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彥誠抬了下眼, “嗯。”

溫寧麵無表情轉過身,“你不想讓我進書房的話,我去房間等你。”

她手腕被人扣住, 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什麽時候不讓你進書房了?”

溫寧有點惱,“反正你不喜歡。”

“沒有不喜歡, ”陸彥誠把她轉過來, 捧起她的臉強迫她對視,慢騰騰吐字,“隻是想書房要有書房的樣子。”

溫寧更氣了, “我進來就不是書房了?”

陸彥誠眉眼微彎,聲音變得柔和輕佻, “你在邊上, 我怎麽有心思工作?”

溫寧眼睫動了動。

他低頭,唇若有若無地輕蹭她鼻尖, 浪**而蠱惑地邀請, ““要不進來試試?”。”

頰邊被溫熱的吐息燎過, 微麻的觸感直衝心口,溫寧恍惚了一瞬, “你走開。”

臭混蛋。

她嗔人,“我在樓上房間等我。”

她走了兩步,覺得不對勁。

去房間不是更方便他!

溫寧悶悶改口, “我去客廳等你。”

溫寧下樓倒了冰檸水, 坐在中島台上, 想著從哪裏開口好。

男人跟在她後麵下來。

她捏著捏杯子, 一冷一熱, 玻璃上瞬間覆了層淡淡的薄霧。

“你家的貓……”

她心亂誠一團, 努力想措辭。

“沒了。”

溫寧抬眸,“什麽?”

陸彥誠啜了口咖啡,“貓沒了。”

溫寧征然。

窗外清湛的陽光灑在他明豔的側顏上,眸底閃過一絲的落寞清晰可見。

那抹無助感轉瞬即逝,他抬眼,“除了貓,還想談什麽?”

溫寧心底仿佛有股情緒決堤,一下衝到頭上,眼眶熱了熱。

陸彥誠揉了揉她眼角,有些無措,“怎麽哭了?”

溫寧別開臉,“我昨晚去過陸家。”

陸彥誠神色平靜:“嗯。”

溫寧抽泣一下,“我……對不起。”

她想起那個四肢冰涼的團子,在她懷裏孱弱地幾乎動不了,她扔給醫生走掉,身後傳來一聲虛弱又竭力的啊嗚。

陸彥誠捧著她腦袋,按進懷裏,咬著牙道,“說什麽傻話。”

溫寧忍不住哭出聲。

說不清是愧疚,還是不甘。

男人似乎也有點措手不及,溫聲哄她,“折算成人的壽命,它都快一百五十歲了,也沒受太久痛苦。”

貓都不在了,她沒有繼續問。

下午,她洗洗弄弄,去錄製《我和我的樂隊》。

陸彥誠見她光彩照人下樓,俊眉微蹙,“請一天假?”

溫寧搖頭,“不行。”

總不能讓節目組為她改期,更重要的是,她想出去散散心。

陸彥誠瞥到她眼下淡淡的淤青,“那哥哥去陪你。”

溫寧脫口而出,眸底閃過絲抗拒,“不用了。”

陸彥誠眸色微沉,“我送你。”

不容置喙。

到了地方,溫寧剛要開車門,腰被人勾住,男人灼熱的體溫從背後熨帖上來,“哥哥出差,過兩天就回來。”

溫寧感受著他清晰有力的心跳,默了一下。

剛剛還說要陪她,最後還是去處理林家的事。

溫寧努力壓下亂七八糟的想法,彎了下唇角,“沒關係,你去忙吧。”

陸彥誠笑,眼底有點冷,“這麽大度啊,陸太太。”

溫寧有點心不在焉,剛傾了傾身,就被人更用力地禁錮進懷裏,“剛剛在家沒談完,你想談什麽?”

溫寧訥訥說,“就是想問問貓怎麽樣。”

氣氛有點僵。

默默對峙了會,溫寧軟了軟聲,“我要遲到了。”

男人力道鬆了一下。

她用了點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陸彥誠重新攏她入懷,親了下她額頭,“去吧。”

她打開門,男人再次把她勾回來,“再讓哥哥抱一下。”

溫寧不說話,乖巧地倚在他懷裏,像個精致漂亮的玩偶。

反複良久,溫寧終於下車,門砰地一下合上。

陸彥誠眸底冷下來,給程溪打電話,“把會約到今晚,我明天要回來。”

程溪訝然,但很快維持住職業素養,“好的,我現在去安排。”

哪有人半夜去找人簽並購合同。

談完公事,她假裝不經意試探了下,“明天有什麽急事,需要我提前準備什麽嗎?”

陸彥誠神色放空:“溫寧。”

程溪:“……”這個她準備不了。

“溫寧最近接的資源確實不好,需不需要背後幫她一下?”

陸彥誠抬頭捏了捏眉骨,“她心情不好不是因為這個。”

程溪心情跟著緊了緊,“吵架了?”

陸彥誠:“沒吵架。”

程溪鬆了口氣,調侃了句,“她又對你笑得太敷衍了?嘴邊沒梨渦?”

陸彥誠默了兩秒,“你從哪聽的?”

程溪樂得想翻白眼,“小季說的唄,他也是太震驚了嘴巴沒把住,少爺,您作得人盡皆知了。”

陸彥誠,“……”

-

溫寧化好妝,瀏覽完節目組給了小貼士,坐到導師座位了。

節目組給她的任務就是美美地聽聽歌,說幾句得體的漂亮話,小貼士上還提前寫上每個選手的特點。

很輕鬆。

溫寧聽著歌,入了神。旁邊的寧知顧拍她,她猛地回過神,發現全場靜寂,台上台下無數雙眼睛聚焦在她身上。

寧知顧低聲說,“選手cue你點評。”

溫寧莞爾,“你們作為是第一組上來樂隊……”

寧知顧咳了咳,在桌下給她比了三根手指。

溫寧眨了下眼:什麽呀?

台上的主唱麵露尬色,“溫老師,我們是第三組上台的milk樂隊。”

“……”

中場休息,溫寧回到休息室,製片和導演上門和風細雨安撫,溫寧麵露愧疚,給大家鞠躬,“對不起,我馬上調整好。”

眾人又小心翼翼說了些好話,借口不耽誤她休息陸續離開。

錢語關上門,焦慮得不行,“小寧兒,怎麽了?我最近忙著當這個節目的製片,疏忽了你。不舒服的話,要不退出?”

溫寧擠了個笑容,“沒事,我隻是走神。馬上就要繼續錄,現在誰有空給你替補。”

錢語嘴角抽了幾下。她確實找不到同咖位的替補。

溫寧把她推到門外去,“你去忙,我醞釀一下情緒。”

關上門,她深呼吸,像把亂七八糟的事從腦裏清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

她回頭,門開了,高大俊朗的男生走進來,衝她笑了下,“溫老師,我替你上這一期。”

溫寧杏眸微愣,“紀老師?”

紀星辰瞥到她泛紅的眼尾,“你先回家休息吧。”

他拉著門把手,剛要合上,忽地想起什麽,“需要我找人送你回去嗎?”

溫寧淺淺彎唇,“不用,我讓家裏人來接。”

紀星辰沒再說什麽。

門重新合上,溫寧鬆了一口氣,坐到沙發上,低頭捏手指玩。

她沒回家,休息室有舞台直播,她靜靜地看了一下午。

舞台部分錄製完了,她又坐了好一會,才全副武裝出門。

節目組租的錄音棚很大,工廠風,在郊區,她在路邊,生疏地來回切叫車軟件,晚風把她發梢吹得起起落落。

一輛深色商務車在她麵前停下。

溫寧抬頭,後座車窗搖下,紀星辰眉心微蹙,“溫老師?你在這裏幹什麽?”

溫寧尷尬扯了扯嘴角,“我在等人。”

紀星辰瞥到她手機屏幕:“我送你吧。”

溫寧想拒絕,他直接把車門打開,“出了前麵的門,節目組就管不到了,外麵很多媒體在蹲,你這樣出來容易被圍堵。”

後來有車跟著駛出來,溫寧心下一急,上了車。

紀星辰問,“家在哪?”

溫寧低頭係安全帶,“送我到悅水灣那片就好,謝謝紀老師。”

紀星辰眼底閃過不悅,“你家裏人、經紀人和助理都不管你?”

溫寧連忙解釋,“不是,是我要自己回的。”

舞台表演結束了,後麵還有訓練、花絮要拍,畢竟是她工作室投資的節目,她不想錢語太分心。

她更不想回家。

所以她兩頭騙。

紀星辰沒再說什麽。

一路安靜,好久不見麵,有點尷尬,但還好。

窗外漸漸從荒蕪變得繁華,車子停到人流量稍少的路口,溫寧開了車門,“謝謝紀老師。”

秋夜微涼的空氣吸入肺中,溫寧抬頭,看著霓虹在黃昏中一片片亮起,整個城市還沒來得及黯淡就馬上鮮活起來,璀璨又絢爛。

她眼眸劃過一絲茫然。

身後腳漸近步聲,她回頭,紀星辰把口罩拉了拉,眼底藏了分無奈,“你去哪?”

溫寧不好意思笑笑,“我想隨便走走再回家。”

紀星辰走在馬上外側,眉眼清潤,帶著股同齡人早已沒了的少年氣,“我陪你。”

溫寧滯在原地,正在想怎麽拒絕。

他偏頭,玩笑道,“省得你被人圍堵。出了事,回頭查出來是我把你丟大街上,我就不用混了。”

溫寧趕緊把帽子攏了攏,把額頭蓋嚴實,“今天謝謝你,紀老師。”

紀星辰語氣無所謂,“沒事,正好今天要去節目組看看,來都來了,幕後台前都一樣。”

溫寧倒不覺得,“你團隊同意了嗎?”

紀星辰有一整個團隊要養,接的資源都是精挑細選的,《樂隊》火了還好,要沒火,這麽個粗糙的資源,會拉低他之後的身價,業內還會質疑他的專業水平。

紀星辰不是很在意,“嗯,放心,他們會處理的。”

溫寧不再細問。

紀星辰轉頭,“想吃東西嗎?”

溫寧一點都不餓,非要吃的話,“想吃冰淇淋。”

紀星辰努努下巴,“這麽巧。”

溫寧順著他視線看去。

一家原木風的小店落在闌珊處,門口豎了個醒目甜筒立牌,在一片耀眼壯闊的霓虹中,像盞的小橘燈。

這寶藏小店,之前錄《閃閃練習生》的時候,她和紀星辰來過。

小店的名字在甜筒立牌上:MISS。

紀星辰問她,“去嗎?”

想起上次不太好的經曆,溫寧猶豫了片刻,“去吧。”

MISS的臨江的小院,靜謐而安靜。

圓圓糯糯的冰淇淋球,看起來不甚打眼,溫寧悶悶地吃,沒一會就消滅掉了。

紀星辰問她,“好吃嗎?”

溫寧點點頭。

她覺得這個味道好熟悉。

紀星辰把麵前的推給她,“給你。”

溫寧莞爾,“那我不客氣了。”

紀星辰看著她鼓鼓的臉頰,“你咋這麽愛吃冷飲呢?”

溫寧長睫微抬,“可能因為容城太熱太悶,小時候夏天就喜歡跟一堆小孩在院子裏吃冰淇淋。”

愜意,涼爽,帶著撲麵而來的夏天的味道。

她說完,忽地耷下眼簾。

紀星辰關切地皺了下眉,“怎麽了?”

溫寧搖頭,輕輕抽了下鼻子。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她想起小時候,一堆小孩在容城的大院子無憂無慮地玩,就想到林曉暮。林曉暮和陸彥誠小時候也是那樣的吧,在陸家老宅的院子裏,養他們的貓。

他們是青梅竹馬,小時候的點點滴滴,早就融進了他的人生,變成他的習慣。

林曉暮不讓他打架,他就學好,變得內斂、儒雅。

林曉暮愛小動物,他就變得溫柔有責任心,把她撿回來流浪貓寵得無微不至。

林曉暮和林家失散,他有了抱負——讓林曉暮所在的世界變得好一點點。

是林曉暮造就了今天的他。在他和林曉暮分開的漫長歲月,他堅持了對她承諾,變得溫潤,強大,在人群中仿佛發著光,宛若下凡的男神仙。

而溫寧,宛若一個局外人,不經意闖了進來,幸運地變成了既得利益者。

紀星辰給她遞紙巾。

有了紙巾的掩護,溫寧的淚水有恃無恐往下掉,“對不起,紀老師。”

紀星辰,“沒事。”

小姑娘纖薄的肩膀止不住顫,捂著臉小聲地嗚咽,努力地讓自己不要太過失態。

紀星辰抬了下手,隨後握了握,最終沒伸出去。

過了會,他起身,蹲在她邊上,“要不要我打電話給你經紀人?”

溫寧搖頭,“對不起,紀老師。”

他遲滯了下,給她抽了兩張紙巾,“哭吧,不會有人看見。”

夜色漸濃,海城的夜景愈發地妖冶,把星空襯得黯然失色。

溫寧不知道是怎麽回到家的。

路過書房,原圓正好出來,嚇了大跳,“少奶奶,出什麽事了?”

溫寧碰了下眼睛,勉強笑笑,“節目需求,演的呀。”

“哎,演員也不容易,”原圓心疼地呼了口氣,跟她解釋了一句,“少爺落了點東西,我來給他拍照發過去。”

溫寧嗯了聲,踟躕往裏望了望,“我落了點東西在裏麵。”

書房開了盞台燈,氤氳開一片淡淡的光暈。

溫寧沒落東西,隻是控製不住地想去看完那個跟林曉暮有關的本子。

本子沒在桌上,她默了片刻,打開抽屜。

裏麵有夾架紙飛機,雖然已經褪色了,但彩色的塗鴉還是很吸睛。

和之前在本子裏看到塗鴉紙一樣,但又不太一樣。

它被人細致地折了起來,不讓人一眼就看穿,像精心守護的小秘密。

溫寧之間見到過,剛失憶那會,她進過一次書房,看著這架小飛機放在桌上,一個透明防塵盒子裏。

溫寧順著折痕拆開。

裏側和之前塗鴉的很像,歪歪扭扭的字和畫勾勒出一句話——

我的第三個生日願望:長大之後我要嫁給彥誠哥哥。

右下角依舊多了一個字,和塗鴉的褪色程度不一,不是一個時間寫的,字體清雋有力:好。

溫寧呼吸滯住,渾身仿佛被看不見藤蔓纏住,一點點地把她拖進冰窖中。

薄薄的紙張從她指尖飄落,**了起地上一小片的塵埃。

她呆滯地彎腰,撿地上的紙,腦袋忽地一陣暈眩,緊接著是尖銳而劇烈的疼,她不由得坐了下去。

一秒後,記憶像忽地被打開了閘門,鮮活而瘋狂地湧進她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