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歲片紮堆上映的年關,鄭佳辰免不了到處走穴,為電影做宣傳。往往是在外兩三天,回來待一個晚上。晚上兩個人也很少說話,基本屬於各睡各的。蘇微微不是沒有期待,隻不過每次看到鄭佳辰陰沉的一張臉,她就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她唯一能跟他有的話題就是接他媽媽過來北京過年,但經過前幾次鄭佳辰的冷漠拒絕之後,她就再沒有提起過這個話題。所以連唯一的話語權也被他扼殺了。漫漫長夜,他不在還好,她還能睡著。他在,她則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也不敢翻身,生怕打擾了他休息。他每次回來都是疲憊不堪,沾著床就睡,再無他言。
看到他這樣辛苦,她也想安慰他,也想像普通人家那樣為他做一頓可口的飯菜,再不濟,他也可以因為和她結婚導致他太辛苦而跟她發一頓脾氣啊,吵吵架也行啊。總之,她覺得無論如何都強過彼此對彼此的靜默。
禮拜一的清晨,鄭佳辰照例要去機場飛往上海趕一個通告。蘇微微說送他,他擺擺手說不用,直接拿了車鑰匙繞過她走出去。
蘇微微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竟然連送他到門口的借口都被尷尬地抵消了。
最後行李還是傭人幫他提出去的,蘇微微本指望他會嘮叨幾句她跟個木頭人似的。他卻是心安理得地看都沒有看站在原地的蘇微微一眼,替幫他拿行李的傭人開了門。
傭人尷尬地回頭看了一眼女主人,走向車庫。
她是不是還不如一個傭人?
她在心裏責問自己。
後來再看到放在包包裏的名片,她猶豫了下,給程弈鳴打了電話,問他那家公司現在放假沒有。
程弈鳴安排她去見了那家公司的負責人。路上他說他本來以為她不會去呢。
“反正也無聊。”蘇微微口是心非地說,其實是實在不知道待在家裏的她對於自己和鄭佳辰到底算是什麽樣的存在。
“其實你直接給名片上的人打電話就OK了。”
“我怕人家不要我。”蘇微微苦笑一聲。
程弈鳴看了她一眼,繼續邊開車邊笑著說:“其實你認識那邊的負責人的。”
蘇微微狐疑地看著他。
“趙宣揚啊。”程弈鳴說。
蘇微微拿出名片又看了一眼,明明名字不是趙宣揚呢。
“他是幕後老板。”程弈鳴解釋道。
蘇微微心裏開始打退堂鼓,本來她工作的事情就沒有跟鄭佳辰商量,想著反正他不在家裏,自己出去工作,他回來就算知道了估計也不會因為她沒有跟他商量而計較,反正他從頭到尾都是冷漠唄。但如果是趙宣揚的話,是不是就有點過分了?
鄭佳辰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老婆在給昔日的室友打工,就算他跟這個室友關係再好,心裏也會有一點男人的挫敗感吧?而且再加上他為她放棄了那麽多,卻還是逃不出這麽多年來他想要給她的生活。蘇微微不是沒有想到鄭佳辰這麽做的原因之一其實也是為了證明他自己可以給她幸福。而不是當年舅舅和舅媽去找鄭佳辰時的侮辱,輕蔑他有什麽資格和本錢辜負條件比他好太多的蘇微微。
還真是趙宣揚接待的他們。看見程弈鳴和蘇微微在一塊兒,趙宣揚盡管努力掩飾,還是流露出了些許的驚訝。當然蘇微微是感覺不到的,可卻逃不過程弈鳴的眼睛。
趙宣揚調侃味兒十足地看著程弈鳴,說:“拍電視劇呢?”
程弈鳴笑笑,拉過蘇微微,對趙宣揚說:“別亂說,來,你們是老同學,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蘇微微那個囧啊,不知道到底是該叫趙宣揚還是該叫兔子還是改叫趙董。
趙宣揚大大方方地跟蘇微微握手,調笑著說:“不夠意思啊,結婚了都不請我吃喜糖。”
“嘿嘿嘿嘿。”蘇微微傻不拉唧地笑著。
“來,帶你們去你們的辦公室。”
我們的辦公室?蘇微微狐疑地跟在趙宣揚背後,再看程弈鳴,他卻一直保持著微笑,見蘇微微看他,他便對她眨了下眼睛,於是蘇微微急忙避開,裝作沒有看見。
辦公室自然不用說,看得出來趙宣揚是花了心思的。蘇微微邊想邊在內心裏將趙宣揚的形象拔高了幾個層次,還沒拔好,就聽見趙宣揚對程弈鳴笑著說:“這裏簡陋了點吧?反正你丫也要走了,沒幾天了,湊合用。”
程弈鳴爽快地笑著說:“夠用。”
趙宣揚於是兩眼桃花地看著程弈鳴,看得蘇微微內心直犯怵,尼瑪原來這辦公室是他給程弈鳴打造的啊!怪不得這麽澄明,竟然還有開闊的瞭望視野,在這片以密集高樓著稱的商業區簡直就是活生生的浪費和犯罪。
趙宣揚花癡到一半,像是忽然注意到身邊還有一個蘇微微似的,用一種回過神來原來你也在這裏的表情對她說:“哎呀,微微,你就坐他對麵。”
“啊?我們一個辦公室?”蘇微微睜大了眼睛。
“對啊?”趙宣揚說著狐疑地看向程弈鳴,心想不是程弈鳴要求這麽辦的麽?要不是程弈鳴忽然表示自己也要擁有一間辦公室,趙宣揚自己倒是可以再空出來一間更好的給他,不過程弈鳴說了,沒有什麽要求,隻一點,能跟蘇微微這個傻丫頭是一個辦公室就成。於是趙宣揚不得不將他的豪華辦公室迅速布置成兩人公用的一間。
趙宣揚自然是明白程弈鳴的用意,不過心裏也有點犯愁,他跟鄭佳辰關係不錯,跟程弈鳴又是經常走動的商業夥伴,兩家父母關係非常牢靠。所以他們自然是從小就認識,長大後又合資搞了這麽一家廣告公司玩兒。其實按照趙宣揚家裏的財力獨資開十家這樣的廣告公司也不是問題,可趙宣揚一向不靠譜,父母甚至常常懷疑他的性取向,這不,在趙宣揚表示要自己的事業的時候,趙爸趙媽就表示不信任。正好當時程弈鳴在場,就替玩伴趙宣揚美言了幾句,結果趙爸趙媽表示要是有程弈鳴在旁邊看著,也是可以的。
於是他們兩個人就搞了現在的公司,程弈鳴本來是做了賠錢的打算的,但是沒想到趙宣揚自個兒還真玩轉起來了,短短兩年時間就實現了盈利。這在北京現在遍地都是廣告公司的背景下可真是不容易。
有了經濟基礎,趙宣揚也愈發大膽,時不時交個男朋友。反正以前是因為經濟問題,現在經濟獨立了,除了麵子上在爸爸媽媽麵前撕不開,也是不敢撕,怕傷了他們二老的心之外,這在外麵的世界,則完全是變成了真正的本我。
而對於美男,別說趙宣揚就是普通人看見了程弈鳴這種的,也得多看幾眼啊。
不過蘇微微就慘了,她一想到自己怎麽稀裏糊塗跟這個家夥成了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心裏就越發沒底兒,覺得這一切都好蹊蹺。
而事實其實也正指向這些。
比如,她越發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東西看得不夠透徹,她總覺得程弈鳴出現在她的世界裏不單單是因為那場車禍。自從那晚她看程弈鳴的角度發生變化之後,她對他竟然有了莫名的熟悉感,甚至有時候會稀裏糊塗地想,似曾在哪裏看見過他?
2
幾天工作下來,蘇微微都是昏頭昏腦的,而且根本沒有工作可言。好幾次她問趙宣揚自己要做什麽。趙宣揚給出的回複是:“程弈鳴是你的頂頭上司你問他啊。”
於是蘇微微去找程弈鳴,程弈鳴懶洋洋地說:“給我倒杯咖啡吧。”
於是蘇微微苦逼地去倒咖啡。倒完咖啡又繼續坐在電腦前,上網刷微博逛淘寶……當蘇微微向柴筱朵征求意見,問柴筱朵自己這樣是不是有點走後門的無賴氣質?柴筱朵當場就想把桌子給掀了,在電話那端怒吼蘇微微你丫是專門來氣我的吧!沒辦法,對於一個剛剛接到加班通知的人來說,這樣的舉動其實是非常正常的。
下班之後程弈鳴照例像前幾天那樣送她回家,嗯,坐公交車送她。
蘇微微覺得程弈鳴已經病入膏肓了,問他:“你的車呢?”
“在家。”
“……”
“你到底什麽時候出國啊?”蘇微微鼓起勇氣問,畢竟是個憂鬱的話題,她好歹也知道裝出一點不舍。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出國呢?”
蘇微微歎了口氣,她倒沒有巴望著他趕緊走,隻是每天這樣待在一個辦公室,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事情啊。她想著還是辭職回家像從前一樣算了,可是又考慮到程弈鳴和趙宣揚這兩個家夥的情緒,如果她這麽做了,他們肯定會認為她是不滿意,那之後加工資提職稱等等各種迎麵襲來也是麻煩。
她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太能拒絕別人。
所以當程弈鳴在等車的間隙喊著好餓表示要請她去吃東西時,蘇微微黑著一張臉說還要回家睡覺陪老公真的好著急。
程弈鳴瞬間臉色變了,低沉著聲音說:“這是工作,今天加班。”
好吧,你牛逼!
程弈鳴問她想吃什麽,蘇微微故意跟他過不去,說不餓,又斜睨了他一眼問:“加班到幾點?”
程弈鳴壞笑起來:“當然是我說幾點就幾點。”
蘇微微想自己真是欠啊,好好的幹嗎出來為了解悶找工作呢,找工作就找工作,幹嗎招惹程弈鳴這個主兒呢……沒想到半路又殺出來一個趙宣揚,問程弈鳴在哪兒在做什麽。程弈鳴老實說了,趙宣揚於是插了一腳進來。程弈鳴和蘇微微都拿不定主意吃什麽,蘇微微是真不餓,程弈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趙宣揚眉飛色舞地表示自己有一個好去處。
三人於是坐進趙宣揚的敞篷跑車裏飛馳而去。
七拐八拐之後,車子停在一處胡同口。看樣子胡同有些年代了,北京這幾天拆遷建設非常頻繁,這樣的老胡同基本已經不複存在,就算是有個別胡同出現在這種鬧市區,也屬於開發商別出心裁建出來的現代別墅式胡同。而且加上這片地兒寸金寸土,那自然不是平常人家能買到這兒的。何況……何況這裏也沒飯店啊?
蘇微微正疑惑間,趙宣揚已經停好車敲響了胡同口第二家的大門。出來的是一個穿著白色背心的少年,看上去大概有個十五六歲吧。一雙丹鳳眼掃過蘇微微,投來一個若隱若現的微笑。
蘇微微第一個感覺是這孩子長得真水靈啊,不會是個姑娘吧?
少年看見趙宣揚,微微彎腰,咕噥了句:“空幫哇。”(晚上好)
趙宣揚笑嘻嘻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說:“晚上好,淺川君。”
原來是個“鬼子”。蘇微微心想,進門的時候不禁多看了那位異國少年兩眼,長得真好啊,像是從日漫裏走出來的小帥哥,這是要逼死現在的姑娘們麽。
自然是吃日本料理。趙宣揚跟那位被他稱為淺川君的去了後麵鼓搗要吃的東西。程弈鳴和蘇微微跪坐在榻榻米上。
蘇微微覺得現在的場景非常詭異,在北京這麽一個地道的胡同口的四合院裏,雖然是新建的,但裏麵卻是日式格局,真的好不習慣。
程弈鳴偷偷告訴她說淺川君是從小在中國長大的日本人,跟趙宣揚關係不一般。蘇微微立刻腦補了一下兩個美少年緊緊靠在一起的畫麵。 心跳頓時加速,猛地告誡自己非禮勿想,不禁捫心自問這些年她都經曆了些什麽……小盤子一個個端上來,蘇微微忍不住每次都偷瞄淺川幾眼,真是各種角度無死角啊。她再一看趙宣揚,也還配得上。本來不餓,正所謂食色,性也,看見美男,再加上麵前精致的小料理,頓時饑腸轆轆,猛咽了下口水。
淺川善解人意地對她笑笑,將一小盤料理推向她。蘇微微急忙在腦海中搜尋這些年在國外偶爾跟日本人打交道學會的幾句簡單日語。可能是因為著急,全部都想不起來,腦袋裏一片空白。眼看著少年要離開了,她才想起一句日語的謝謝,於是急忙說:“阿裏嘎多。”
少年的嘴角綻開一個好看的微笑,說:“沒事兒,您要是餓了,就吃兒唄。要是不好吃,可多擔待擔待啊您。”
一口地道的北京腔兒。蘇微微囧了,尷尬地邊笑邊點頭,急忙往嘴裏送了一塊料理,還沒嚐到味道就說:“挺好吃。”旁邊的程弈鳴已經忍不住在吃了。淺川笑了笑回身輕輕關上房門,蘇微微趁著門縫還沒有合嚴,想著自己好歹說點什麽吧,於是脫口而出:“謝謝你啊小弟弟。”
待淺川走出去,程弈鳴好笑地看著她,說:“小弟弟?你沒搞錯吧。他比我還大呢。”
蘇微微目瞪口呆地愣怔了,嘴裏的料理嘩啦掉在了手心的盤子裏:“啊?”
程弈鳴擺擺手:“沒事,他不會在意的,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免得你等會兒又弟弟弟弟地叫來叫去。”
蘇微微窘迫得臉紅脖子粗,爭辯道:“明明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啊。”
“今年都二十七了。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不過也不怪你,他一張娃娃臉,第一次趙宣揚帶我來的時候,我也覺得丫就是個孩子。”
“那他現在跟趙宣揚算是在……在一塊兒麽?”蘇微微忍了半天終於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
“那我可不知道,你去問趙宣揚唄。你們不是大學同學麽。”
“我哪兒有你們倆彼此親密啊,又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又門當戶對的,還是生意上的親密夥伴兒。”蘇微微故意說得很曖昧,程弈鳴狠狠地瞪她一眼嗎,說:“別亂說,不然淺川會吃醋的。”
“哈哈,那我就知道他們是什麽關係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你怎麽變得這麽腐啊你。國外GAY一定很多吧?”
“才不是呢。國外帥哥多。”蘇微微得瑟地說。
“是嗎?”程弈鳴故作不相信地看著她,“我還以為你一出國就把我忘了找你的外國帥哥去了呢,沒想到你真沒出息啊,回來還是了然一身。”
“誰出國之前認識你了。”蘇微微覺得他越說越離譜了。
程弈鳴的臉色瞬間變得非常促狹,幹笑兩聲,去拿料理吃,似乎是想要掩飾什麽,一不留神,手抖了一下,料理掉了一褲子。
蘇微微用狐疑的眼神看著他,覺得不對勁,於是急忙補問了句:“我們出國前認識?”
程弈鳴低著頭撣掉褲子上的大米,蘇微微還想說什麽,話到了嘴邊,包包裏響起手機的來電鈴聲。
鄭佳辰在手機那邊冷冷地問她怎麽不在家。
蘇微微整顆小心髒瞬間像是蹦極蹦到一半繩子忽然“啪”的一聲斷了一樣,拔涼拔涼的。小心翼翼地問他回來了嗎?
鄭佳辰根本不理會她,又將那個問題問了一遍。
蘇微微隻好硬著頭皮說在外麵吃飯,馬上回家,她不知道他今天會回家。
“那我不回家,你是不是也就不回這個家了?”他在那邊冷冷地問。
“當然不是。”
鄭佳辰沉默著。
蘇微微看了眼也正盯著她看的程弈鳴,捂著話筒低聲說:“我現在就回去。”
“不用了。”鄭佳辰說。
蘇微微想尼瑪誰能來告訴她此刻她該接什麽話才不至於讓那端的鄭佳辰繼續火上澆油。
“你跟誰?”
蘇微微又看了一眼程弈鳴,聽到趙宣揚和淺川在外麵的吵鬧聲,於是說:“跟趙宣揚。”
“還有誰?”
“還有他朋友。”
“誰?”
“淺川。”
“沒人了嗎?”鄭佳辰咄咄逼人地問。
“程弈鳴。”蘇微微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想起從前鄭佳辰警告她不要靠近程弈鳴的表情。
沒想到鄭佳辰直接掛了電話,留下蘇微微還愣愣地握著話筒,直到身邊的程弈鳴問她是誰啊,查戶口呢?
蘇微微才回過神來鄭佳辰原來早已掛了電話,竟是這樣決絕。
3
“喂,你沒事吧?”趙宣揚端著盤子走進來,身邊儼然跟著淺川美少年。
蘇微微沒有說話,鬱悶地將手機放回包包裏,想著是走還是留。
趙宣揚隨即小聲問程弈鳴:“怎麽回事啊?欺負人家了?”
程弈鳴笑笑,沒有說話。
後來更熱鬧了,顏惜打電話問蘇微微在哪,準備請她一起吃個晚飯,蘇微微說了地方,顏惜殺過來的時候淺川又去忙碌了一番。顏惜說她就胡亂湊合下,但趙宣揚和淺川表示一定要重新做點東西出來給她吃。
顏惜問蘇微微:“工作怎麽樣?”
蘇微微看了一眼程弈鳴,笑笑說挺好。
顏惜於是對趙宣揚說:“老同學,你聽,隻是挺好欸,其餘的不用我們大家說你了吧。”
“天地良心,”趙宣揚舉杯作勢要和顏惜碰杯,顏惜舉起杯子,趙宣揚繼續說:“挺好就是丫頭的最高評價,對不對?”
蘇微微隻顧著笑,心裏卻在著急鄭佳辰現在的生氣程度,想著找個什麽理由脫身。
淺川端著料理走進來,顏惜調侃他:“喲,幾日不見,這小臉更加水嫩了啦。”說著曖昧地看向趙宣揚。趙宣揚不好意思地笑笑,擺擺手讓顏惜莫要再說下去了。
趙宣揚麵向蘇微微,對她說:“你家那位呢?趁著大家夥兒都在,叫出來玩唄?”
蘇微微微微一笑:“他忙。”
“忙什麽呢?怎麽天天忙?上次一見之後,說好了再聯係的,這都大半年了,連個電話都沒有呢。”趙宣揚抱怨道。
顏惜說:“誰都跟你一樣呢,煤老板桑。”
淺川皺皺眉搭話說:“確實很久沒有見佳辰君了。”
蘇微微當場就震驚了,這少年的聲音卻是慵懶的大叔聲,配著這副妖精皮囊,真的是萌死人了。趙宣揚跟他挨著坐,看得出來他對淺川君非常上心。淺川則是白皙的臉蛋微微泛紅,一笑一言間盡顯羞赧。
後來才知道他們那個時候剛剛在一起,所以淺川才看上去羞澀一些。
散夥的時候程弈鳴喝得有點多了,趙宣揚說他可以送他回家,顏惜沒有開車過來,隻好暫時把程弈鳴交給趙宣揚。她正好也沒事,適逢年關,公司已經放假,她便提議跟蘇微微一起走走。
蘇微微本就急著回家,但又沒有辦法拒絕顏惜。她總不能告訴顏惜說鄭佳辰因為她跟程弈鳴出來吃飯而生氣了吧。
夜色微涼,橙黃的路燈在發梢打上了一層氤氳的光暈,仿若兩朵漂浮在頭頂的小環。高跟鞋敲擊柏油馬路發出清脆的“噠噠噠”聲,仿佛是兩個人的心跳聲。
蘇微微忽然想起席間程弈鳴莫名其妙說出的那句話,忍不住問顏惜:“我總覺得我的生活似乎少了一點什麽,覺得怪怪的。”
顏惜警惕地看向蘇微微:“你怎麽了?”
“今天吃飯的時候,程弈鳴說我出國之前就認識他。”
顏惜的臉色大變,盯著蘇微微:“他怎麽跟你說的?”
“其實也沒有說什麽,可能是他亂說的吧,你也知道,他就喜歡胡說八道。天下詭異第一人就是他。”
顏惜怔怔地聽著,望著前方無盡的夜色。再有幾天,程弈鳴就要出國了,從程媽媽那裏得知,他這次出去,是不打算回來了。因為他總算看著她有了自己的歸宿,他總算看到了她的幸福,盡管現在成效還不大,但在不久的未來,一定會有的。那麽既然如此,他就該如此退場,先前因為衝動已經打擾了她,時至如今,他已經不敢再深入她的生活,否則,就像顏惜說的那樣,兜兜轉轉這麽多年最怕的就是又回到最初的時候。
她想,也許她該把那些隱藏在時光深處的往事從深不見底的生活的海底打撈出來,畢竟這樣才是對蘇微微和程弈鳴最大的公平。
可是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顏惜輕輕歎了口氣,最終隻是說:“你知道他這個人的。嗬嗬,有的沒的都能胡扯。”
蘇微微笑笑,想想也是。
回去的時候鄭佳辰已經睡了過去,她洗完澡,躡手躡腳地上了床。猛地被一雙大手給鉗住了脖子,蘇微微驚呼出口,卻已經來不及了,一雙薄涼的唇覆在她的唇齒之間。
瘋狂的一個吻,蘇微微幾乎呼吸不過來。他緊緊摟著她的腰肢,一隻手在她的胸前遊走,急促的呼吸像是子彈一樣“嗖嗖嗖”地射進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裏。
他像是一頭暴怒的獸,將她**,將她狠狠地丟進地獄深處,又用最溫柔的力量將她拖進聖潔的天堂裏。他解開她的bra,在她的輕微掙紮中褪下她的黑色鏤空CK內衣。
“不要……”她楚楚可憐地推搡著他結實的胸膛。
他在她的哀求聲中短暫地停頓了下,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緊接著是更加瘋狂地入侵。她索性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但作用不大。鄭佳辰畢竟是個男人,還是個身材爆美的男人。
他緊緊纏繞著她的腰肢,她用力地掙紮,他惡狠狠地摁住她的手腕,盯著她。她也直視著他,直到眼角滾落一串冰涼的淚珠。
她別過臉去不再看他,他鬆開她的手腕,翻身坐在她身邊,雙手抱頭,眉頭緊鎖。半晌,沉默如冬日的暖陽,不知不覺就灑過了一個白晝。隻有均勻的呼吸聲昭示著彼此對於彼此的存在。
黑暗中他驀地說道:“他幫你找的工作?”
她點點頭,又應了一聲。
“他對你挺好的。”他默默地說。
她說:“我應該跟你商量一下的。”
“不用。”他說得很堅決,“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他留著她一張蒼白的側臉,黑暗中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隻是聽見他胸腔的氣息的起伏聲,宛如暴風雨過後的寧靜港灣,海浪還在,隻是規律而又溫柔地洗刷著海灘。
“對不起。”她道歉,坐直身子,用毯子裹住被他剛剛侵蝕得一片狼藉的身體。
他淡淡地一笑,從床頭櫃的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夾在手裏,到處找打火機,她從另外一邊找出打火機遞給他。他感激而又客套地看了她一眼,低頭,點燃,用力地抽了一口。
他說:“蘇微微,我們是不是誰也不欠誰了?”
她靜靜地看著他,她不懂他在說什麽,她是真的不懂。
他說:“我知道生活不是電影,沒有劇本可以給我彩排。結局也不是我們想怎樣就怎樣。我盡了所有的力氣,我知道你也是。但我們還是無法再像從前。不是嗎?”
蘇微微滿眼憂傷地望著他。
“其實我們也沒有從前。”他說完,長長地吐了一口煙,煙霧繚繞中,蘇微微覺得他的側臉看上去莫名的傷感。
“我們有的呀。”她忍不住說道。
他好笑地瞄了她一眼:“蘇微微你知不知道你每說一句話我都要忍著很大的氣才能跟你心平氣和說下去?”
她無辜地低下了頭去。
“不過也對,誰都沒有資格去無辜,就你有啊。你多省事啊,胡亂在我們的世界裏闖**了一番,把什麽都弄得一團糟糕,然後你甩甩手走得幹淨利落。”
“我沒辦法啊。”蘇微微說,“如果不是爸爸媽媽的意外,我又怎麽會離開。”
鄭佳辰冷笑一聲:“看來你真的很會騙人,尤其是自欺欺人。蘇微微,真的,事到如今,我倒願意說變成這樣子的結局,完全是你活該。 活該,懂麽?”他逼近她,她挪動身子往後靠,躲避著他乖戾的眼神。
“你把話說清楚。”蘇微微被他激得心情也壞了起來。
“說清楚?”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她,隨即撇撇嘴冷笑道,“好啊,既然你想聽。”
於是在舊年的尾巴裏的那個夜晚,蘇微微聽到了一個完全異於她自己腦海裏的從前。
記憶在這裏打了個轉兒,帶著蘇微微以一百八十度的彎角,駛向真實卻又殘忍的過往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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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惜回到家裏的時候,程弈鳴的酒已經醒了,他正坐在客廳裏打點行李。新年夜的飛機,他走得很突然,也很隨意,甚至都沒有跟眾人道一聲別的意思。
他想人是這樣的冷漠才能自勉於傷害,來或者去,從此都隻會遵循他獨自的意誌,他再也不需要考慮周全,再也不需要明明離不開,卻還要裝著無所謂的姿態。
所以當顏惜問他是不是跟蘇微微說了什麽時,他的動作便僵硬在物事之間。
“她今天問我了。”
“你怎麽說的?”程弈鳴略微緊張而夾雜著一點期待地問。
顏惜揉揉太陽穴,一臉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我說,你是胡扯的。”
他哈哈笑起來,她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兩個人都覺得有些過分,這種時刻,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笑得開懷而毫無障礙。躲在憂傷裏的歡樂其實是比憂傷更加憂傷的存在,因為這些憂傷是披著歡樂的皮囊在跳舞,眼淚是它們唯一的伴奏。
“你真的打算就這樣離開?”顏惜問他。
“不然怎樣。不是你一直就希望我這樣離開麽。”程弈鳴反問她。
“我隻是怕你們又陷入從前那種境地。”
“反正再糟糕的事情都經曆過了,可能還會有更糟糕嗎?”他繼續反問。
顏惜擺擺手:“我不管你們了,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的意思是,你正在變相鼓勵我留下來,然後把她缺少的,或者說她刻意回避的那一段記憶再丟給她,然後讓已經嫁給大明星的她左右為難繼續從前的痛苦?”
“我沒說,是你自己說的。”顏惜微笑著,說到底,她的目的達到了。
“那我明天不走了。”他開玩笑地說。
“好啊。我讓管家幫你取消航班。”她附和著他。
“成。”他說著一腳將行李箱放倒了,幾件衣物散開一地。
“你不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
“喂……”顏惜無可奈何地看著他。他得瑟地笑起來,“當然是開玩笑的。”說著又低頭去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重新塞回行李箱裏。
“你明天什麽時候的飛機?”
“晚上。”
“跟蘇微微說了嗎?”
“沒,我自己又不是不認識路。”
“要我跟她說嗎?”
“別介。”程弈鳴急忙擺手。
顏惜覺得他口是心非,於是說:“不覺得遺憾嗎?就這樣走了。”
“遺憾這種便宜貨誰都不缺。”
“你比我強很多。”顏惜說。
程弈鳴笑:“那是,我像你啊,沒出息,還守著單身,人家鄭佳辰現在可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你沒戲了。”他說得很直接,他知道顏惜不會跟他計較,時至如今,很多事情都可以放下了,愛情早已不是最後的唯一。
“還是你了解我。”顏惜被說中心事,可心裏卻覺得一陣又一陣的暖潮。她和程弈鳴現在倒是一條戰線上的親密夥伴兒了。這些年來,她最失敗的或者說最成功的一件事,全都跟鄭佳辰有關。
她可以放下愛情,但卻始終放不下他。正如程弈鳴可以離開蘇微微,卻始終割不斷那些從前。
她深深地看著認真整理行李的程弈鳴,兀自說:“老實說,現在想起來,也還是覺得生活這出戲真是比任何強大編劇的作品都更加高深莫測。”
“你又有什麽高見?”程弈鳴調侃著問她。
“那時候我以為蘇微微會跟鄭佳辰死磕到底,我想這大概就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吧。我還很絕望,每天責問自己一百遍為什麽不早早地跟鄭佳辰表明心跡,想著隻要蘇微微在一天,我就沒有能力將那些心事說給他聽。我真的沒想到……”
“你真的沒想到蘇微微會忽然移情別戀。”程弈鳴接話道。
“真的,你是怎麽辦到的?我是指,你讓她離開鄭佳辰。”
程弈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老實說,他也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想如果一定要有一個答案的話,那隻能是他在對的時間做了對的事情。
程弈鳴記得那是在他大三那一年,他在食堂裏看見了戴著口罩正興高采烈地跟對麵的男生說話的蘇微微。然後夢魘了似的,她的模樣在他的腦海裏徘徊了整整一個禮拜。
那個時候的程弈鳴不乏優秀的追求者,典型的高富帥而且還守身如玉。顏惜是第一個知道這個事情的人。在程弈鳴問顏惜那個他在食堂看見的姑娘是不是她寢室的室友的一個月後,他們就在一起了。
顏惜一邊嘲笑程弈鳴死不要臉做了小三,一邊替還蒙在鼓裏的鄭佳辰擔憂。
不自覺的,她跟鄭佳辰走近了許多,時不時偷偷試探下鄭佳辰的口風,什麽你跟微微貌似最近很少碰麵啊,微微以前都在寢室裏閉口張口鄭佳辰的啊現在怎麽老是玩失蹤呢……起初鄭佳辰隻是以為自己的疏遠方式起了作用,心裏不免有些失落,他雖然遵從母親的意願,漸漸疏遠了蘇微微,可是在內心深處,他卻一刻也沒有對她放鬆過。他還是很自信,想著那個傻丫頭會自己送上門來,然後糾纏不放,最後他也可以處之泰然地再次接受他。既可以撫慰他的矛盾,又可以安慰他對媽媽的愧疚。
隻是他沒有想到,他會因此而失去她。而直到失去她,他才發現了原來不是她離不開他,那個離不開的人,是他。
連顏惜都想不通,為什麽當初非鄭佳辰不可的蘇微微會突然投向程弈鳴的懷抱。隻是在某一個清晨,當蘇微微忽然告訴她說:“顏惜,你是不是喜歡鄭佳辰?”
顏惜點了點頭,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從哪弄來的勇氣。
“那好。”蘇微微簡直有些激動,“我就想告訴你,你要是喜歡他,你要是還想跟他在一塊的話,麻煩你幫我告訴他,對不起。”
“你什麽意思?”顏惜質問她。她太了解鄭佳辰這種人了,表麵上是那麽的不在乎,可是內心裏卻是非誰不可的決絕。
“我……”蘇微微愧疚地低下頭,小聲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知道。”顏惜當然知道是誰,她之所以再問蘇微微一次,不過是想要確認這個消息而已。在當時的顏惜看來,蘇微微跟程弈鳴在一起了沒關係,蘇微微離開了鄭佳辰也沒有關係,就算再意想不到也沒有關係的。她隻是想親耳聽蘇微微說這些話,隻有聽蘇微微說出口,她知道自己才會下定決心去找鄭佳辰。
那像是某種儀式。蘇微微的承認是讓那年的顏惜可以放下顧累的最虔誠的祝福。
事實就是如此,當蘇微微一臉愧疚地告訴顏惜她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就對鄭佳辰沒有了感覺時,顏惜想的是:她該怎麽跟鄭佳辰說呢?
她後來也曾問蘇微微為什麽。
蘇微微當時給她的說法是:“我去了他家,他媽媽跟我說了很多事情,鄭佳辰的情況你知道的。我想我是怕吧。我不是怕辜負鄭佳辰,我是怕辜負他媽媽。在這之前,我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一種人的人生是這樣的不容置疑。所以我退縮了。也不是退縮,就是那種再看到他,會忽然覺得他好像變了一個人,發現自己從前喜歡的那些點點滴滴,怎麽也在這個人的身上找不到了。你懂這種感受嗎?”
蘇微微撒了謊,可顏惜當真了,所以她說:“就像是你一直期待著再去吃一次童年吃過的特好吃的冰糖葫蘆,然後等你真的吃到了,會發現原來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嗯。就是這樣。”蘇微微感激於顏惜的善解人意。不過她倒是真的誤會顏惜了,顏惜隻是看不起她,看不起蘇微微這種在愛情裏隻會兒戲的人。她開了那麽一個轟轟烈烈的頭,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會綻放出最美的煙火的時刻,她卻跳出來告訴大家,沒有煙火了,連聲響都沒有了,你們回家吧,耽誤你們看好戲了真不好意思。
“蘇微微,我管不著你跟鄭佳辰的糾葛,所以我懂也好不懂也好,你自己想怎麽做都是你的權利。但是我必須問清楚,你對程弈鳴是玩玩還是認真的?”麵對蘇微微的吐露心跡,顏惜其實內心從頭到尾都是波濤洶湧。她隻是一個小姑娘,也還沒有經曆過如此突變的愛情,所以她隻能努力掩飾自己內心的崩塌聲。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程弈鳴和她的血緣關係這唯一的救命稻草,自然是要緊緊抓住。
可是蘇微微隻是羞赧地低下了頭,輕輕地說:“其實,其實我也不知道呢。”
於是顏惜知道,蘇微微是真的不要鄭佳辰了。因為從開始到結束,她從未在蘇微微談及鄭佳辰的時候在蘇微微的眼眸裏看見這種顯而易見的少女懷春的羞赧。在鄭佳辰三個字響起的時候,顏惜在蘇微微臉上看到的最多的是一種殺氣騰騰咄咄逼人的侵略。
後來知道蘇微微不過是在她麵前撒了個謊的顏惜想,這丫頭不去奧斯卡領小金人真的是可惜了。也隻有蘇微微自己清楚,那些謊言裏,其實也摻雜了少許的真實。從小鎮回來,她是覺得鄭佳辰陌生了,更加要命的是,她一下子感覺到,他其實離她很遠,遠到她都不敢去目測那段距離到底有多遠。她怕明白了,就真的隻剩下絕望。
在這場感情遊戲裏,鄭佳辰就是她的堡壘,她本以為自己攻不破,可是上天卻讓她成功了,於是她自然而然會忽然覺得也不過如此。而在這些不過如此裏,她漸漸明白愛情不是單單在一起這麽簡單,若真可以這麽簡單,世間又怎麽會多了那麽多的遺憾,又怎麽會稍微出現個良辰美景,人們就歡呼雀躍著“有情人終成眷屬”。
愛情是奢侈品,能賺到它的人隻能靠幸運。
此後很多年,顏惜不止一次思考過蘇微微對鄭佳辰是何種感情。但終於無解,畢竟她的人生才不過短短二十多年,遠遠不夠參透感情的玄妙。不過她始終確認一點,蘇微微是喜歡過鄭佳辰的,不然沒有人會因為一腔熱血而險些將尊嚴喪失掉還能堅持到最後。
至於愛不愛,那可能是隻有丘比特才能洞析的奧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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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鄭佳辰簡直像要瘋了,可惜隻有顏惜一個人看得出來。他比從前更加沉默寡言,麵對顏惜帶過來的話,他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嗯”。好幾次在校園裏撞見蘇微微,蘇微微倒是每次看上去都很愧疚,鄭佳辰則從頭到尾都像是路人似的目不斜視。
顏惜真有點佩服他了,明明內心翻江倒海能把自己折磨個半死,可表麵上看去卻平靜得比深山老林的高僧還淡定。
可這樣的淡定也沒有維持多長時間,鄭佳辰開始有意無意地在校園裏找尋蘇微微的身影,到最後竟然衍變成天天去圍追堵截。愛情到了這種地步,彼此的位置徹底顛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最後的結局,隻是他不願意相信。
他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接。蘇爸爸蘇媽媽接了電話起初是勸解,後來則漸漸成了厭煩。最後他們實在沒有辦法,就給鄭佳辰的媽媽打了電話,想著她還是可以讓自己的兒子收斂一點。
對,沒錯,蘇微微怎麽也不願意相信,那個電話是她的父母主動打的。而後的車禍,也是絲毫跟鄭媽媽沒有絲毫的關係,甚至跟鄭佳辰也沒有絲毫的關係。那都是她自作自受。
出車禍那天,爸爸媽媽一起出門,其實是她的主意。程弈鳴表示要請她的爸爸媽媽吃一頓飯,她於是帶了爸爸媽媽去赴宴。
在那場車禍裏,蘇微微是唯一的幸存者,她昏迷了好幾天,最後被舅舅舅媽送到國外去治療,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她在國外待了那麽久才意識到她已經離開了他們所有人。
所謂的她在家裏看到爸爸媽媽出車禍的新聞,所謂的程弈鳴是這場車禍的參與者之一,以及所謂的圍繞這場車禍蘇微微給自己找的所有看上去沒有絲毫破綻的借口,其實都隻是她的臆想。
程弈鳴是參與者之一,不過,他從未參與到事件的中心。
正如鄭佳辰在說完這些之後冷若冰霜地對她說的那樣,“你隻是躲到了殼裏的可憐的蝸牛。所以現在你明白,為什麽我要說你活該了吧? ”
蘇微微渾身顫抖著,毯子可以抵禦來自於季候的冷,卻對從身體內部透出來的寒意無可奈何。
“說到底,你下意識地篡改事實,也是一種自我保護手段。我想連你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自欺欺人吧。”鄭佳辰狠狠地摁滅了煙頭說。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程弈鳴會對她做那麽多詭異的事情了,也終於明白為什麽鄭佳辰始終冷漠待她,原來都是她咎由自取。
“你是不是要問我,如果程弈鳴並沒有參與到那場車禍裏,為什麽墓地裏會有他女朋友的照片?”
蘇微微已經說不出口來,隻能任由鄭佳辰繼續說下去:“那不過是他隨便找的照片,其實那是個空墓,如果一定要說他還是埋了個人下去的話,那隻能是那個時候的你,或者更加準確點來說,是你的下意識中屏蔽的那一段關於他的記憶。”
“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她的整個身體都開始因為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而顫抖起來。
“因為我天真地以為我還可以接受你。”
“他們呢?他們不可能跟你商量好的。”蘇微微顫抖著聲音最後無力地為他口中那個懦弱的自己狡辯。
“蘇微微,你難道不知道有一種默契叫心照不宣麽?”鄭佳辰冷哼一聲,“你當然不知道你有多自私,可沒辦法,還是有這麽多傻瓜想著隻要你快樂就好。畢竟……”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想著該用什麽樣的口吻說出下麵的話,“畢竟在這些年裏,不論如何,相對於我們來說,你是最大的失去者。”說到這裏,鄭佳辰停頓了下,似乎想起了誰似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不過現在,至少我跟你是一樣的了。 所以蘇微微,別再指望我還可以繼續陪著你自私下去。”
蘇微微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如何挺到天明的,她腦海裏最後停留的畫麵和聲音極為不符——在一片雪白的記憶中,慘烈的車禍現場,有兩張血肉模糊的臉頰在她的眼淚裏氤氳成生動的麵龐。在這幅畫麵之外,鄭佳辰的聲音一直在徘徊,隻有一句話,我等了這麽久,用了好長時間,才發現我不愛了。所以蘇微微,不要怪我出爾反爾,我們誰沒有出爾反爾過呢。找個時間,我們把婚離了吧。
在這個慘烈的畫麵之後,她渾渾噩噩地睡著了。她本以為兵荒馬亂的夢境,卻安靜得不像話,隻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在夢裏輕輕地踩過雪地的“咯吱咯吱”聲。她在夢裏想,她的腳印旁邊跟著的那一串腳印是鄭佳辰的嗎?
然後她在夢裏緩緩回過頭,看見程弈鳴笑著對她說:“喂,我想你還是付個預付款吧,不然我這心裏老是沒底兒,生怕被你給騙了,你們女孩子最喜歡幹這種事情了。”
蘇微微聽見字正腔圓地說:“呸!滾!”
程弈鳴笑吟吟地走過來,伸手去拉她的手:“那我還是要沾點光才好。免得真被騙了人財兩空。”
然後蘇微微看著麵前越走越近的程弈鳴的臉漸漸變成了鄭佳辰的,她聽見自己輕輕的囈語聲,她聽見自己站在白雪皚皚的路的盡頭對著鄭佳辰的背影喊:“這輩子我們不要在一起了,下輩子,我什麽都不要了,就隻要你,好嗎?”
而她想要的,也不過是不想傷害鄭媽媽的心,也不過是想要鄭佳辰按照他早已規劃好的人生穩穩妥妥地走下去。她不在乎知情的人嘲諷她有多麽虛假,不過是為和程弈鳴在一起找了個借口而已。她也不會理會自己內心深處那個大呼大叫著讓她扯下虛偽的偉大的麵紗的聲音,她隻要他好好的,她隻想要他可以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如果那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