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塵的發髻鬆著、眼眶紅著、雙頰還帶著淚。
他頭一次以這樣狼狽的樣子出現在眾人眼中。
他跨過門檻，直奔靈堂。
他掀目看去，靈堂正中央擺放著一副畫像。
他沒來由地覺得熟悉。
蘇曄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側，沙啞道：“看到了嗎？那是你在她及笄那年贈與她的丹青，她視作至寶，彌留之際隻留下一句‘我想用墨塵給我畫的丹青作為遺像，有他的畫陪著我，我就能笑著離開人世’。”
沈墨塵瞳孔驟縮。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不遠處的丹青。
——
“大哥，望京城的人都知道蘇大公子一手丹青畫的出神入化，可你都沒有給我畫過呢！我馬上及笄了，能不能求哥哥給我畫一幅呀！？”
“不行。”
“為什麽啊！？”
“你及笄是大事，哥哥要送你更珍貴的禮物。”
“你的畫就是無價之寶啊！！！隻要哥哥答應我，我就保證我會善待那幅畫，一直珍藏到我離開人世的那一天。不，哪怕我離開人世了，我也會將那副畫妥帖安放。”
——
他以為他的恨早就消磨了她的愛。
他以為他的恨理所應當地會將過去和蘇府中人的一切過往都變得模糊。
可為什麽……
他竟是記得這樣清楚！
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女將軍也隻有在他麵前會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撒嬌討糖。
她說會珍藏那副畫到離開人世的那一天。
她說哪怕她離開人世了，她也會將那幅畫妥帖安放。
她做到了……
沈墨塵還記得她說那話時神采飛揚，小圓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眉宇發梢都寫著鮮活……
可如今她再也不會像當年那樣對她笑了……
萬箭穿心……
沈墨塵捂著胸口，低吼道：“不——”
他急速地朝著棺木跑去。
他不相信蘇溪會離開他……
轟——
爆炸聲毫無預兆地響起。
沈墨塵被炸地騰空而起，摔出了靈堂。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蘇溪的棺木和牌位化作灰燼。
“啊——”
他像是被觸及了逆鱗的龍，這一聲吼叫耗盡了他的精血。
他的手顫抖地伸向靈堂的方向，像是要抓住什麽，卻無力地倒下……
這一次，沈墨塵傷重昏迷，多日未醒。
府醫不眠不休地守在沈墨塵屋內，幾次都以為他撐不過去了。
所幸，錦炎在他耳邊不之疲倦地提起蘇溪，他終於醒來。
他一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問蘇溪怎麽樣了。
錦炎撇過臉，低聲道：“王妃，屍骨無存。”
噗——
沈墨塵嘔出一大口血。
他顧不得去擦，他緊緊地抓住錦炎的手，“不可能！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王爺，發生在靈堂的那場爆炸您是親眼所見。您也被爆炸波及，身受重傷，差點沒能緩過來。”
他抓著錦炎的手慢慢地，慢慢地鬆開。
他輕嗬了一聲。
滿屋子都是道不盡的蒼涼。
錦炎歎氣道：“您昏迷了二十多日，錯過了王妃的喪禮。不過您放心，屬下一直暗中跟隨送喪隊伍，將王妃平安地送到了蘇家的祖墳山。”
“蘇家？”
錦炎沉默點頭。
沈墨塵起身，不顧所有人的阻攔，乘坐轎子去了忠勇侯府。
侯府大門緊閉，守門的陳叔冷著臉告訴他：“侯爺有令，侯府唯淩王殿下與狗不得入。”
沈墨塵隻是愣了一瞬便裝作充耳不聞，執拗地拍著朱漆大門。
陳叔說得對。
他豬狗不如！
蘇曄拉開門，同樣冰冷地看著他，“淩王殿下，你還想做什麽？爹爹和阿娘已經憂思過度、纏綿病榻，你這樣鬧是想他們去死嗎？”
“爹爹和阿娘病了？”
“嗬——，你這是什麽意思？貓哭耗子？你還有臉喊他們爹娘？你—不—配！”
“我想去看看他們。”
“他們看到你隻會雪上加霜。”
沈墨塵捏拳，深吸了一口氣，問他：“為什麽將蘇蘇葬入蘇家祖墳山？”
蘇曄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笑著笑著竟笑出了眼淚。
他推了沈墨塵一下，逼近了一步，看著他的眼睛反問：“你說呢？難不成他該入你沈氏祠堂？末將還請淩王殿下開恩，別到死都要將小溪的靈魂禁錮在這場無愛的婚姻裏！你給她一點尊嚴，給她一些善意吧！”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走了當然應該入我寧家祠堂！”
“什麽？”
蘇曄的眼睛瞬間睜到了極致，他捂住沈墨塵的嘴，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看，確認無外人在場才將沈墨塵拉入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