬個少年在搖頭晃腦喜氣洋洋地敲著花鼓……於是她想,這家夥難道真像顏惜說的那樣執著?丫以前可不是這樣子呢!
2
記得大學時第一次給他帶早餐,是在酒吧那一晚之後。
那晚她心裏拔涼拔涼地跑出酒吧,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心裏很難受,眼睛澀澀的,可是那個時候的蘇微微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不就是個愛情嘛,人家都說這事情講究個你情我願,強扭的瓜不甜。她卻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扭了這麽久,也算她活該。
然後,她聽見身後響起平常隻會是充滿敵意和厭煩,此刻卻隻是小心翼翼的聲音。鄭佳辰就站在她身後,她聽見他說:“我送你回去吧。 ”
眼淚“唰”的流出來的刹那,蘇微微腦海裏隻有一個想法,你丫的為嘛不冷酷到底,為嘛要在她剛打定主意愛誰誰的時候,要跳出來施展自己溫柔的一麵。
然後,蘇微微伸手擦擦眼淚,回頭咧嘴笑著說:“好啊。”
嗬,那時候的她真是不知道從哪借來那麽多莫名其妙的勇氣呀。
那天晚上他送她到女生寢室樓下,兩個人說了再見,他準備走掉的時候,蘇微微忽然問他:“鄭佳辰,你是不是非常,”她記得自己說到這裏的時候沉默了一下,故意加重了語氣,“非常非常討厭我?”
鄭佳辰就那麽愣愣地看著她,久久的,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忽然對她微笑了一下,轉身走掉了。
蘇微微在他身後大聲喊:“沉默就代表不是啦!反正,我這麽認為啦。哈哈。”
次日她起了個大早,帶著愛心早餐就殺向了男生寢室樓下。整個男生寢室樓一片起哄聲,此刻的蘇微微早已因為那天的一句“昨天晚上是你嗎”紅遍了整個N大。鄭佳辰手足無措地出現在她麵前說:“你怎麽來了?”
“我來給你送早餐呀。”蘇微微嬉笑著說。
鄭佳辰皺皺眉,回頭看了一眼起哄的男生們全趴在窗口看好戲,窘紅了一張臉,壓抑著聲音說:“我又沒讓你來!你做事能不能過一遍腦子?!”
“但你也沒不讓我來呀。”蘇微微耍無賴,“而且,我是經過慎重考慮的。比如我想著既然你不討厭我,那就是喜歡咯。”
鄭佳辰歎一口氣,眉頭緊鎖,急急地說:“反正以後不準再這樣了!”
“好嘞,謹遵相公教誨,小女子遵命!”
“哈哈哈哈……”整座男生寢室樓發出一片哄笑聲。
鄭佳辰又氣又惱,但又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發飆,再加上酒吧那一晚他明明可以阻止,卻隻是旁觀著她喝到大醉,經過一個晚上的掙紮,想著雖然蘇微微沒皮沒臉的,但至少出發點是為他的,而且任由一個女孩子跟七個大男生拚酒,還是為了自己,於情於理都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鄭佳辰臉紅耳赤地看著她,隻想著快點結束尷尬,伸手拿過她手裏的飯盒:“你快走吧。”
然後蘇微微就覺得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全世界沒有人比此刻的她更加開心。
3
到公司已經是中午,蘇微微這才發現自己一個早上就隻幹了一件事兒:給大明星買了一瓶豆漿。而且重點是,大明星沒有喝,大明星還說那裏麵有塑化劑。
一進公司就發現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每個人都看上去比她還要高興,見到她紛紛點頭微笑致意,甚至連從來都是拉著一張臉的險些成為她的同事的前台小姐,也破天荒地在她剛踏進公司的時候就咧開嘴一副標準服務笑容,但是目光卻是放在她的膝蓋上,然後親切地喊了聲:“蘇助理早。”
蘇微微正鬱悶地想撞牆,卻不料猛地撞進了這麽個詭異的氣氛裏,心裏正犯嘀咕,心想今天大家都吃錯藥了嗎?一個月了都不遠不近,現在怎麽忽然一個個都變得這麽慈眉善目,恨不得給她捐香火錢。
剛打開電腦,莉莉正好從外麵吃完午飯回來,看見蘇微微,立刻喜上眉梢地湊過來,先是打量一眼她的小膝蓋,然後是一副捉奸成功的表情小聲說:“老實交代。”
“交代什麽?”蘇微微不明所以。
莉莉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一副“你也太不把我當朋友了吧”的態度,說:“早傳遍了,一大早,就聽見阿雅在那繼續未完地八卦,當然,我是本著隨時為親愛的你提供情報的態度竊聽的。”
“什麽呀?”蘇微微皺皺眉,回頭繼續打開QQ,點啊點,其實心不在焉,還在想著早上看到鄭佳辰的那一幕。
莉莉擠眉弄眼,一副“小樣你就跟我裝吧”的表情說:“你跟我們的大明星,不僅認識,還是同學?不僅是同學,關係還不一般?”
蘇微微驚詫:“誰說的?阿雅?”蘇微微腦海裏隨即浮現出一隻顫巍巍的蘭花指,胃裏忍不住一陣翻騰。
“今天一大早大家都在公司的秘密群裏說這事呢。說昨天晚上大明星的洗塵宴,你們被舊時大學的朋友認出來,各種拎不清呐。”莉莉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今天大家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蘇微微還在心裏嘀咕不愧都是搞娛樂的,這八卦傳得跟神七似的。
不過,什麽秘密群?公司還有秘密群?
莉莉說:“你也太純潔了吧,來來來,第一次上班呢。”
老實說,還真是第一次上班,大二那年她就出國了,之前一直在念書。在國外這三年,也還是念書念書念書,最多不過是偶爾幫鄰居老太太剪剪草坪,得個幾美元的敬老價。
“來,我給你截圖啊,不過你要保密,來公司不到一年你是沒資格進這個群的。而且你是八卦的中心角兒,當然是嚴防死守不讓你看見。 ”
蘇微微兩眼水汪汪地看著莉莉,感激得就差給她行禮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想死。
討論的內容直奔主題,各種八卦猜測,各種爆料內幕。
燈火暗處12:04:52一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啊!昨天晚上的飯局徹底暴露啊!
鬼妹12:06:43是啊!工資高得離譜,待遇好,實習都不帶有的啊,直接就五險一金啊親。作為一個曾經實習超過三個月,工資才3000不到,三年來從沒有加過工資的老人來說,我當時就哭了啊!
不吐槽會死烏鴉嘴12:11:22起初,我以為丫是有靠山,沒想到丫直接是公司的搖錢樹的大學同學呢,這樣一說,也很好理解為什麽貝蒂能忍受這種新人小白擔當這麽重要的工作啦。
那些年,我們一起吃過的臭豆腐12:11:25據說不僅是同學,據說是談過……捂臉,偶醬紫是不是太八婆鳥!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12:11:42談過?消息確切嗎?
那些年,我們一起吃過的臭豆腐12:11:25N大論壇原帖,不解釋,自己看。(省略網址……)
十分鍾後……燈火暗處12:20:52受不鳥了!果然是在一起過啊!
鬼妹12:22:43果然是初戀啊!!
不吐槽會死烏鴉嘴12:24:22果然……呃……果然是新人拋棄了大明星?
那些年,我們一起吃過的臭豆腐12:26:25烏鴉,我也看到那個帖子了,說是新人忽然拋棄了大明星,遠走美帝……看起來好有料啊!不忍再看。大明星各種傷心,新人各種絕情呢。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12:26:42啊?
鬼妹12:28:51這、這,這是真的嗎?誰過來捅我兩刀!我的歐巴佳辰!原來喜歡這種貨色呀!
燈火暗處12:30:23其實我覺得吧,新人長得還不錯誒,屬於清純類型的。
前台12:31:19最新消息,最新消息!今天早上的娛樂新聞果然是真的啊,歐巴陪著新人去醫院啊,新人膝蓋受傷了啊,剛剛看到新人一瘸一拐走進公司了啊。隨後大明星歐巴就酷酷地跟了進來啊,算時間剛好是去地下停車場停好車上來的啊!
不吐槽會死烏鴉嘴12:34:18……
那些年,我們一起吃過的臭豆腐12:34:20……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12:34:22……
鬼妹12:34:51這是要逼死偶麽……
關於莉莉周的一切12:36:13好吧,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腹黑總裁與小員工的原型麽……
蘇微微看到這裏,齜牙咧嘴,在QQ裏劈裏啪啦打過去一行字,怒斥莉莉:“你也參與!!”
莉莉馬上發來一個可憐兮兮求饒的表情:“我錯鳥,我就是總結一下大家的發言……而已。”
蘇微微黑著臉繼續往下看,無外乎變成了統一內容,各種表示要巴結新人,各種決定以後要跟新人眉來眼去,各種從此要跟新人打成一片的誓言,以及從此以後,就算鋒芝離婚複婚再離婚再複婚,也要相信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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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蘇微微其實並不生氣,隻是覺得世界真神奇,剛剛才發生的事情,竟然就被狗仔爆料了。
忍不住點開了N大的論壇,發現果然有一條是關於鄭佳辰即將在母校N大舉辦個唱的帖子。點擊量非常之高,校園論壇本來就人流稀少,各種帖子零零星星才幾十個點擊量,但關於鄭佳辰的那一條卻有將近十多萬的點擊。帖子裏除了介紹鄭佳辰的個唱,下麵跟帖的人大多是在爆料鄭佳辰大學時期的事情。
於是,蘇微微的名字大幅度地開始出現在帖子下麵的各個樓層裏……蘇微微撇撇嘴,不以為然地往下拉著網頁,經過這三年世事的磨煉也好,分別也好,對於這些,她雖然做不到雲淡風輕,但也不是很在意。國民偶像嘛,被人八卦八卦也是挺好的,不被八卦才是杯具了呢!至於她,不過是做了墊背的而已,更何況還是墊在國民偶像鄭佳辰腳下,而且當初還是她自己要往前衝,關人家鄭佳辰什麽事情。至於公司秘密群裏的流言蜚語,她則更加釋懷。
生活多無聊,嘴反正長在別人身上,以前她沒皮沒臉追鄭佳辰的時候,也挨了不少批評,諸如蘇微微你雖然名字看起來挺傻的,但是你是個女孩啊,你怎麽可以去鄭佳辰樓下喊他一起去澡堂子呢;再比如顏惜那個時候就曾憂心忡忡地看著蘇微微,說,微微,女孩子還是要矜持一點呀,你就不怕你死纏爛打,以後就算在一起了,鄭佳辰也會覺得你來得容易,不那麽在乎你?
那時的蘇微微才不在乎這些呢,蘇微微想的是,我就喜歡他,我就喜歡他,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就算全世界為此嘲笑我,我也不怕,我又怎麽會去考慮在一起以後的事情呢?他那麽不屑於她,能跟她在一起就是上天賜給她的福了,她會為此感激一輩子,她也會為他做到極致,隻要是她能做到的事情,因為愛了就是愛了,她沒有任何理由能說服自己退後。
除非,除非他真的不要。
但說實話,蘇微微看不出來他是真的討厭她,他隻是在拒絕她,而這種拒絕隻是出於害怕。
就像顏惜那時問蘇微微的問題,“微微,你怎麽就這麽肯定一定能追到鄭佳辰?追他的人一火車呢,我可沒見到有誰成功過。”
蘇微微樂嗬嗬地說:“當然能,我可是開著火箭去追他的。坐火車的她們哪兒懂得鄭佳辰,顏惜你別看鄭佳辰表麵一回事兒一回事兒的,其實他心裏悶騷著呢。而且,他也不是真的討厭我的,他隻是害怕我。”
“害怕你還不夠糟糕呀?”顏惜笑起來,有時候她是真的挺佩服蘇微微的勇氣的。
“當然,”蘇微微抿了抿嘴,正色道,“他不是害怕我這個人,他是害怕跟我在一起之後的事情,我看得出來的。但是他有什麽好怕的呢?”
當時的蘇微微想不出來。
莉莉不敢相信地問她:“微微,這些不會都是真的吧?”
蘇微微沒有說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頭來還不是這樣一個結局。莉莉見她一臉的愁悶,推推她的胳膊,討好地說:“好啦好啦,我錯了還不行嗎?不說這個了,今兒個晚上姐姐請你吃頓好的。”
蘇微微對她報以微笑。
有人從走廊那頭走過來,經過蘇微微的位置時敲了敲格子間的玻璃說:“蘇微微,總監讓你去她辦公室。”
蘇微微心裏“咯噔”一聲,涼透了。不會是秋後算賬吧?那天晚上鄭佳辰那個醉醺醺的吻再次浮現在麵前。
是醉了吧?但也應該分得清誰是誰吧?
貝蒂倒是跟平常一樣,完全沒有提那晚的事情。隻是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宜,鄭佳辰要在母校N大開個唱,各種事情一大堆,貝蒂不斷叮囑她該注意什麽,該記著什麽,蘇微微一直點頭,唯命是從。
臨出辦公室的時候,貝蒂忽然拿起桌子上放著的,蘇微微剛進來就看到寫著“辭退書”三個大字的文件,問蘇微微:“你跟莉莉關係不錯?”
蘇微微茫然地點點頭,心裏卻倏忽一下像是坐過山車一樣變成失重狀態。
“那好,幫我把這個交給她。如果有問題,讓她直接來我辦公室。”貝蒂說著將文件遞給蘇微微,目光重新落在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上。
蘇微微呆滯地看著手裏的辭退書,邁不開腳步。
貝蒂轉臉看向她:“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蘇微微低頭又看了眼手裏的文件,終於說,“是要辭退莉莉嗎?”
“嗯。”
“我能問為什麽嗎?”蘇微微小心翼翼地看著迅速在電腦屏幕上開關文件的貝蒂。
貝蒂隨即從一撂文件中抽出一個文件夾,解釋說:“N大的個唱雖然不是公司的一個大項目,但也不能無足輕重到連海報上都有錯別字! ”
莉莉的職責是文案,據蘇微微所知,這次N大個唱的海報文案就是莉莉負責的,而且,這款海報早已在半個月前就貼滿了整座N大。
“幸好還沒有推廣到地鐵和公交車站,否則這得鬧多大的笑話!鬧笑話就算了,對佳辰的影響誰能估量。”
蘇微微還從來沒有見過貝蒂情緒波動這麽大過,“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蘇微微鼓起勇氣說。
貝蒂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仿佛心裏的惡氣全都拜托在那一個深呼吸裏:“出錯可以,公司又不是不能理解,但也要看什麽錯。”說著頓了頓,重新看向傻站著的蘇微微,“這也是佳辰的決定。”
出了貝蒂的辦公室,蘇微微懷著複雜的心情,艱難地跋涉在走廊裏,一步兩步,走完這條十多米的走廊,其實用不了幾步。蘇微微在心裏盤算著該怎麽對莉莉開口。甚至有那麽一刻,蘇微微心想,要不就把這狗屁辭退書扔到走廊盡頭的那個垃圾桶裏,就當這事兒沒有發生過。
正胡思亂想著,一頭杵在從走廊那邊急急走過來的一個人的懷裏。
辭退書掉了一地,她抬頭看到一張精致的臉頰,頓時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在他眼眸裏的不耐煩的目光掃過她全身上下時,她急忙低頭去撿掉在地上的文件。
不是鄭佳辰還會是誰。
以為他會繼續走他的路,絕對沒想到他竟然也蹲下身來,幫她撿起散落一地的文件來。然後一句話也沒有說,繞過她,繼續往走廊的另一邊走去。
她聽見自己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在怒吼:靠你了靠你了,勇敢一點吧套馬杆的姑娘!
終於,她還是喊出了口:“佳辰。”
佳辰,佳辰……三年來,一千多個日夜,這個名字不知在她的心底徘徊了多少次,喊出口,卻隻有這一次,也隻在這個瞬間,仿佛一切都在迅速回溯,記憶在倒退,往事在重現,就好像時光在刹那間夾裹著他們回到了最初的起點。她喊他鄭佳辰,他喊她傻丫頭。
而一切對於他來說亦是這樣,三年了,從她嘴裏喊出他的名字,他等了三年。
那道英挺的背影僵硬在走廊裏,停滯不前,久久的,終於又抬腳往前走,卻並沒有回頭。
“佳辰。”她又喊他。他再次怔住,怔怔地看著他前方,始終沒有回頭。
他說:“什麽事?”
她囁嚅著說:“能不能,能不能再給莉莉一次機會。”
他久久的都沒有說話,隻是沉默著,沉默到她幾乎要再次開口喊他的名字。
他的背影微微顫抖著,因為一直沒有回頭,所以蘇微微並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隻是聽見他的聲音比平時小了一些,他歎了口氣,說:“你還是這樣喜歡管閑事啊。”頓了頓,終於再次開口,“隻這一次,下不為例。”
末了,他終於強迫自己邁開腳步,逃離這個幾乎讓他窒息的走廊,掏空此刻他胸口燃燒的熊熊大火。那是怒火、愛火、恨火,是最熾熱的火,也是最冷的火。
“謝謝你。”她說。
“嗬。”他也分不清楚自己這一聲是冷漠還是無奈的笑,隻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樣繳械投降了。她不過是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積攢了三年的氣就這樣被她泄了。
走廊裏,蘇微微呆呆地站在垃圾桶前,定定地注視著垃圾桶。為莉莉爭取到機會,讓一直冷漠待她的鄭佳辰開了金口,她應該高興,可心裏一陣一陣的卻全是難過。
她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某種黑暗裏,伸手不見五指,也沒有方向,她想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吧,心口某個地方一聲歎息之後,她輕輕放開手,任由自己往黑暗的深處跌落。
5
快下班的時候,莉莉像是嗷嗷待哺的小動物那樣著急地掐著時間嘮叨:“時間過得好慢,肚子好餓,好餓……”
蘇微微在一邊笑她,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時候。莉莉手腳麻利收拾一番關了電腦,催促蘇微微趕緊走,不然等會兒指不定還有什麽事兒呢。
蘇微微正關電腦的時候,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想不到竟然是鄭佳辰發來的,簡單的四個字,但意思明了:等我,有事。
蘇微微歉意地看著風卷殘雲般收拾好桌子的莉莉,不好意思地說:“要不你先走吧?”
“幹嗎?”莉莉瞪大了眼睛,“說好了今天姐姐請客的呀。”
蘇微微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剛才大明星發話了,有事兒。不信你瞧。”蘇微微說著將手機在莉莉麵前晃了晃。
莉莉一臉挫敗地撇撇嘴:“那好吧。那就改天吧。要不,”莉莉忽然又樂起來,“國慶節就快到了,到時候你跟我去我家玩兒吧。包吃包住包陪!嘿嘿。”
“好啊。”蘇微微爽快地應了聲。
莉莉說完掄起了小挎包說了聲“明兒見”轉身走了,完全沒有意識到就在剛剛,她險些被炒魷魚。
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才見鄭佳辰從後麵的錄音棚出來。他最近的新專輯要上市,每天錄音到很晚,算起來今天還是早的。
看見蘇微微還呆呆地坐在電腦前,沒事兒做,就打開QQ鬥地主,反正下班時間唄。她拿了一手臭牌,最大的就一張2,更加顯得這一手牌很2。蘇微微打定了主意是要輸牌的,身後忽然伸過來一雙手,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的,蘇微微窘紅了一張臉,自嘲:“牌好爛,這局要輸了。”
“是嗎?”是譏諷的口吻,鄭佳辰就趴在她的身後,臂膀將她環繞在他的懷裏,一手撐在她身邊,一手點著鼠標,幾下騰挪移動,幾十張牌眼看著出完了,竟然有要贏的趨勢。
蘇微微撇撇嘴,也難怪,他本來牌技就非常好。大學那會兒,就是他身邊的哥們兒傳言:這貨基本上不出手,一出手從不輸。
蘇微微就不一樣了,升級打不贏,拖累對家,鬥地主鬥不贏,除非自己的牌特別好,自己的牌特別好還不行,還得對方的牌特別爛,對方的牌特別爛也不行,還得她是農民有個夥伴照應。大學一年多,蘇微微在寢室裏光輸的錢就可以繳學費了。
鄭佳辰說她是心眼兒多,卻唯獨在牌技上瞎了眼。蘇微微也不生氣,樂嗬嗬地說:“沒事兒,我輸,你贏,這就叫持家有道。”
鄭佳辰隻是看著她笑。
但蘇微微從未看過鄭佳辰賭錢,蘇微微說你那麽厲害怎麽不見你玩牌?
蘇微微說這話的時候,她沒有注意到鄭佳辰的眼眸深處閃過稍縱即逝的無奈,最後,她聽見他說:“因為我怕輸,而我輸不起。”
那時蘇微微不懂,他在稍稍的,難以察覺的沉默之後說的很多話,她的理解往往隻是模棱兩可,根本意識不到他話裏有話。到後來她懂了,可是為時已晚。
最後還是輸了,因為牌實在是太爛了,係統提示蘇微微歡樂豆不夠,強迫她退出了。
出公司的時候,她在電梯裏沒話找話說:“今天謝謝你。”
“謝我什麽?”他狐疑地看了眼站在身邊的蘇微微,語氣卻依然是冷冰冰的,聽不出任何情緒在裏麵。
“莉莉的事。”蘇微微皺皺眉,心想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今天丫金口一開避免了一場災難,丫自己卻一點兒都沒有察覺。
“哦,那件事。”他說,“你跟她,關係不錯?”
“嗯,公司裏就她跟我說話。”蘇微微老實地說。
他冷笑一聲:“真沒有想到,當年左右逢源人緣好得不像話的小鉛筆,也有今天。”
蘇微微心裏一個聲音在怒吼:要不是他強行讓她做他的助理,還給出讓全公司的小職員們都嫉妒的待遇,她也不至於有今天吧!退一步講,如果她真的做了悲催的前台助理,至少前台會跟她混熟了吧!不會每天幹癟癟一句“蘇助理好”,然後她剛坐下,前台就出現在公司的秘密群八卦她了吧!
心裏雖然很澎湃,但表麵還是裝作很平緩,用再多一點就可以變成安詳的口吻為自己開脫說:“學校和社會不一樣唄。”
他沒有說話,蘇微微覺得沒趣,又胡亂自言自語著:“介就是中國教育的悲哀。”
他依舊保持著雙手插兜目視前方的酷酷的姿勢,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忽然蹦出一句:“連大二都沒有念完的人也有資格說中國教育。”
好吧,隻要把話題扯到那年她的離開,她基本就沒話可說了。
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她才問:“去哪?”
“吃飯。”他說。
“不是有事嗎?”她瞪大了眼睛問。
“吃飯難道不算事兒?”他反問她,說著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裏。
蘇微微皺皺眉,坐直了身子壯了壯膽,鼓起勇氣說:“錄音師說這幾天不讓你抽煙的。”
他不屑地撇撇嘴,根本沒有理會她的意思,嘴角掛了一抹的邪笑,“啪”的一聲點燃了煙,那一聲脆響像是在說:是嗎?偏偏就跟你作對,偏偏就約你出來,偏偏就不讓你痛快。
“我是你的助理,這是我責任。助理手冊裏都有寫的。”蘇微微不管不顧地想要最後跟他攤牌。她拿了薪酬,就有這個義務。縱使他不聽,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她隻是個助理,總不能撲上去將他摁在車座上,然後抽打三百大板,押解戒煙房吧?
他終於肯轉過臉看她。他之前說話不是目視前方,就是用眼角充滿不屑、不耐煩和嫌棄的餘光掃她一眼。這次卻大不相同,他定定地看著她,看得她渾身發毛。此刻她倒寧願他不看她,當她是不配他正眼瞧一眼的小助理,或者,不配跟他再重逢的蘇微微。
蘇微微卻在那一刻莫名地不知道從哪借來的勇氣,也挺胸抬頭,索性豁出去了,直直地看著他。
“你不把煙熄滅,我就下車。”她鬼使神差地說。
他微微愣怔了片刻,終於將煙摁滅,臉上帶著自嘲而又無奈的笑:“除了離開,你還有什麽新花樣嗎?”
6
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吃飯的地方選在一幢大樓的天台,竟然還有專用的觀光電梯。乘坐的時候電梯裏早已站著一對兒,貌似目的地跟他們一樣。沒想到電梯在到達一半的時候,站在蘇微微身邊的男生忽然驚喜地拍了下手,嚇得蘇微微打了個寒戰,直想飛身躍起一腳剪刀腿剪死丫挺的。
大活人大白天的,學什麽不好,學人家詐屍。
隻聽見那男的對戴著太陽鏡和帽子,偽裝得連蘇微微猛一看都覺得陌生的鄭佳辰,說:“鄭佳辰?!”
鄭佳辰略微轉臉,看著躍向他麵前的大男生,仔細觀察了兩眼,又推開太陽鏡,定睛一看,發出了比大男生更加咆哮的聲音:“兔子!”
然後蘇微微跟站在大男生旁邊的女生對視一眼,交流了一個表示對身邊的男士不滿的眼神。
被鄭佳辰稱為兔子的大男生立馬調整角度,看向站在鄭佳辰身邊的蘇微微,驚呼出口:“蘇微微!”
蘇微微訕笑兩聲,麵前的這個大男生她還真認識。待再回頭看向大男生身邊的女生時,對方已經投來警惕的目光。好吧,女人果然是善變的動物。
至於他的名字,他本名叫趙宣揚,如果蘇微微沒有記錯的話。至於他為什麽會有“兔子”這樣一個外號,她也略有耳聞。其實,這事兒不能細說。當然是他上大學時寢室裏的人給起的,而且這名字意圖很明顯,老北京人都知道兔兒爺就等於是GAY的北京說法。但這些都是浮雲,畢竟對於一個GAY來說,住在男生寢室本身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但他身邊站著的這個青春無極限的時髦美少女又是怎麽一回事?難不成他掰直了?
鄭佳辰跟趙宣揚聊得很happy。蘇微微回國這麽多天,基本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麽開心。他本來就跟趙宣揚關係極好,也難怪大學時被傳他們其實是一對兒,而蘇微微隻是鄭佳辰和趙宣揚這一對兒的煙霧彈。
其實趙宣揚人很好,懂得非禮勿視。再加上寢室裏的男生也大多不是很在意,就這樣,大學幾年也過來了。隻是寢室裏的人雖然不在意,但若要跟他交心卻沒有那麽水到渠成,而趙宣揚發現,鄭佳辰是一個不錯的傾訴和聆聽的對象。
沒辦法,那年的鄭佳辰雖是風雲人物,卻很少拋頭露麵,總是沉默寡言,若不是驕傲的成績和不凡的外表,估計大學四年下來,班級裏的人都不會發覺坐在角落裏的鄭佳辰。
吃飯的地方人很少,頭頂是玻璃,上好的沙發和古樸的木桌子,菜譜都是用絲綢做的,蘇微微知道這地方一準兒貴得讓她這種階級吃完就想打開天台的玻璃門縱身一躍。也不敢點什麽吃的,肚子餓得呱呱叫,卻隻點了一小杯最便宜的清酒。
鄭佳辰似乎是看出她的擔心,問:“你不餓?”
蘇微微尷尬地說不餓。
鄭佳辰看了眼菜單,又看看她手心的清酒,似乎明白過來,略微沉吟一下說:“這頓我請的。”言外之意很明顯。蘇微微想,你丫是故意的!這哪是吃飯,純粹添堵。
誰知道這句話激起了趙宣揚的本能。趙宣揚有錢,富二代,爹是搞礦石的,祖籍山西,這一番介紹出來,基本就沒有人敢跟他搶單了。
“哪能讓你付賬!這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付!”趙宣揚振振有詞地說,揮舞了下手臂。
鄭佳辰不跟他爭。
趙宣揚除了有錢,還有一個特長是思維跳躍得跟他的內心性別有得一拚,這不,話鋒一轉立刻問了蘇微微一句:“傻丫頭不是出國了嗎? 什麽時候回來的?”
蘇微微聽他們胡扯,猛然發現話題直指自己,險些嗆到:“剛,剛回來不久。”
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裝木頭的時髦姑娘忽然也開口了,看著蘇微微,像是在打量一件文物一樣仔細:“您就是微丫頭?”
蘇微微滿額黑線,今天是怎麽了,怎麽淨遇上奇人奇事奇問題。
不過看來,趙宣揚沒少跟身邊的姑娘八卦她和鄭佳辰的事情,畢竟,擁有一個大明星朋友,出去泡妞的時候順便聊一聊大明星的往事,能增分不少。隻是,他需要姑娘嗎?!
蘇微微不禁在心裏將這個先前就想到的問題再次在大腦裏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外加一個驚歎號……時髦姑娘一反先前木訥不滿的表情,整張臉都生動起來,像是看見了LV的女屌絲,又驚又喜地說:“就是那個一言不發甩了大明星鄭佳辰然後一去三年都沒有音訊的蘇微微?”
蘇微微真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回頭狠狠瞪了眼趙宣揚,趙宣揚立刻作勢要往鄭佳辰身後躲。鄭佳辰臉色一陣紅一陣紫的,看來也被時髦美女的話給嗆到了。
蘇微微撇撇嘴皺皺眉,對時髦美女訕笑了兩聲,低頭繼續品她的清酒。不過老實說,這酒倒不錯。果然是一分價錢一分貨,這清酒雖喝起來寡淡如水,卻又似蘊含了妙不可言的香甜味。蘇微微不禁多喝了幾口。眼見著一小壺酒見了底。她本來隻能喝啤酒,六七瓶不是問題。 但唯獨白酒,是沾了就犯暈,可現下一壺清酒見底,卻絲毫沒有醉意。
鄭佳辰很快調整好臉色,活像是個局外人一樣,從頭到尾都在得體地微笑著,既能跟舊時好友談吐如風,也能彬彬有禮地回答時髦姑娘提出的千奇百怪的關於娛樂圈的八卦問題,甚至還幫蘇微微又叫了一壺清酒。
但氣氛終歸是被破壞了,趙宣揚隻能盡量挽回說:“大夥兒都別忒悲觀,凡事都往前看,還是一片豔陽天。來,咱喝酒。”說著和蘇微微幹了一個。
誰知道時髦姑娘有身材有臉蛋兒就是沒腦袋殼兒,二愣子似的又說了句話,徹底將氣氛破壞。盡管,蘇微微願意相信她是出於好意,甚至也是為了挽回先前脫口而出的失態問題。
她說:“兔子說得對,凡事得往前看,恭喜你們又在一起了。”
一桌子人除了她之外全部石化。
然後,蘇微微聽見鄭佳辰緩緩地幾乎是微笑著說:“我們沒有在一起,不過是老朋友偶遇罷了。”他也懶得解釋她現在的身份了,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覺得累了,覺得似乎有很多事情在刹那間就改變了。
比如當他不小心回頭與她的目光相撞,他在她眼裏看到的除了慌亂和無助之外,幾乎全是深深的歉意。
這難道就是他日思夜想想要看到的眼神嗎?
讓她覺得抱歉,讓她狠狠地自責,然後他在一邊若無其事地欣賞。
從來就沒有若無其事的感情,從來都隻是自欺欺人,借口罷了。
那一刻,他張了張嘴,忽然抑製不住地想要對她說一句“好久不見,傻丫頭,你知道我想你了,所以你回來看我來了,是嗎”,但他同時知道,這不過是他自己內心裏想想罷了。
一頓飯吃得四個人各懷鬼胎,表麵卻全都是我最堅強我最無所謂。最後散夥的時候幾乎是匆忙的。說了再見,寒暄了有事再聯絡。其實畢業這一年多,大家基本連節日祝福都省了,一個是忙,再一個也是因為寡淡,生活節奏太快了,除了身邊的人可以即時互動,那些曾經的人兒和舊時光,能偶爾緬懷就已是大幸。
當然,如果他們走得慢一些,也許能聽見身後傳來的時髦姑娘和趙宣揚的對話。
“他怎麽可能會等她三年?她又不漂亮,又沒有顯赫的背景,要胸沒有要屁股也沒有,幹癟癟的像一根鉛筆。”
趙宣揚笑而不語,“唰”的一聲掏出一萬塊在她麵前晃了晃,姑娘立刻雀躍起來搶了過去,笑嘻嘻地說:“下次忽悠你媽媽,說你是直男,記得還找我哦。給你折扣!”說著,在趙宣揚臉上親了一口。
趙宣揚說:“瞧,這就是原因。”說完,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請便的手勢,他自己轉身坐進了他那輛mini。那一刻他在想: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些本身平常的事情,會因為這樣或那樣的世俗,變得似乎不正常起來。那些看似正常的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不能理解那些看似不正常的人做出的不正常舉動,因為隻這一件事,就足以讓他們一生荒蕪,因為這件事,是關於愛。
但誰又不是這樣呢?
7
蘇微微後來才知道清酒後勁不小,而且她喝得又急。走了幾步,蘇微微覺得頭暈目眩,扶額站住腳步。鄭佳辰扶住她,眉宇間迅速掃過一抹擔憂,但隨即又恢複了冷若冰霜的麵龐,隻說:“我送你回去。”
如此不容置疑的口吻,蘇微微卻再也不覺得不適,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天旋地轉起來。她想,自己是不是飛起來了?如果不緊緊抓住身邊這個人的胳膊,她是不是就會掉進天空裏,再也回不來?所以,她隻能使勁抓著他的胳膊,抓著他的手。
心田裏,湧出一股溫暖的泉水。
蘇微微想,她也許應該說點什麽。
於是,蘇微微說:“對不起。”
鄭佳辰攙扶著她的手緊了緊,卻沒有看她,沉默地扶著她,繼續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對不起,”蘇微微愣愣地重複了一遍,“我不知道,佳辰,我不知道會再見到你……對不起,佳辰……”
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卻不看她,隻顧走路。
蘇微微說著,呆呆地注視著他。這就是她的鄭佳辰,她當年不顧一切想要的鄭佳辰,也是她狠心丟下他一個人的鄭佳辰。她曾以為再也不能見到他,至少是這輩子。她不是沒有幻想過重逢,隻是從未料到會是這樣的境況。
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恨自己,她忽然掙開他,搖搖晃晃地坐在馬路邊的長椅上,身邊是北京九月最後的一抹槐花香,風中似乎都帶了蜜似的甜。她蹬掉腳上的高跟鞋,她累了,她覺得很累。
鄭佳辰就站在她的麵前,看著她蹬掉鞋,看著她望著他傻笑。他想,她是喝醉了,她一直是隻能喝啤酒的,他怎麽忘記了。
他蹲下身子來,幫她撿起散落在一邊的高跟鞋,放在她身邊,她低頭看著他笑了笑,說:“謝謝,謝謝你。”像是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那樣說著。
他握住了她的手,抬頭認真地看著她:“我送你回家吧。”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個酒吧外的夜色裏,他站在她的背後說的那句話一樣。
“回家?可是我在等人呢。”她是真的醉了。
他呆呆地看著她,靜默了一會兒,眼底酸酸的,眼淚險些沒控製住流出來。然後他聽見她說:“他說他會去遠方,他說他可能還要去火星,他還說,如果再走得遠一點,他就會在地球的另一邊了。他說他走了的話,讓我什麽也不做,就等他就好了。就在原地等他,就好了。 他說他一回來,就能找到我。”
鄭佳辰隻覺得一股熱血從胸口直衝腦門,喉腔裏酸澀得像是要滲出水來,沒有辦法揮發掉,隻好借眼睛的瞳孔用一用。
她說的沒錯,隻是她搞錯了這話並不是他說的,而是她。
剛上大二那年的八月十五,他沒有回家。其實每年的這些節日,除了春節,他都不會回家,因為要花錢。她就陪在他身邊,任由他怎麽勸說,她也不回家跟家人過節,他明白她是怕他一個人孤單。
人們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可鄭佳辰覺得這二十幾年來,那年學校天台上,八月十五晚上的月亮,是他看見的最美最圓的。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那麽認真地好好看了看懸在頭頂那輪代表團圓卻看起來極為孤獨的月亮。
那時他們想到了未來。他覺得心潮澎湃,竟也在心裏第一次有了打算跟身邊這個傻丫頭一直走下去的念頭,盡管他知道沿途一定是荊棘滿目。
他莫名地問了句:“傻丫頭,你的夢想是什麽?”
蘇微微咧嘴笑起來,賤兮兮地說:“我的夢想就是你啊!”
鄭佳辰覺得好笑,夢想怎麽能是一個人呢,何況還是別人,於是他說:“那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你身邊了呢?”
“你不在我身邊你去幹嗎呀?”蘇微微立刻警惕而又無辜地看著他。
鄭佳辰笑起來:“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走了呢?”
然後,蘇微微就陷入了沉思裏。鄭佳辰想,這個問題也要想這麽久嗎?
再然後,他看見了一種從未出現在身邊這個女孩子身上的氣息,那種氣息是深情,是決絕,也是奮不顧身的飛蛾撲向火苗前最後一秒的騰空,它們在瞬間匯聚在她眼眸裏倒映的月色裏,變成一個繭,將他包裹。
她說:“我沒有想過會沒有你。我剛剛想了下,我想,佳辰,如果你去遠方,我就等著你回來;假如你是欺騙我們人類感情的火星人,我就去火星把你找回來,就算燒成烤地瓜也要把你找回來;如果你去地球的另一邊,我會跑到天涯海角找你回來。但如果你隻是走了,你不是離開我了,你隻是暫時走了,那我就什麽也不做,我就在這裏等你,就等你好了,這樣子你一回來,就能找到我。”
鄭佳辰怔怔地聽著,直到他感覺到她的發梢撩撥到了他的下巴,他才下意識地抱緊了靠過來的蘇微微。
蘇微微依偎在他懷裏問他:“你怎麽不說話了?”
鄭佳辰張了張嘴,似有千言萬語,說出口的卻是無厘頭的一句:“火星沒有火,而且你是不是想吃地瓜了?我給你去買吧。”
她嘿嘿地笑起來,點了點頭。
月色裏,他更加緊地抱了抱她,像是就要離開她一樣抱緊她。
想到這裏,鄭佳辰歎了口氣。
最後他背她去停車場,送她到樓下,她在他的脊背上一個勁兒地發酒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對不起三個字。他送她到家門口,柴筱朵愣了愣,放他進來。他將她抱進臥室,俯身的瞬間,怔怔地看著躺在被窩裏美滋滋地睡覺的蘇微微,忽然笑起來,伸手幫她擦掉眼瞼下不知何時流出來的眼淚,輕輕地說:“沒關係的,其實,你回來就好。”
8後半夜蘇微微醒轉過來,胃裏一陣翻騰,頭昏腦漲地衝到衛生間大吐特吐。
吐完了看見表姐柴筱朵剛過完豐富的夜生活回來,表姐將自己放倒在沙發上無精打采地摁著遙控器,看見蘇微微揉著腦袋表情淒慘地從洗手間鬼魂一樣飄出來,柴筱朵轉身趴在沙發的靠背上,感興趣地問:“老實跟姐姐交代,你是不是跟你那位初戀重歸於好了?”
“什麽重歸於好?”蘇微微此刻正在努力回想自己是怎麽回來的。
“你不是說人家恨你恨得處處跟你添堵,恨不得跟你同歸於盡嗎?我怎麽瞧著不像呀?”
蘇微微繼續呆癡傻地看著柴筱朵,不明所以。
柴筱朵說:“不然人家會好心背你回來?”
背我回來?他不會這麽好心吧。
蘇微微在心裏不禁納悶起來,她怎麽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呢?
難道,自己喝醉了?
對,自己是喝醉了,貌似還說了一大堆什麽話,反正記不得了,但自己為什麽會喝醉呢?蘇微微繼續揉著太陽穴努力回想著……喝醉之前遇見了趙宣揚,還有時髦姑娘,然後是他請她吃飯,她一個勁兒在喝酒……原來是這麽一回事。蘇微微如釋重負,也坐在沙發上,不搭理八卦勁兒正濃的柴筱朵,目光呆滯地看著電視台在重播的一條晚間的車禍新聞。
柴筱朵還在唧唧歪歪地說鄭佳辰如何帥,如何將她抱進臥室,如何親昵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說了莫名其妙的一句沒關係就走了。
沒關係?
蘇微微腦袋昏昏沉沉的,什麽沒關係啊,這都哪兒跟哪兒呢。搖搖頭,索性不去想,電視上嘈雜的人群和被撞得凹進去的車輛不斷撞進她的眼睛。
那輛車好像是英菲尼迪?蘇微微不禁皺皺眉努力辨認了一眼。果然是那個牌子,好像鄭佳辰也有一輛這樣的車呢,好像出去吃飯的時候他開的就是這一輛呢,好像車牌號碼也挺熟悉的呢,那麽……蘇微微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電視上還在報道發生在兩個小時前的那場車禍,受傷人員已經被送往急救中心東區分院。然後畫麵切換到一個現場目擊者的描述,說是車禍發生之後有兩個人受傷,流了很多血,被送到醫院去了。
蘇微微的手心全是汗,額頭上也不斷冒出冷汗!整個腦袋都是麻木的!
畫麵再次切入演播室的主持人,在主持人平靜地播報這起車禍中的車牌是某藝人去年登記的時,蘇微微整個人都軟了下來。然後,下一秒,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幾次,抓起柴筱朵剛剛脫下來放在沙發上的外套,披在睡衣外麵,衝出了門。
從來就沒有想過彼此之間會有死別,以為生離已經是她所能承受的極限。從前她甚至覺得既然能生離,那麽以後的路就算再怎麽難走,就算沒有了爸爸媽媽,沒有了鄭佳辰,失去了所有可親可愛的人,隻剩下她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踽踽獨行,她應該也可以努力走下去吧?
可直到這一切就這麽發生了,她才發現,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根本就不可能走下去。
她在電光火閃之間甚至想到了死,就這樣隨著這一切的結束讓自己也解脫。
整個腦海裏都是空白的,隻一個聲音隨著不知所措的眼淚一起響徹在她的心底:就算是決定了去死,在這之前,她也一定要見到他,立刻馬上,然後告訴他,對不起,然後再告訴他,這麽多年來,她有多麽後悔三年前的決定,最後不論如何都要讓他知道,讓他知道這一千多個日夜以來,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一刻也沒有,一秒鍾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