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節 記憶複活之五烈焰珍玩古肆
這黃金河河穀億萬年之前,本是一片汪洋,大陸架火山爆發後,才形成一個新大陸,又經過億萬年的雨化日照、風吹土孕,長出許許多多的草木植物,繁衍出一代又一代的獸禽魚鳥,彩蝶飛蟲,猴精樹怪,因山高水疾,淵潛穀深,無路無道,沒有人煙到達,隻有一些山精獸靈、河妖水怪在這裏橫行,到來人類出現,有一個巴族受到平原上的別族的圍攻,為避戰禍,便扶老攜幼,伐木作舟,從長江進入清江,又順流進入黃金河河穀,沿岸建起許多村落,從而成為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仙鄉土族,又因出門登山,推窗望峰,總與山林相伴,受了崇山峻嶺的恩惠,全族子民皆視山為母,拜峰為父,但有人問“你是什麽人”時,便望那聳入雲端的危峰一磕頭,自謂“山子峰女”。/ 那些平原大族因這山高林密,道路不通,也不再來攻,各自相安,若有時談及這山中一族,因念其族人將爬山稱為巴山,遂將這山中一族稱為巴山人,口口訛傳,又減省掉一個山字,簡稱作巴人,可是,魏晉名士喜歡美名令稱,又將巴人稱作武陵人,因為有陶淵明作文《桃花源記》傳之後世,此名便一傳數千年,為世人熟曉通知,更有清代戲曲家顧彩寫下《容美紀遊》五萬餘言,真實記錄了武陵山人的風俗人情,山情穀貌,細描了人獸和諧,天人合一的巴人世界,讓人領略了“虎猿招手喜人聚。彩鳳關關喚君來“的神奇世界。無論誰人到了這裏,都覺得自己似乎進入了中世紀的原始森林,所見所聞俱是新奇。
而我現在就站立在這神奇的黃金河河穀底部。被咆哮奔湧的山洪震得耳朵發麻,被穀中潮濕的涼風吹得心怡神舒,被粘粘的空氣撓得臉上時時作癢,腳下卻是一堆被衝刷了億萬年的火山石,身體四周盡是高高低低、嵯峨參差、狀如人獸的山岩,有層層疊疊、形如梯田的頁岩,殷紅如血的砂岩。軟鬆如土的沉積岩,泉水滲露的玄武岩,玉筍般滑溜的石灰岩。還有無數圓如雞蛋的卵石……望著這些嶙峋怪石,我感覺自己好像突然降臨到了一個由無數石怪岩妖組成的童話世界一般,感到新奇又忐忑不安。
說實話,這種新奇感不僅僅是眼前的神奇世界給我的。還有我日益複蘇的記憶。似乎每時每刻都會有過去的事情或者人物突然浮現在我眼前,有時是某人的隻言片語,有時是曾經蒞臨的某個場景,有時是一長串事件過程,這些本來就潛伏在我腦子裏的記憶,本應是陳舊的,卻被我的失憶症一反手弄成了新鮮玩意兒,時不時地刺激一下我的神經。讓我一時喜,一時憂。一時怒,一時怨,一時心急如焚,一時又無可奈何。眼下,我的憂慮是那個叫做李豔的女人,被那兩個大在山洞中守山的執節人稱作我的妻子,可是,我對她的眉毛鼻子毫無印象。現在,死去的沈媽通過一部手機指示我去找她,可是,她卻並不在這座古鎮,又到那對我來說危機重重的大江市去了。我要找出我的身份真相,就必須回到大江市去。可是,這個女人到底長得什麽樣呢?她在我的印象中,隻是一個肌膚略有些黑、頗有些藝術家氣質的黑珍珠,麵部輪廓模糊得像一團糨糊。我想,我必須找到一張照片,或者是一張畫像什麽的,一來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自己的妻子到底長的是啥模樣,二來也是為了方便我在大江市一眼便認出她,少費些周折。
我從那些像房子一樣高大的山岩上躍起落下,從石縫間穿過去,不斷地重複著這樣的過程,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才爬到山腰,踏上那座繚繞在清輝中的鐵索橋。當然,在登上橋頭前,我已經仔細地觀察過橋麵上的情形,和橋頭靠近峭壁的地方有無人影,我必須十分小心地提防那個黑熊怪,還有那個甩不掉的雷小兵,雖然雷小兵這小子說不定已經葬身在河灘的亂石堆裏了。可是,我剛才在河岸上並未看見那小子的屍體,搞不好他還活著,要知道,那小子可是個打不死的程咬金,哪有這麽容易就死掉的。
我躲在橋頭下方十來米遠的地方,那裏有一塊嶙峋怪石,高如一間鄉間的草屋,中間露出一個腦袋大小的圓孔,我就躲在那圓孔後麵,察看那橋頭的動靜,在確定沒有任何人之後,我才腳手並用,鑽進身旁的映山紅與山毛櫸雜生的一小片叢林中,等我從其中再次鑽出來,我的一隻手便已經夠著橋頭的鐵索了。
橋頭上很明顯空無一人,那些靠這橋交通來往的山民早就回到自己在山坡上的木屋,摟著老婆孩子睡大覺去了。那些小鎮上的居民也不會平白無故地跑到這橋上來享受這月夜帶來的不安與恐懼。小鎮上的人不像城裏人,喜歡玩什麽浪漫,要在這月下橋上賞月談戀愛。隻有夏夜的山風,滾滾的濤浪,唧唧咕咕的動物叫聲。可是,有人說,越是平靜如水的地方常常越凶險,所以,我還是異常的小心。
我看見那橋頭上樹影搖頭,山影如龜,悄無人跡,便一縱身躍上橋頭,扶著那兀自在穀風中搖晃的鐵索鏈,大步走過橋麵,本來,我想撒腿奔跑過去,因為那橋麵上空空的,若是有人躲在暗處,在如鬥的月光照耀下,給我一槍,我就鐵定完蛋了。但是,又苦於那橋麵上的木板殘缺不全,好多不是半拉子吊在空中,又沒有在鐵鏈上縛緊,弄不好一腳踏下去,木板一打翹就翻到穀底去了。之於這個原因,我隻能扶著那齊肩高的鐵索鏈,看準腳下的情形,大步向前跨步。也就是說。這已經是最快的了。否則,就有可能一失足墜入滾滾濁浪中去。
走過橋頭,跳下石階。鑽進窄巷中,我方才在一個二屋樓高的屋簷下的陰影中蹲下來喘口氣,一摸自己額頭,沒有熱汗,反倒都是涼絲絲的冷汗,想走那黑熊怪手中短槍的巨大威力,摧心碎石。簡直如同榴彈炮一般,心說,幸好他沒有躲在橋上伏擊我。否則真是難逃一死啊。我心裏不免又開始尋思,那黑熊怪到底哪裏去了呢?回到鎮上住店去了,或者說是填肚子去了,無外乎這兩種可能。他不可能就此離開古鎮吧。要說這個黑熊怪也真是奇怪。怎麽預先就藏到沈媽的屍體下麵,好像知道的要回鎮似的。他為什麽要殺我呢?憑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我隻能認為他是郭真超派來的殺手。也許,郭真超認為雷小兵過於古板,泥法於固有的法律,一味地隻想將我捉拿歸案,不會將我一槍滅掉。如果他將我帶回警局,郭真超怕這中間跳出一個別的人來。從我這裏得知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對他不利。所以,便派了這麽一個黑熊怪來,一心地要除掉我,殺人滅口。
想到這裏,我對那郭真超的憤恨又增加了一層,覺得這人真的是警察中的敗類,權力機關的蛀蟲,有一種千方百計也要將他拔掉的衝動。喘息了一陣,我咬咬牙,摸了一下褲兜裏的“烈焰珍玩古肆”的鑰匙,那是那個賣酒漿的漢子給我的,我要用它去打開那似曾相識的古玩店,或許在裏麵可以找到一張李豔的照片,這樣就解決大問題了,不至於與她對麵不識。
古鎮中的街道燈影搖曳,溫暖而祥和,但我對這表麵的平靜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一路上小心翼翼,躲躲藏藏,但這古鎮實在是規模太小,左近也就數百戶人家,還沒要到半個小時就已經來到了烈焰珍玩古肆所在的那條街上。
打開古肆的門,邁步進去,一蓬蛛絲纏到我臉上,在門邊摸到一個電門,準備一按,一想不能暴露自己,便又將手拿開了,去懷裏掏出一根手電,那是我剛才在回古肆的路上特意買的,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我反手關上古肆的門,摸著插銷從裏麵將門鎖死,再用手電照看那店中的情形,隻見裏麵果然跟我先前記憶裏突然出現的景象一般模樣,左右兩邊的牆頭下都橫著透明的玻璃櫃台,擺著一些瓶罐字畫,青銅古物,中間擱著一張可以當床躺下的根雕大桌,六張圓木凳,都積著厚厚的灰塵。我腦海中又浮現出那黑珍珠李豔坐在圓木凳上,扶著畫筆書寫圖文的影像,齊耳秀發,壓眉的留海,一身青灰色的韓式罩裙,腳上穿著一雙平跟鞋,可是,她的臉頰仍是一團模糊,想不出來。我轉頭看見大門對麵的牆上擺滿了瓷器,右首牆角有一道七八十公分寬的小門虛掩著,便走過去推門而入。手電在裏麵掃了一番,發現這裏麵隻擺了一張床,一個書櫃,再往裏走就是一間窄小的衛生間。我回過頭來,放慢腳步,他細觀察那**,從枕頭下找到一張照片。那照片是一張人物風景照,有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坐在船頭的桌旁,兩個大人其中一個是我,另一個是的身材頭發恰如潛伏在我意識中的那個姑娘,秀秀氣氣,五官精巧,眼眶大大的,有些下陷,鼻梁較一般人高,這讓她看上去有些像混血兒,她的膚色卻正如我印象中的那樣有些黑,就像長期在海灘上享受陽光的姑娘一樣,雖然黑了一些,卻透出陽光的氣息,充滿蓬勃的朝氣,細長的娥眉上麵正是垂著壓眉的留海,身上穿著藍色底裙,披著灰色的線織褂子,手上端著一個竹製茶盅,手指纖細秀麗,就像鋼琴家的手一樣,感覺十分靈巧。也不知怎麽,我見了這女人的相貌,竟然沒覺得十分意外,相反從心底湧出一股溫暖,完全被一種叫作欣慰的情緒所包裹,如果硬要把這種感覺給一個定意,我想說的是這是一種家人的感覺,踏實,溫馨,安靜,也許,每一個女人給自己的男人都是這樣一種感覺吧,這是天生的,用任何語言都無法準確描述。我端詳著這個給我這樣獨特感覺的女人的模樣,我想,這就是李豔了,一個天生的美術家。那個小孩卻是坐李豔腿上的,隻有二三歲的模樣,額頭上的發際線生得比較高,膚色也有些黑,眼珠子亮閃閃的,就像兩顆嵌在眼眶中的小星星,跟她母親一樣。那孩子手上拿著一把童玩水槍,正向桌上的茶杯裏射出水箭,眼睛卻是望著畫中的我。我看那孩子胖乎乎的手,肥嘟嘟的臉蛋兒,看著看著,心底便湧出一股父親的慈愛。這孩子就是我的兒子,我想,但是,我突然眼中湧出淚水來,因為這孩子的模樣讓我想起了另外一個小孩兒,——在大江市江灘公園地下停車場下的地獄搏擊場中見到的小燕燕,雖然照片的孩子較胖,燕燕較瘦,但兩個孩子的神情、臉龐輪廓竟如出一人。我心裏直打鼓,那李豔帶著孩子到大江市去找我,難道竟將燕燕弄丟了,那在地獄中滿麵髒汙、連腳趾頭也露在鞋外的燕燕就是我的兒子。我翻到照片背麵,見那上麵寫了一行娟秀的漢字:燕燕二歲生日攝於黃金河。照片上的孩子果然就叫燕燕。我在地獄中遇到了燕燕,卻未施援手將他救出來,我真是該死啊!想起那孩子伴著毒蛇而眠,與那群汙濁好鬥之徒日夜相伴,時時皆有生命危險,我後悔莫及,在自己臉上恨恨地抽了兩巴掌。
我現在必須馬上回到大江市去,我對自己下了死命令。
我出了烈焰珍玩古肆,將門仔細鎖好,躲避著街上的燈光,悄然來到孤兒院,見院外站著幾個警察,顯然是那黑熊怪用槍掃射我後,院裏的工作人員報告了鎮上的派出所。這些警察肯定是派出所派來了解情況的。我不願與那些警察糾纏,繞到院牆外的巷子裏,爬到牆頭看了看裏麵的情況,見沈媽的屍身已經重新殮入棺中,棺蓋也封上了,心裏便覺得舒坦放心了不少,情知自己不能留在此地,便滑到牆根,準備離開黃金古鎮。不想腳剛落地,就有人從身後伸出手掌來在我肩上一拍,用了嗲嗲的聲音,略帶著些驚異的腔調問,你到哪裏去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閃到一旁,回頭看見是被那黑熊怪驚跑了的範瑄瑄,便拉他到巷子裏暗影中,簡略地說了說這半天的遭遇。那範瑄瑄聽我說起黑熊怪的短槍的威力,嚇得麵無人色,問我現在怎麽辦?
我說,眼下隻能馬上離開黃金鎮,回大江市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