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寧心口一下被擊中。
窗外有鳥兒們翱翔而過, 愜意自在地呼嘯。
她幾乎要點頭了,緩了好一會,頰邊暈染了火熱的晚霞, “你胡說什麽。”
陸彥誠笑了下, “抱歉,說錯了。”
小姑娘還是那麽害羞。
陸彥誠鬆開人, 看了眼窗外, “今天天色這麽美,一起出去兜風嗎?”
溫寧在他身後稍稍調整了呼吸。
男人背影清潤頎長,逆著光, 勾人的輪廓漾著暖色的光暈。
她有點動心。
陸彥誠好像知道她想什麽一樣,回過身, 拉著她往外跑。
女傭路過, 震驚地捂了捂嘴,“小……姐?”
他們避開了旋轉樓梯, 從側麵下去, 身後越來越遠。
一刻鍾後, 看著窗外開闊的視野,溫寧才懂, 他說的兜兜風……是在去天上兜。
飛機平穩的升起,熱鬧的B城漸漸變成一副地圖,海岸線蜿蜒而清晰, 天的另一側, 落日像一小顆深橙色的鴨蛋黃, 被彩紗一般絢爛的雲彩包裹著。
離天太近, 溫寧有種錯覺, 她伸出手, 就能扯動雲彩,把紅紅的落日收入懷裏。
一整天的跌宕起伏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地平靜下來。
溫寧眉眼染著自己看不見的輕快,看男人嫻熟操作麵前那堆五顏六色的儀表盤,“你怎麽會開飛機呢?”
陸彥誠唇角弧度淺淡,“上學的時候玩過。”
溫寧眨眨眼,“你現在還會呀?”
“這很難嗎?”陸彥誠偏頭,撥了撥她頰邊碎發,“別怕,哥哥可不舍得帶你殉情。”
他指尖輕輕掠過,溫寧感覺那塊肌膚像過了電,微弱的麻迅速傳到身上,猝不及防地對心口輕輕一擊。
“我才不怕。”她扭頭,趴在窗邊看雲彩緩緩流動,色澤漸漸變淡,最後隻剩地平線上淡淡的一抹。
她心情好,用小號發了微博。【0828:今天天色很美,一起私奔嗎?圖.jpg】
天色昏朦下去,她後知後覺問,“我們去哪裏呀?”
陸彥誠:“去吃飯。”
溫寧沒什麽意見,在林亦然主場,她根本沒心思好好吃東西。
心情好,她話多了起來,“你怎麽想到開飛機來找吃的呢。”
陸彥誠笑,“嚴謹點,是出來兜風。”
溫寧:“……”
“這不是帶了仙女嗎,”陸彥誠眉眼弧度更深了下,語調散漫又勾人,“迎合一下你們仙女的習慣,來天上兜一兜。”
溫寧眼睫微顫。
羞恥死了。
但她喜歡聽,心口仿佛被人灌進了蜜,甜過了頭,漸漸發酵起來,多了點酸酸味道。
窗外漸漸暗下來,底下璀璨的燈光陸續亮起來。
飛機在下降。
她喃了句,“你帶過多少仙女兜風呀?”
男人眉眼漂亮而專注,看著麵前跳躍著光的儀表,動作從容不迫。
不知道聽沒聽見。
溫寧心情沉了下去。
婚都離了,她似乎沒立場問這個。
下了飛機,溫寧走在前麵,陸彥誠把外套搭她身上,“我隻見過一個仙女。”
溫寧微征,任由淡淡的冷杉味沁入鼻端,前調有著初雪的清潤,中調是醇厚穩重的木質香,尾調帶了點若有若無的甜。
每一調都讓人多一分沉溺。
他緊了緊外套,像是從身後若有如無地抱她,“不管天上還是地上,我都隻帶過你兜風。”
溫寧征住,看著不遠處的霓虹,一瞬間全都亮了起來。
他們去了家靠海的餐廳,走過餐廳奢華的地毯,進到精心布置的包廂,看著長桌上搖曳的燭台和嬌豔欲滴的鮮花,溫寧還有種不真實感。
說是私奔,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她瓷白的耳骨,偷偷紅了一點。
吃完飯,他們到露台上坐了會,海風不大,輕輕拂過臉龐,清冷沁人。
溫寧伸手抓了抓風。
陸彥誠,“不冷嗎?”
溫寧微微仰臉,繼續感受了一下,“好像不冷,跟我家冬天一樣。”
她看著空中圓月,眼角閃著細碎的光,“我家那邊沒有海,不過月亮都是一樣圓。”
陸彥誠看著她,“嗯。”
在海城,大家節奏快得像陀螺。來到B城,溫寧把自己變成刺蝟,每一秒都嚴正以待。這一刻,不知是不是海風太柔,她突然有好多話想說。
她說,容城的宅子春天的時候可熱鬧了,有很多外麵見不到的奇花異草,太外公和太外婆會帶著她一起練太極。
暑假的時候,親戚家的小孩會來玩,他們釣龍蝦,吃西瓜、吃太外婆做的冰淇淋。她經常因為太貪玩,被外婆揪回屋上課。她哭了,太外婆也跟著哭,這一天晚上,她可以吃到平時吃不到的垃圾食品。
秋天,街上會一下冒出很多家賣糖炒栗子的,很甜。外婆怕她吃壞牙齒,太外公和太外婆偷偷剝好了,接她放學的時候讓她吃完再回家,晚上她吃不下飯,大人們吵了一頓,第二天外婆就親自去接她放學了。
冬天,家裏阿姨會做很多臘肉,下雨了,一家人就圍在一起,熱氣騰騰吃火鍋。
溫寧說著說著,停了下來,偏頭看身邊人,“你是不是很無聊。”
陸彥誠若有所思,“不是。”
溫寧知趣閉嘴,再說下去應該會讓人反感吧。不管是陸家還是林家,應該都不會喜歡聽到她說喜歡薑瑤的家。
陸彥誠注視著她,嗓音低沉又落寞,“我在想,當年薑女士把我一起帶走就好了。”
溫寧猛地抬頭。
微風拂過,帶來了男人身上淡淡的冷杉味。
清新、暖柔、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甜,像踩在皚皚白雪上,臉上有陽光輕拂,不經意發現了一樹盛開的春花。
她腦子像被清空,閉上眼。
微潤的唇蜻蜓點水般碰了碰她,久違的陌生觸感讓她扭了一下,緊接著,又凶又狠的吻鋪天蓋地襲來。
他這段時間維持的溫柔克製徹底被撕掉。
溫寧被他按進懷裏,耳畔充斥著重重的呼吸聲,分不清是他的還是自己的,幾近失氧,他稍稍溫柔了幾分,之後變本加厲,更瘋狂地掠奪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溫寧軟乏地倚在他胸口,聽到他手機在響。
可能已經響很久了,他們沒聽到而已。
溫寧從他懷裏出來,抿了下發麻的唇角。看著男人倚著欄杆的清朗背影,她腦子重新亂了起來。
等他接完電話,溫寧假裝什麽都沒發生,“我們回去吧。”
她沒等人回答,提起裙擺起身,陸彥誠扣住她的腰,在她肩窩上蹭了蹭,“還是這麽無情啊,便宜占舒服了就跑。”
溫寧耳朵哄地熱起來,羞惱透了,“我沒有很舒服。”
“那怎麽行,舒服了再走,”陸彥誠微微挑眉,把她轉過來,眸色如墨,“這對哥哥很重要。”
溫寧捶他胸口,低低地呢喃,“流氓。”
他低頭尋她唇角,“你說什麽?”
灼熱的氣息伴著強烈的壓迫感,灑在她頰邊,溫寧長睫微動,像被風吹得搖曳不止的羽毛,“我……”
她緊緊揪著他衣角,不吃眼前虧,“舒服。”
陸彥誠滯了下,捧起她的臉,軟和的唇細致地描摹著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柔長而克製。
像宛若細雨摩挲,最後漸漸停下來。
溫寧眼神水漉漉,把外套穿好,“回去吧。”
陸彥誠拉住她,“溫寧。”
溫寧不敢看他,心蹭地蹦到嗓子眼。
她要是再經不住勾引怎麽辦,她現在的生活一團亂。
陸彥誠似乎了歎口氣,“如果不想當林曉暮,就不要當了。”
溫寧抬眸,心口被柔柔一擊。
默了會,她有點迷糊,“你不是恨我……薑瑤?我懷念外婆他們你們不膈應嗎?”
陸彥誠嗓音隱忍,“上次跟她見麵,想到她把你交給溫.家的長輩撫養,把你養得這麽好,我才忍住了**殺人的衝動。”
小姑娘似乎被嚇到了,眼底閃過擔憂,指骨被捏得發白。
陸彥誠撥了撥她臉頰的發絲,“要是早點陪你回家就好了,真想當麵和他們說聲謝謝,謝謝他們護了我家小姑娘這麽多年。”
溫寧眸光顫了顫,淚珠啪嗒掉下來。
突如其來的身份改變,她要接受一對新的父母,接受恨她入骨的姐姐,接受她原來的媽媽是無可救藥的仇人。
她快喘不過氣,好懷念小時候的無憂無慮。
她最近不再做那個跟宋梔有關的噩夢,但偶爾會夢回容城,回到那個她長大的宅子,在那裏,隻有她一個孩子,長輩們全部的愛都給了她。
夢醒之後,她猛地發現,她懷念的家人,身份已經尷尬到她不敢貿然宣之於口。
她肩膀顫了顫,捂著臉哭了出聲。
陸彥誠抱住她。
溫寧淚水侵染了他襯衫,嗓子斷斷續續,“外婆他們什麽都不知道對不對?你查過了對不對?”
陸彥誠順了下她的背,“是。”
溫寧釋然地哭出聲。
不知多了多久,空升起星星點點的孔明燈,溫寧抽搭了一下,眼底亮了亮,“好漂亮。”
陸彥誠:“想去玩嗎?”
溫寧點頭。
餐廳的私人沙灘,不同膚色的人,拿著毛筆歪歪扭扭地在燈上寫祈願的話,然後互相哈哈大笑。
溫寧像是被傳染了一樣,笑了笑,“怎麽想到來這裏?你對這裏很熟嗎?”
這是她經曆的最新奇的元宵節。
陸彥誠眉梢上揚,“有一年在附近機場迫降,小住了幾天。”
溫寧眼神緊了緊。
陸彥誠眉眼彎下,“沒受傷。”
的確沒受傷,就是住了幾天院。
那天他和朋友出來,天氣驟變,上飛機前家裏給他打了電話,說放棄找林曉暮,那會躍景在轉型期,陸家的其他產業也一片混亂。
他死裏逃生,迫降到附近的小機場,冬天,在雪地抽了一晚上的煙。
後來記不清了,反正雪一直沒停,他一個人在小鎮上渾渾噩噩混了幾天,不省人事了。
清醒的時候在醫院。
那年他十七歲。
“你說我許什麽願好呢?”
小姑娘甜甜脆脆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陸彥誠從她手裏拿了隻毛筆,“沒想好的話,借給哥哥。”
溫寧瞳孔微震,“你要許願?”
他對玄學沾點邊的從來沒興趣,燒香拜神也隻陪她去完成任務,從發絲到腳跟都寫著“我不信這些”,連生日許願都不情不願。
陸彥誠蘸了蘸放在燈台邊上的墨硯,“哥哥陪你一晚上,借個願望不過分吧。”
溫寧重新拿了支毛筆,站在對麵,嘟喃,“反正四個麵都可以寫,借你一個。”
空中滿天星火,男人明豔的側顏覆了忽明忽暗的光暈,一筆一劃專注地寫字,眸色明朗又熾熱。
溫寧微征,寫了兩個字:團圓。
希望天下所有的分別,最後都能團圓。
她或許可以試著,去真正接受她的另一個身份——林曉暮。
她探出頭,“可以放了嗎?”
陸彥誠放下筆,“可以。”
孔明燈從他們手中緩緩升起,變成小火點,紮進了星火的海洋。
溫寧眯著眼看,最後分不清了,“你許了什麽願呀?”
陸彥誠眸色粲然,“明年元宵節再告訴你。”
溫寧眼睫微動,呢喃道,“明年我又不一定和你過。”
男人嗓音清朗帶笑,“那到時候哥哥再去找你私奔一次。”
溫寧頰邊浮起淡淡的酡粉色。
空中星火浪漫,團圓的另一麵,兩個字清雋有力:溫寧。
夜漸深,溫寧和他準備回去,餐廳的老板出來道別,金發碧眼的健身男,說著一口標準的中文。
溫寧被老板微妙的眼神看得有點不好意思。
離開的時候,一個穿著喜慶亞裔貴婦人端了一盆的漂亮的手工糖果給陸彥誠挑,嘰裏咕嚕說了一堆溫寧聽不懂的語言。
溫寧看中一隻玉兔,在她翹首以盼的眼神中,男人手偏了下。
她鼓了鼓腮。
溫寧沒忍住,壓低聲音問,“為什麽送糖果?”
陸彥誠好笑,“你想要?”
溫寧假裝淡漠,“不想。”
“想也沒有,”陸彥誠慢條斯理說:“老板娘自己做的,隻送給願望實現了的人。”
溫寧杏眸放大,“這麽快就實現了?”
陸彥誠:“上次的。”
“還有上次?”溫寧不可思議地頓了下,“許的願是找回林曉暮嗎?”
陸彥誠眉梢微抬,“嗯。”
十七歲那年滯留在這裏,他倒沒當做許願,隻是因為滿腦子都是林曉暮,在孔明燈上寫了她的名字。
發瘋一樣想找到她。
回到B城林家的莊園已經是午夜,通宵達旦的派對氣氛正酣然。
下了車,溫寧步子放慢,快到門口,聽著隱隱的音樂,她扭過頭,我……先進去?”
陸彥誠挑了下眉,“不太好吧。”
聲音懶洋洋的,聽得溫寧心口一緊。
“畢竟剛私奔回來,”陸彥誠吊兒郎當,“我怎麽能讓女朋友單獨麵對父母。”
溫寧皺眉,聲音高開低走,漸漸發了虛,“誰是你女朋友。”
陸彥誠停下腳步,模樣正經起來,眼神像在仔細地描摹她。
溫寧忐忑地迎上他視線。
她想說,她現在不想談戀愛。但對著剛又親又抱的前夫說這話,好像太蓮言蓮語了。
暗暗對峙。
過了片刻,陸彥誠先讓了步,揉小渣妹的腦袋,“讓你占一次便宜。”
溫寧頰邊浮了層淡淡的酡粉,默默往回走。
陸彥誠拉了她一下,掌心微涼,似乎放了個小物件。
搞得跟**一樣,溫寧生怕被人看到,加快腳步。
屋裏,氣氛熱得要掀了屋頂。
女傭幫她把外套脫下,一個亞裔中年女人從身邊經過,溫寧感覺很熟悉。
她追了兩步,林亦然笑聲詭異,喊住她,“小寧。”
溫寧回過頭,林亦然坐在一眾名媛當中,“有人想約你,我跟他們說讓他們排隊去吧,我妹妹忙著呢,一部戲搞一個男星。”
溫寧沒來得及適應閃耀的燈光,就被拽進了戰場。
林亦然瞪眼聳肩,“我口誤,別生氣啊妹妹,是合作一部戲被傳一次緋聞。”
她表情誇張,引得眾人哄笑。
溫寧眸色微凜,但還是柔柔地笑了下,“沒關係,姐姐。”
“他們還不信,說你純潔得像朵沒人碰過的白玫瑰,”林亦然笑得前合後仰,“他們較真,我能怎麽辦,找你吻戲給他們看唄。”
溫寧保持恬靜,“姐姐記錯了,我沒有吻戲。”
在海外宣傳下作品,她一點都不介意,但林亦然顯然不是這個打算。
“我妹妹害羞了,”林亦然和眾人哂笑,過來拉溫寧,“大方點嘛,一起看,給姐姐們傳授你的獨家撩男術。”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溫寧懷疑她瘋了,低低問,“你在幹什麽?”
林亦然湊在她耳邊,舉止親昵,實際上溫寧能聽到她咬牙切齒:“你靠把我踩到腳底成為他們的新寵,那我隻能把新寵踩下去重回中心。你算什麽東西,土包子也想沾染我的交際圈。”
林亦然打了個響指,“放吧,讓我們一起觀賞白玫瑰沉淪的千百種姿勢。”
溫寧努力平穩心情,攥了攥拳頭解壓,碰到一個小東西。
她打開掌心,是塊包著透明糖紙的手工糖,很萌的貓頭,頭上紮了紅色頭巾,寫著兩個字: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