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寧聲音發懵, “嗯。”
她亂糟糟的腦子中,有個念頭跳得特別高:她現在的樣子肯定蠢死了。飯沒好好吃,水都沒喝幾口, 對著電腦大半天, 妝都氧化了。
這個節目和別的不一樣,沒有中場休息, 跟真的在上班一樣, 她哪來的時間補妝。
她在想怎麽溜,直接走還是說點什麽,聽到男人放低音量, 親昵地問,“請同事了嗎?”
溫寧認真想他的話, 她一個新人好像是應該有點表示, 平時在劇組都是錢語和小覃幫忙打理人際關係,她沒動過這方麵的腦子。
一張卡塞到她手裏。
陸彥誠握著她的手, 放讀卡器上, 對服務員說, “把旁邊這位先生的單一起結了。”
溫寧:“……”
紀星辰:“……”
讀卡器嘟嘟一聲,氣氛跟著凝固住, 溫寧瞥他一眼,壓低聲音,“你幹嘛呢。”
“你不是要回請同事嗎?說話要算數。”陸彥誠偏過頭, 桃花眼沉沉地看著她, “明天中午項目部有例行午餐會, 現在請掉。”
溫寧慢了半拍才蔫嗒嗒哦了一聲。
那就不能和紀星辰吃飯了。
她滿心抱歉, “對不起, 紀老師。”
“沒事, ”紀星辰強迫自己挪開眼,“謝謝陸總了。”
陸彥誠拿過溫寧的咖啡杯,慢條斯理啜了口,“客氣了,我不習慣欠別人的。”
紀星辰窘迫地低頭玩手機。
溫寧難以置信盯著他,他眉頭微蹙,低低喃了句,“怎麽這麽甜?”
那是她喝過的!
“趕著開會,先讓給哥哥行嗎?”他視線落在杯緣的紅印上,俊眉舒展了些許,神色自若地走出咖啡店。
溫寧抿了抿唇,餘光掃到眾人玩味的眼神,頰邊不自覺地燒起來。
店員把咖啡送到她麵前,她心跳才稍稍平和些許,“紀老師,我幫你拿過去吧。”
紀星辰拎起東西轉身,眼底的狼藉還沒褪去,“謝謝溫老師,不用了。”
店裏縈繞著淡淡的可可香,身邊女孩說話聲軟得跟融進了綿密的甜奶油,一切都那麽輕鬆舒適,他卻依舊停留在剛剛一點就著的劍拔弩張中。
男人最懂男人,那人在張揚放肆地炫耀,在居高臨下警告他,無情地掐滅他那點重新冒頭的晦澀心思。
偏偏那人姿態還那麽斯文放鬆,把他襯得狼狽不堪。
喝完咖啡,溫寧繼續工作。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肚子在下墜,清晰的痛感讓她額頭泛了層薄薄的汗,她停下來休息,去了趟洗手間,發覺親戚提前來訪了。
還好星動很人性化,洗手間儲物櫃直接找到一次性衣物和衛生用品。
她也沒太當回事,她極少經痛,偶爾一次也隻有隱隱的感覺,小半天就好了。
看了會資料,她覺得渾身都在冒冷汗,下墜感越發的強,不由得把桌上的東西推了推,趴了上去。
節目組從監控看到她,給她請了假。
下午五點,在劇組其他同事豔羨的目光中,溫寧背著重重的包,在星動的底樓叫車。
上下班也要有苦逼實習生的樣子,這是要錄進節目的。公共交通怕引起**,節目組規定了隻能打車或者自駕四十萬以下的車。
溫寧不敢開車,隻剩下打車一個選項。
這會外麵瓢盆大雨,天黑得跟半夜一樣,不像是有司機接單的樣子。溫寧專心按爪機,連疼痛都被拋到一邊。
身後響起一聲熟悉而陌生的“溫小姐”,她抬頭,對上一雙微微上挑的眸子。
陸彥誠在她邊上停下,大廳冷色調的光落下,弧度輕佻的桃花眼顯得有幾分冷,和他公事公辦的語氣一樣,“我先送你?”
溫寧慢了半拍,餘光瞟過攝像機,“……不用了。”
她還在工作。
不過怎麽變溫小姐了,明明下午在人前還哥哥長哥哥短。
陸彥誠沒說什麽,嘴角微微勾了個清冷的弧度,出門上了車,絕塵而去。
溫寧鼓了鼓腮,胡亂戳了一通手機,“……”
她覺得他有點生氣。
莫名其妙。
她也生氣了。
有人接單了,司機回信息問她,能不能到園區門口等,園區裏麵的路堵成深紅色了。
溫寧一邊回好,一邊打開傘往外走。
雨勢太大,傘擋不住多少,她背著重重的資料和電腦,望著屏幕上的車,卯足勁了邁開步。
嘟嘟兩下,司機取消了訂單。
溫寧感覺靈魂被抽走了一樣,劇烈的下墜感重新席卷而來,差地癱在原地。
劇組在後麵跟拍,不會不管她吧,她想著擺爛,一聲“上車”透過稠密的雨簾傳到她耳中。
一張熟悉而明豔的臉撞入眼底,她冷冷的挪開視線,往路緣上退了一步,“沒關係,我跟同事說好了來接我。”
雨聲滂沱。
她低著頭,沒看到男人神情陡然沉下去,隨後,車門打開,有人把她打橫抱起,丟到車後座上。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男人繞到另一側,上了車,把外套扔她身上,冷著一張臉,全程沒給她一個正眼。
溫寧杏眸覆了層水光,想把他衣服扔了,發現她手都抬不起來,梗著脖子嘟喃,“你放我下去,同事找不到我怎麽辦?”
陸彥誠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打給他。”
溫寧委屈,瞪他一眼,偏開頭,“不用了。”
她實在是沒力氣揣度他心情,意識漸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車廂響起說話聲。
司機回頭,“少爺,高架有積水,上匝道口全封掉了,回林家要過江,恐怕今晚回不去。”
陸彥誠嗯了聲,視線一直落在小姑娘身上。上了車,她眉心就一直蹙著,指尖緊緊揪著他外套,不安地左右扭頭。
小姑娘咬了唇角,眉頭皺得更深了,閉著眼痛苦地哼哼唧唧起來。
陸彥誠心陡然沉下去,下意識摸了下她額頭。
像冰一樣。
他眼底的疏淡瞬間坍塌,把人抱過來,“寧寧,醒醒。”
小姑娘眼角劃過淚滴,含糊呢喃,“我要死了。”
陸彥誠心口緊緊一揪,對司機說,“去最近的醫院。”
司機說,“好的,少爺,車全堵在底下了,最近的是兩公裏外的五院,但過去要四十多分鍾。”
陸彥誠把人裹好,“開門。”
司機頓了下。
他言簡意賅,“馬上。”
下了車,陸彥誠背著溫寧往五院的方向跑。
汽車紅紅的尾燈一動不動的,連成長長的一串,像是在沉悶的雨夜中灑下一大片的焦慮。
他睫毛氤氳了水霧,眼前出現了重影,喃喃喊了聲,“寧寧。”
小姑娘沒回應,隻有輕微的吐息劃過他頸間。
轉了彎,他遙遙看到了五院的牌子。
眼前虛了一瞬,恍惚成了風和日麗的春日下午,小女孩痛苦的呼吸從他背上傳來。他不知疲倦地往前跑,明明隻有短短的幾百米,卻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路。
陸彥誠用力眨了眨眼,雨霧劃過,眼前重新清明起來。
他越過了一盞盞昏黃的路燈,沙啞的聲音帶著絲顫意,“暮暮,這次也要像上次一樣好嗎?”
一小時後,病房裏,小姑娘安靜地坐在病**,微仰著頭聽醫生說話,像無辜的小貓。
陸彥誠拿著一堆單子和藥,走到門口,頓了一下。
麻木了的感官漸漸複蘇,他鬆鬆垮垮靠到牆上,闔上眼,笑了笑。
病房裏。
醫生:“回去之後戒掉冰的冷的,家裏備點止疼片,可別仗著年輕瞎折騰了。”
小病貓不樂意,委屈兮兮,“可我從小都這麽吃呀,從來沒事。”
醫生冷冷道,“難怪,糟蹋這麽多年能不整出個大的嗎。這下好了,痛經痛到昏迷過去。”
溫寧頭埋得更深了。
醫生把火力調轉槍頭,對準剛進門的人,“家屬也是,來例假還讓喝了一大杯加冰塊的咖啡,寫了張單子給你,上麵寫了注意事項,一條條對著照顧人。”
陸彥誠接過,語氣溫潤,“好,謝謝醫生。”
溫寧暗暗瞄了他一眼。
他應該是第一次被劈頭蓋臉罵吧。
他被淋了半濕,黑發微亂,明豔的模樣像被洗滌過一樣璀璨,淺色襯衫若隱若現的貼著結實誘人的肌肉線條。
本該狼狽,到了他這反而色氣了起來,還好外麵加了件黑色的薄外套,言行也斯文得體,才稍稍掩蓋住那股**靡的氣質。
溫寧挪開眼,心跳驟然快了起來。
醫院資源緊張,掛完藥水溫寧就回去了。站在水悅淺灣的客廳,她才反應過來,“我要回家。”
陸彥誠眉眼染了分疲倦,“封路了,先將就一晚,已經跟伯母說好了。”
溫寧看著他背影,微征了片刻。
他好像在生氣。
屋裏似乎很久沒人住了,但看得出有人定期清潔。洗漱完,她躺進被窩,小腹始終隱隱作疼,睡不著,她忽地想起件事。
她的財務報表沒做完!
於是,陸彥誠進門就看到了這樣的光景。
溫寧虛弱地倚在床頭,電腦放在腿上,枕頭邊上放了一疊厚厚的資料。
他眉梢微蹙,把紅糖薑茶遞給她,“趁熱喝了。”
溫寧紅唇微張,一遍遍上下打量他,仿佛看冒牌貨,“你做的?”
陸彥誠掀了掀眼皮,“不然呢?”
溫寧顛了下勺子,杏眸一閃一閃,“你怎麽會做的?”
陸彥誠神情淡淡,“很難嗎?有手不都會做?”
溫寧哦了一聲,低頭一勺勺喝掉。
紅糖薑茶暖暖的,但他的眼神讓她想起了草包花瓶幾個字,一種來自鄙視鏈上層的俯視。
喝完了她繼續加班,陸彥誠把資料扔到一邊,“睡覺。”
溫寧看著人,水漉漉的杏眸眨了眨,“不行,要不你教教我。”
小姑娘平時就嗲,這會軟綿綿的纏著人,陸彥誠喉結不動聲色滾了滾,坐到床邊沙發上,“這麽喜歡這份工作?”
她長睫垂下,捏了下手指,“就是想做好。”
陸彥誠拿過資料翻了翻,想到白天碰到她場景,語氣說不上太好,“節目這麽多,不合適換一個。”
小姑娘嬌俏的臉刷地沒了血色,“你也覺得沒腦子做不來這份工作?”
陸彥誠抬眸。
“你也這樣看我,”小姑娘唇角微顫,“我除了能□□,什麽用都沒有,連聊天都跟你聊不到一塊。”
陸彥誠抬起她下巴,眼底閃過一絲不耐,“誰跟你說的?”
“沒有誰說,大家都心知肚明,”小姑娘杏眸鋪了層慍色,小臉鼓得跟包子一樣,“我又不是趙小姐,沒那麽能幹,也沒那麽有氣質。”
陸彥誠一怔,“誰是趙小姐?”
小姑娘掰開他的手,冷冷道,“你們微信不是聊得火熱嗎?”
陸彥誠想了會,終於對應上人,笑出聲,“管這麽嚴啊?”
溫寧心頭湧上一股煩躁。
說到趙小姐,他眉稍微彎,沉寂了一晚的黑眸漾起淡淡的碎芒,像冰雪緩緩融化,底下的春.色肆意透出來。
論起來,她好像沒資格管。
氣氛變得微妙,有點暗昧,又有點焦灼,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堵得溫寧悶悶的。
溫寧煩悶地把資料隨便往床頭櫃上一推,“我要睡了,你出去。”
陸彥誠長腿懶洋洋一伸,沒有要走的樣子,桃花眼弧度散漫,“那叫聊得火熱的話,我跟你叫什麽?”
溫寧悶不做聲。
他身體微微前傾,溫熱的吐息若有如無摩挲著她臉頰,“幹/柴/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