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炎在最短的時間內得知了春花苑發生的事情。

他不勝唏噓。

沒想到王爺和王妃會落到這個結局。

錦炎神思一轉,打起精神問沈墨塵:“王爺,您怎麽確認王妃去了?”

滿身狼狽的男人開了口,他說得很慢。

似乎說得越慢,那荒唐的一切就不是事實了。

他說:“是我親手殺死了她。”

“屬下隻知道陸子許帶走了傷重的王妃。您現在不應該這麽頹靡,您應該去見王妃,就算是最後一麵,也該是您陪在王妃身邊。從前您一直以為侯爺是您的滅門仇人,所以……

所以您對王妃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想對王妃好可一開口就成了冷嘲熱諷;您其實很想很想愛王妃,可是您卻不知道該怎麽去愛自己滅門仇人的女兒。您的苦屬下都知道,如今誤會解開,您心裏的結也該解了,就算王妃真的救不回來了,您也要陪著她,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今日不愛說話的錦炎似乎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說盡了。

沈墨塵緩緩抬起頭,黑眸猩紅。

他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錦炎,自嘲道:“你比我想得通透!快,備馬,去忠勇侯府!”

“是。”

……

沈墨塵騎著蘇溪的馬疾馳而去。

他這輩子都沒騎過這麽快的馬。

馬蹄聲聲,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的心跳上。

他頭一次將希望寄托給虛無的老天爺。

“老天爺,求求你,一定要讓蘇蘇活著。隻有她活著,我才能贖罪,我才能親口對她說謝謝你,還有,我愛你。”

沈墨塵一直心懷著這樣的希冀,所以在看到忠勇侯府全府縞素時,他的心驟縮,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就那樣愣在了馬上。

他想這一定是荒謬的噩夢。

他想掉頭就走。

“沈墨塵!!!”

一身縞素的蘇二公子蘇曄衝了衝來,魁梧的男子眼眶通紅,掄起臂膀就將愣神的沈墨塵拽下了馬。

“沈墨塵,你竟然還敢來!我接到消息的時候怎麽都不願意相信小妹沒了,我更不相信小妹竟然死在了你的手上……”

蘇曄哽咽了,頓了頓繼續說:“把小妹嫁給你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什麽?你說你會好好待她,可你是怎麽好好待她的?用劍刺穿她嗎?我真後悔。早知如此,小妹求我幫她嫁給你的時候我就不該心軟。

我總想著,小妹愛了你那麽多年,你又在我提及婚事時一口答應。我以為你們是兩情相悅,所以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你們,哪怕市井傳遍了你們的流言,我還是支持你們,隻是我怎麽想都想不到小妹嫁給你會丟了命。”

沈墨塵薄唇緊抿,心已經粉碎徹底。

對於蘇曄說的話,他無一字可以辯解。

他的沉默讓蘇曄火氣蹭蹭蹭地上漲,蘇曄一拳將他打到吐血。

蘇曄怒不可遏:“你特麽說話啊!?小溪不僅是你的妻子,她還是你的小妹。你告訴我,大哥。你告訴我,你怎麽下得去手?你怎麽舍得把她折磨成那個樣子?

阿娘給她擦洗換衣的時候看到她渾身幾乎都沒有完好的地方了,她是我們侯府的小公主,哪怕是嫁給你之前她跟著我和阿爹上戰場廝殺的時候,她也沒有受過這樣重的傷啊……”

沈墨塵眼角的淚滾燙,他抬手擦了擦,屈膝跪在地上。

他低著頭,哽咽道:“對不起!”

啪——

蘇曄一腳將沈墨塵踹到爬不起來。

他俯視著昔日的大哥,渾身肌肉都繃緊了,吼道:“我忠勇侯府小公主的命就隻值你一聲‘對不起’嗎?沈墨塵,你狼心狗肺!侯府收留你,養你長大,將掌上明珠都嫁給你,對你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對一個養子的感情。你不感恩也就罷了,竟恩將仇報……”

“對不起!”

沈墨塵似乎隻會說這三個字了。

蘇曄呼出一口氣,拖著沈墨塵進了侯府。

他將沈墨塵帶到了蘇溪未出閣前的屋子裏。

他指著床底說:“小溪將她最寶貝的箱子藏在了床底下,裏麵有些東西你應該好好看看。”

沈墨塵木楞的拖出箱子,打開。

滿滿一箱,琳琅滿目。

有兒時他給蘇溪做的笛子、風箏、陶人、風車……

有每一年他送給蘇溪的生辰禮物,字帖、發簪、手鐲、木劍,甚至還有小攤販那兒買來的騙小孩兒錢的武功秘籍和被手帕包裹著的已經發了黴的冰糖葫蘆。

沈墨塵喉嚨滾動,他沒想到就連套著禮物的袋子都一直被蘇溪妥協珍藏著……

他隻是看著這些物件就能想起了從前在侯府的時光,那是他還未得知所謂的“真相”之前的時光。

那是一段最美的時光。

他從前真的對蘇溪好過,是他毀了這一切。

繼續往下翻,他看到蘇溪怕他無聊為她自製的彈弓……

看到蘇溪為哄他開心折的竹蜻蜓、竹螞蚱……

看到蘇溪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墨塵哥哥不要不開心,阿爹阿娘不讓你上戰場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因為最愛你所以舍不得你在戰場上受一點點傷。你是侯府老大,阿爹、二哥和我能安心奔赴戰場都是因為我們知道家裏有你。所以,笑一個好不好?你如果再繼續板著臉,我也想哭了……”

沈墨塵捏著薄薄的泛黃的紙,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