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曄將沈墨塵拉入自己的書房,喚了心腹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靠近。

這還仍不夠,他親自去關緊了門窗。

他對沈墨塵說:“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沈墨塵呼出一口氣,聲音也和他的臉色一樣虛,“我早就知道我是寧惟的兒子。”

“你怎麽知道的?”

家裏瞞得緊,當蘇墨塵並非侯府親子的消息傳出去後,阿爹雷厲風行地尋了舊友沈老爺將蘇墨塵入了沈家族譜,隨了沈姓。

當時蘇墨塵對這個安排並無異議的啊!

沈墨塵忽然覺得自己無法直視蘇曄的眼睛。

蘇家的人救下他、撫養他,為了保護他殫精竭慮二十多年。

他卻將他們視為仇人!

沈墨塵靠在門邊,低著頭,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將他誤以為蘇立誠是他滅門仇人的事情告訴了蘇曄。

蘇曄眉心突突地跳。

本就是武將,從來都不會遮掩自己的喜怒。

他一拳將木桌錘得四散,猩紅著眼看著沈墨塵,像是傷心到了極點,又悲慟到了極點,找不到合適的辭藻去形容他此刻的心境。

人心竟然抵不過那些所謂的“證據”嗎?

沈墨塵寧願相信冰冷的證據,都不願相信伴在他身側沒有錯過他成長的任何一個重要階段的蘇家人。

他忽然感到絕望。

小溪愛上了這樣一個捂不熱的石頭,小溪的心會有多痛?

蘇曄再也不想和這樣的人待在同一個屋簷下。

他怒吼著下了逐客令。

他說:“淩王殿下,您太厲害了!末將甘拜下風!您將一個威風凜凜的女將軍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今日之前我還當您是為了蘇妍,現在我才明白您摧殘的不僅僅是小溪的身,更是小溪的心。

您比爹爹、比我,比我們這些武將更懂得如何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你攻的是心。你不過就是仗著小溪愛你!個大男人憑借著一個姑娘的愛作威作福,你可真是好樣的……”

蘇曄不解氣,將屋子裏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他吼道:“你滾啊!阿爹總誇你比同齡人早熟,可連我這個武將都能明白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如果阿爹滅了你全家,你覺得作為你滅門仇人的女兒,我的親妹妹,蘇溪她會豁出性命去愛你?!還是你變態地覺得小溪是為了替阿爹贖罪才會待你那般死心塌地!?

你走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沈墨塵,阿娘說那場爆炸是老天爺對小妹的懲罰,懲罰她愛錯了人萬劫不複。我卻覺得那是對你的懲罰,如果你那日沒有踏入靈堂,小溪一定能入土為安,老天爺懲罰的人是你,所以讓這個世上最愛你的女人……”

蘇曄頓了頓,一字一頓道:“讓這個世上最愛你的女人粉—身—碎—骨!”

轟——

誅心之言啊!

沈墨塵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

他是被侯府下人親自拎著扔出了後門。

……

轉眼已至秋。

望京城北邊的玉溪鎮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成片的銀杏打造出一個金燦燦的世界,讓蕭瑟的秋多了幾分耀眼的暖。

身著素色長衫的男子推著一個渾身幾乎都包裹在衣袍裏的女子上街。

雖然隔著衣袍,可也能看出那女子異常瘦弱,唯一露出的那雙眼睛像是無波的古井。

男子總彎腰在她耳邊說這話,逗樂了自己,卻怎麽樣都不能讓那女子莞爾。

饒是如此,男子依舊樂此不疲。

他將輪椅停在一顆葳蕤的銀杏樹下,他蹲下身,讓女子能與她平視。

他拾起地上散落的銀杏葉,遞到女子眼前,溫言道:“小溪,你瞧,這是玉溪鎮最美的樹葉。每年這個時節,玉溪鎮適婚的年輕男女若是遇到心儀之人便會贈與對方一片銀杏葉,若是對方接受了,來年他們便會結為新婚夫婦。你瞧這片葉子如何?喜歡嗎?”

女子空洞的眸終於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她盯著眼前的男子,開口的聲音是與她年紀極為不相符的老態,“子許,我……”

“噓——”

陸子許將右手食指抵在唇間,他輕笑道:“我們不是玉溪鎮的人,自然不需要遵從玉溪鎮的習俗,我單純就是問問你喜不喜歡?”

她能看到他粉飾太平後的狼狽。

她狠心道:“辜負你一番心意了,咳咳…咳…這麽冷的天特地帶我出門散心,可是我對這些花花草草一直都沒什麽…咳咳…興趣。”

她現在沒辦法連貫說出一句很長的話,像現在這般能磕磕絆絆說完已是不易。

“真的不喜歡?”

“嗯,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