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今天有幾分相似。

她十八歲, 《索愛》海選女主角,很幸運拿到最終的試鏡機會。

試鏡在半月酒店,導演似乎覺得她還行, 讓安心回去等消息。

半路, 劇組給她打電話,說是高層和投資方想再看一下她的演技。

聽起來幾乎是要定了她了, 溫寧當時很開心, 馬上折回酒店。

回到試鏡的廳,裏麵已經空****的,隻有攝像機對著她, 溫寧感覺不對勁,蘇棘走進來, 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蘇棘就是那個見了她發病的蘇家少爺, 蘇家當時是《索愛》的資方。

蘇棘強迫她和他一起演告白那段。

這段“試鏡”被錄了下來,後來被有人心拿到, 和正式試鏡混剪, 在陸老太太壽宴上放, 羞辱她。

這是後話了。

那天溫寧逃走了,在客房區長長的走廊盡頭, 房間門忽地打開,她被蘇棘設計關進那個房間。

她趁蘇棘接電話逃了出去。

一口氣跑到酒店外,撐著傘, 腦子一片空白時, 碰見了陸彥誠。

在此之前, 他們見過, 但僅僅是時空交錯而已。溫寧知道他是陸家實際的掌權人, 模樣矜貴, 冷靜自持,在人群中,仿佛發著光,明豔又耀眼。

溫寧也見過他私底下的樣子,在陸家的老宅,陽光斑駁的庭院,他一個人坐在台階上,微微側低著頭,修長漂亮的手覆在貓團子上,沒輕沒重地揉,眉梢眼角染著濃鬱到化不開的溫柔。

她開始熱衷參加公益活動,做誌願者,陸老太太本來就認識她,接觸多了漸漸熟起來,經常邀請她到家裏去。

去陸宅的次數多起來,偶爾會遇到陸彥誠。

每次見麵,她喉嚨會發緊,能感受到肺裏的空氣被一點點抽掉,憋得耳根發熱,還不忘費老大的勁讓五官不要亂飛,表情淡定地從他身邊走過去。

見了很多次,但從來沒打過招呼。

她知道是因為什麽。

她心底多了一個秘密,一個不可能會實現,所以不敢接近的秘密。

這晚雨夾雪,酒店門口人來人往,他下了車,模樣矜貴又慵懶,逆著人潮走到她麵前。

她心跳如擂鼓,掌心緊緊握住傘柄,男人彎了一下唇,精致桃花眼漾開淺淺的弧度,在夜幕中耀眼又勾人。

溫寧輕抿了唇,對他說了這輩子的第一句話,“彥誠哥哥?”

陸彥誠眸色微動,捧起她的臉親下去,醇厚的酒味在她口中肆意地點火。

溫寧宕機在原地。

那一刻,她聽到了她心底的秘密被揭開的聲音——她不想推開他。

她眼睛熱熱的,輕闔上眼,耳畔仿佛有煙花在炸開。

她渴望的,也在渴望她。

第二天,在酒店醒來,過了一晚上,她覺得自己心髒還是不太好,小聲下床,手腕被人扣住。

窗外已天光大亮,半透的落地紗簾隨著風起起落落。

陸彥誠坐起來,黑發微亂,眸子像兩汪清透的湖水,溫潤又幹淨,深色的睡衣扣子開了兩顆,活脫脫像個清純的男妖精。

他聲線溫潤,“對不起。”

溫寧沒說話,覺得說沒關係有點奇怪。

他唇角彎下,“身份證帶了嗎?”

溫寧不解地抬眸,“帶了。”

他默了片刻,眼神專注又認真,“能不能和哥哥去領個證?”

溫寧紅唇微張,“我們昨晚又沒做什麽。”

陸彥誠輕笑了一下,唇紅齒白,模樣愈加明豔,說話聲揉進了細碎的氣音,“沒做什麽?”

溫寧耳根悄然染了緋色,怕他誤會了,“是沒做什麽呀。”

就抱著睡了一晚,他醉得離譜。

陸彥誠桃花眼微彎著,模樣輕佻多情,語氣卻十分誠懇,跟她詢問流程,“請問哥哥要做到哪一步才能和你結婚?現在補可以嗎?”

他氣息灑到她耳根,像軟絨的羽毛拂過,溫寧咬了咬唇角,努力壓製住各種感官的搗亂,“我才十八。”

接個吻就要結婚,這男人怎麽那麽清純。

想到這,她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小弧度,,“我現在沒法負責。”

陸彥誠表情頓住。

那天之後,溫寧的生活恢複平靜。

不知誰幫了忙,溫寧還是拿到《索愛》女主的角色,她卻沒了開始的興奮,反而很抵觸,果斷拒絕了,女主變成初次觸電的林亦然。蘇家則一落千丈,蘇棘似乎生病了,再沒找過她。

陸彥誠也沒找過她,他們加了微信,但從不說話。溫寧還是會拐彎抹角去陸家,偶爾碰麵還是不打招呼。

依舊跟不認識一樣。

不一樣的是,她會經常打開微信,翻到很下麵很下麵,點開那個空白對話框,再點點頭像,點開空空的朋友圈。

做完這一套流程,她心也空****的,手機扔得遠遠。

半年後,溫寧把他微信刪了。

她把秘密藏了起來,不讓它傷到自己。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和他有交集了。

兩年後,溫寧臨近畢業,拿到一個不錯的劇本,女二人設很好,男女主都能抗收視,未播先熱,她去試鏡了,感覺很不錯。

晚上回學校,有人跟著她,她故意跑了幾個人多的地方,最後在超市的貨架邊,明亮的燈光下,看清了那人。

是蘇棘,臉色枯槁,眼睛凹進去,讓人毛骨悚然。

溫寧假裝打電話給男朋友,脫口而出,“彥誠哥哥。”

蘇棘當即嚇得逃走了。

那部未播先熱劇最終沒要她,她也沒放心上,畢竟競爭激烈。

兩個月後,她又拿到一個不錯的電影劇本,她通過錢語的關係,拿到女主的試鏡名額。

那晚試鏡完感覺也不錯,回到學校,她發現有人跟著。

她回頭,蘇棘毫不避諱不避,陰森地盯著她笑。

她心騰地提到嗓子眼,拿著手機報警,警告對方不要過來。

蘇棘說了堆胡話。

溫寧一臉茫然。

但她聽懂了一部分,他說他神經病,對她做什麽都不用負責,警察抓了他會放,他會一直盯著她和她家裏人,直到弄死她為止。

溫寧撒腿就跑,路過大禮堂,裏麵剛剛散場,她混在人群中,鬆了一口氣。

蘇棘追上來,陰沉地朝她勾了勾唇,當眾跪下,“溫寧,你別離開我,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跟那男的。”

溫寧瞳孔地震。

蘇棘伸手抓她,語氣低順到塵埃,“我們在一起兩年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沒有你我不想活。”

人群裏有人勸溫寧好好聊聊。

溫寧感覺胃裏在翻滾,惡心地躲開蘇棘的手,“別碰我,我不認識你。”

耳邊嗡嗡嗡,分不清是誰在說話,她感覺被人掐著喉嚨,窒息地喘不過氣,擠開人群往外跑。

大禮堂邊上的巷子,比禮堂正門的小廣場安靜,一路鋪滿月光,寧靜又清幽。

巷子路邊停了輛邁巴赫,有人準備上車。

溫寧步履慢下來,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形。

他身形頎長,今天穿了正裝,襯衫扣子扣到最上一顆,同色係的領帶打了工整的溫莎結,看上起典雅又矜貴。淡淡的月光拂過他側顏,明豔的模樣多了絲清冷的味道,禁欲又養眼。

男人也偏過頭看她,眼尾微垂,笑起來變得多情又勾人,像開始營業男妖精,“好久不見。”

溫寧心口猛地一震,小心藏起來的秘密被掀翻了,亂七八糟的情緒都湧上來,衝得她眼睛和鼻子又酸又澀。

她想起,上次蘇棘找她麻煩,那天聽到他名字之後消停很長一段時間。

她吸了下鼻子,“彥誠哥哥,你之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陸彥誠抬了抬眉。

小姑娘眼睛被水霧糊住,長睫扇了一下,柔美的臉蛋像雨後玫瑰花瓣,聲音低低的,像在撒嬌,“我二十了。”

陸彥誠喉結滾了滾,眸色糅雜進了欲念,在夜色中悄然翻滾發酵。

半小時後,水悅淺灣頂層的空中別墅。

窗外燈火延綿,把夜空照亮了大半,襯得圓潤的月盤黯然失色,夜風拂過,半透的落地紗幔被吹得翩翩起舞。

屋裏開了盞暖橘色的燈,把床周攏進微醺的光暈中。

溫寧被摁在軟柔的被褥上,淡淡的冷杉味縈繞她鼻端,晃得她失了神。

男人滾燙的唇從她臉頰下滑,掠過她柔白的鎖骨,放肆而局促的吻細密地落下。

有點癢,很難耐,卻想繼續下去的說不清的體驗。

溫寧下意識伸手擋了一下身體,“彥誠哥哥……”

陸彥誠停下來,頭枕在她肩窩,嗓音發啞,“後悔了?”

溫寧搖頭,難為情說,“不是,還沒關窗。”

雖然她知道外麵看不見。

陸彥誠似乎覺得好笑,刮了一下她鼻尖,細碎的笑揉進了聲線裏,隨著溫熱的氣息灑到她耳根,“嗯。”

啪。

他按了一下開關,厚厚的窗幔自動合上,擋住了窗外的繁華。

屋裏變成隻有他們的小世界,聲音無比清晰。

呼吸和心跳繾綣地交織。

溫寧渾身被熨燙著,鼻尖沁出細細的汗,鹿眼漸漸朦朧一片。

補完兩年前的事,第二天,溫寧和陸彥誠去領證。

拍結婚照,攝影師對了一下鏡頭,拿開相機,“太太,幫先生整理一下領帶。”

溫寧愣了下,上手弄了弄,往後退了一步打量,窘迫道,“好像更歪了。”

陸彥誠桃花眼淺彎下,笑得溫柔又暗昧,“過來,幫哥哥重新打。”

溫寧餘光瞥了眼攝影師,攝影師正好背過去調整鏡頭。

溫寧努力地再弄了弄,低聲說,“我不會。”

陸彥誠握著她的手,推了一下又拉了拉,溫寧跟著力道往他懷裏靠的瞬間,他低頭,唇若有若無蹭過她耳骨,溫柔的吐息**進她耳畔,“沒關係,我會就行,陸太太隻需要會脫。”

溫寧臉一下漲紅,視線飛閃。

陸彥誠已經重新站直,看著前方,舉手投足斯文得體,“陸太太,看鏡頭。”

溫寧:“……”

領好證,上了車,溫寧把財產公證的材料看了一下,夾到紅本本裏,“我們離婚的話,我豈不是登頂首富了。”

陸彥誠鬆了鬆領帶,漫不經心道,“應該是。”

片刻後,男人懶洋洋補了一句,“不過你最好別這麽做。”

溫寧眨眨眼,“做了會怎麽樣呢?”

陸彥誠眼眸微垂著,專注地看著她,語氣柔了幾個度,“陸太太,講點道理好嗎?”

溫寧被他說得有點心虛,“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彥誠拖著尾音,“我什麽都給你了,你還要甩了哥哥。”

話的內容挺小可憐的,但他語氣一點都不可憐,散漫帶著笑,輕佻又蠱惑,像勾人魂的男妖精,不動聲色地威脅人。

溫寧微微失神。

他唇角揚起好看的弧度,“哥哥挺傳統的。”

溫寧呆呆地哦了一聲。

陸彥誠笑了下,眼底有碎光隨之流轉,模樣更明豔了些,“床都上了,你得對我負責到底。”

溫寧腦中閃過某些場景,長睫飛快扇了扇,支吾著壓低聲音,“白天你能不能……”

她把委婉一點咽回去,想快點結束話題,“不說這個了,我又沒說不負責。”

陸彥誠很紳士地聽取了她的意見,“行,我晚上再說。”

溫寧耳根悄然暈開緋色,看著他勾人的側顏,腦中浮出幾個字——斯文敗類。

斯文敗類說,“現在先說點適合白天說的事,你什麽時候帶哥哥回家?”

溫寧戳了下自己的臉,感覺不真切,像做夢一樣,昨天才見他第二麵,今天他們就把流程走完了。

“我想想怎麽跟他們說,能不能先保密一段時間?”

陸彥誠側過身,嫻熟自然地親她發絲,“好。”

溫寧嘴角不自覺地彎了下。

喜歡他是她秘密,她藏起來不讓自己被傷害到,自然也沒告訴過任何人。沒想到突然打開的這天,秘密已經從一顆小小的種子開出了花。

藏都藏不住了。

不知道對家人和朋友是驚豔還是驚嚇。

她覺得有必要花點時間來過渡一下。

-

從酒店出來,回家的路上,正好夠時間讓溫寧把這段記憶梳理一遍。

在酒店突然遇到蘇棘的驚嚇,也漸漸被平複掉。

陸彥誠問她,“後麵的還記得嗎?”

溫寧垂下眼角,“不記得。”

陸彥誠抬手,指腹揉了下她臉頰,“沒事,都會記起來的。”

溫寧嗯了一聲,還沉浸在久違了的回憶中,“那個蘇棘,你找他麻煩是因為……我嗎?”

她說完眼睫上下抖了一下,好像挺自戀的。

陸彥誠舒展地往後靠了靠,慵懶低沉,“不是你還有誰。”

溫寧努力壓了壓上揚的嘴角。

默了下,她嘟了嘟嘴,“第一次見麵之後,你之後為什麽不找我。”

陸彥誠把人摁到懷裏,“你想我找你?”

溫寧秀眉微擰,梗著脖子否認,“不是……”

他跟沒聽到一樣,拖著尾音,理直氣壯地甩鍋,“我不是怕被你勾引嗎?勾引了還仗著年齡小不打算負責。”

溫寧氣結,“我哪有?明明是你一見麵就耍流氓。”

陸彥誠垂下眼,“不是你勾引我嗎?”

窗外旖旎的霓虹灑入車裏,像流光溢彩的輕紗,輕攏著他側顏,看上去養眼而暗昧。

溫寧冷冷嗔了他一眼。那天她就喊了句彥誠哥哥。

“抱歉,可能是我的問題,”陸彥誠長睫上揚,笑意直達眼底,“你做什麽我都覺得你在色--誘我。”

溫寧紅唇訥訥動了動,臉埋進去他懷裏,捶了他一下。

過了會,臉頰的灼熱感漸漸褪去,她開始認真思考。

第一次見麵,他們連名字都沒正經介紹,就親上了。

第二次見麵,就親到底了……然後去補了本證。

她當初是怎麽會覺得這男人清!純!呢!

溫寧委屈得像隻包子,從他懷裏出來,咬著唇呢喃,“禽獸。”

陸彥誠指腹揉了下她唇角的牙印,吊兒郎當道,“別瞎咬,生氣衝哥哥來。”

有件事他沒跟小姑娘說過,在酒店門口遇上的那晚,他沒醉到不省人事。

他早盯上她了。

那晚用光了他這輩子為數不多的善良,全都給了一個叫溫寧的小姑娘,他沒有任由自己放縱下去。

之後他不可能再找她,因為他知道自己克製不了第二次。

他身上有太多的責任,她在最好的年齡,不應該和他一起承擔,忍受不該屬於她的非議。他也曾經短暫地善良過,小姑娘那麽好,應該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直到第二次見麵,她漂亮的眸子盛滿淚,軟著嗓音說她二十歲了。

他自私陰暗一麵徹底占了上風,小姑娘那麽好,隻能屬於他一個人。

第二天,溫寧和陸彥誠一起看了醫生。

醫生很高興,劈裏啪啦打字,給病曆本記上一堆。

會診到尾聲,醫生扶了扶眼鏡框問了句,“你現在對你老公滿意嗎?”

溫寧餘光看了眼身邊斯文有禮的男人,眼睫垂下,“嗯。”

醫生樂嗬嗬笑開,“滿意就好。”

溫寧不明就裏,“失憶跟這個有關嗎?”

醫生依舊笑眯眯,“現在恢複得很好,等你全部想起來,想起不好的事情不要在意,都過去了,珍惜眼前人,記住這一點,對你身心康複有好處。”

回到車上,溫寧懵懵的,仰臉問,“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你這是誹謗,”陸彥誠點了下她腦門,“就知道欺負哥哥。”

溫寧不是很相信地哦了一聲,嘟著嘴,“你再仔細想想。”

陸彥誠眉梢微抬,“沒有。”

或許是有的,他不知道。

結婚後忽地有一天,溫寧好像突然變了。

那天之前,她笑起來,眼睛會看著他,閃著亮亮的光,嘴角邊上會透出甜甜的小梨渦。那天之後,她還是很愛笑,笑得溫婉得體。但眼底再沒有光,沒有半點他的影子。

他不想她恢複這段記憶。可又想她恢複,徹底修複他們的關係。

陸彥誠垂眸,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想要的太多了,想擁有她,還她眼裏有他,且隻有他。

溫寧眨眨眼,“笑什麽呀?”

陸彥誠往後靠了靠,眼底的情緒隱去,散漫帶笑問,“別懷疑哥哥了,說說好的,哥哥哪方麵讓你最滿意?”

溫寧馥白的臉頰一點點被緋色侵染,默了一會,“……你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