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作為林曉暮的記憶, 溫寧也記起來了。

最後一次心理會診,醫生問她,“你後悔想起來嗎?”

溫寧望著窗外纏.綿春雨, 有對小情侶在雨中走, 女生坐著輪椅,懷裏抱著一束新鮮的玫瑰, 男生躬身給她打傘, 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像在灰蒙蒙地天色中,描了兩筆亮眼的色彩。

溫寧搖頭。

作為溫寧, 家裏出了兩代不省心的獨女,到了她, 長輩們不培養她做大家業, 而是給了她全部的寵愛,甚至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收斂家業, 換了容易變現的資產, 給她規劃好富足順遂的一輩子。

作為林曉暮, 小時候她似乎慘得多。

晴天讓人舒心,雨天的傘卻更讓人動心。

眨眼到了春末, 微風徐徐,落英繽紛。

陸彥誠去附近的雲州出差,陸老太太再次邀請溫寧去吃了頓便飯, 暗示溫寧轉移股份的事。

溫寧沒接話。

雖然不知道陸家之前具體發生了什麽, 但她就是覺得, 她的彥誠哥哥值得陸家正式的道歉。

她悄悄去地下室看了看, 裏麵空****的, 心莫名地也空了空。

《星起星落》最後的錄製, 所有嘉賓代表各個部門,和星動創始人喬老一起去校招的宣講會。

溫寧跟喬老分到一輛車,C大學校附近堵車了,喬老跟她閑聊。

“這片原來是無人機實驗室,現在建成大學生活動中心了,星動最早做飛行係統的人都在這吃睡過。”

“小彥也沒少來。”

溫寧杏眸微征,靜靜聽他說下去。

“他那會就一小孩,誰都不信他能說服陸家,給跟無底洞一樣的小破工作室投巨資。”喬老的笑了下,毫不掩飾偏愛和讚許,“這孩子有抱負有能力,當年幸虧陸家內鬥他贏了,不然可惜了。”

車子駛入校門,喬老指了指門邊蔥蔥鬱鬱的小樹林,“當年小彥的車就在這,爆炸了。”

溫寧心咚的一下,仿佛跌入了海底,瞬間涼遍全身。

“這事沒幾個人知道,外界隻知道後麵一件大事,當時陸家的掌門人,也就是他三叔,出了車禍。之後陸家亂了一段,過了兩年吧,小彥正式接管陸家所有產業。”

車子停進大禮堂邊的停車場,喬老恍然回神,“年紀大了,動不動就懷念過去,小溫啊,今天的話你別放心上。”

溫寧囈語般答:“好。”

整個宣講會,溫寧都在走神,昏沉中進入了半睡半醒狀態。

她做了個夢。

夢中,陸彥誠遠離了陸家,成了最年輕的載人航天器總設計師。

晴朗的星夜,漠北發射中心指揮樓的露台歡騰不已,火箭在空中劃出絢爛的火焰,他回過頭,模樣比夜空驚豔,眼裏依舊閃著少年時的光,越過人群尋她。

“暮暮,過來。

眾人把溫寧推過去,紛紛起哄,“求婚。”

沒有爆炸,沒有車禍,溫寧有他,他有浩瀚星空。

她伸出手,指尖剛要觸碰上他的,跟拍老師喊了聲,“溫老師,宣講會結束了。”

溫寧驀地睜開眼。

從大禮堂出來,外麵陽光絢爛,門口換了下一場宣講會的海報,溫寧抬頭就看到了躍景的Slogan——讓世界變好一點點。

她心口瞬間被柔柔擊中,她想起去年清明,陸彥誠陪她從容城掃墓回來,她在車上醒過來,聽到陸彥誠在打電話,夕陽餘暉輕攏著他,他聲音落寞又溫柔。

“找不到她之前,讓她的世界變好一點。”

溫寧眼淚吧嗒往下掉,衝動地和導演請了假,趕去雲州。

到了雲州已是傍晚,車子開往華熠莊園的路上,司機看著前麵的警衛,為難住了,“小姐,這邊封路了。”

出發前司機不敢掃她的興,這會補了盆冷水,“小姐可能不知道,雲州宜古宜今、山水養人,是外交小鎮,經常辦政商雲集的峰會,封路是經常的。”

“……”

經過重重關卡,站到華熠一樓璀璨的大廳,溫寧已經忘了自己要幹什麽。

可見到熟悉的臉,她眼眶瞬間紅了。

陸彥誠一步步朝她走過來,矜貴合體的西服把他身形勾勒得性感而禁欲,淡淡的燈影落入桃花眼中,中和了清冷,溫柔一點點浮現出來。

“怎麽來了?”

溫寧不自覺地撫上他的臉,哽咽說,“想你了。”

她指尖輾轉,撫過陸彥誠迷離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紅豔軟和的唇。

在她不知的歲月裏,他褪去了少年氣,忘了他小時候的抱負,把她當成理想,用他整個青春,不惜代價去實現。

她紅唇微顫,“你才是笨蛋。”

陸彥誠眸色深沉地盯著她,唇若有若無抿過她指尖,嗓音低啞,“你再這樣,哥哥要親你了。”

她哭著笑了,踮起腳,吻住他的唇。

男人輕輕攏著她的腰,任由她撒嬌一樣,溫柔耐心地順著她。

驀地,微微的甜腥味在口中彌散,她鬆了人,眼睫像蝴蝶拍翅,委屈又羞澀,“我不會。”

閃光燈亮了下。

溫寧抬眸。

一排西裝革履掛著工作牌的記者,從發絲到腳跟都在寫著“嚴肅”兩個字,那一雙雙充滿智慧的眼睛,此時浮現起不符合他們身份的色調,昏晦的、複雜的、震驚的,齊刷刷地聚焦到她身上。

她瞬間腿軟。

被嚇的。

她居然在一眾官媒前強吻了男人!

更可怕地是,吻到一半,她茶裏茶氣說她不會接吻!

世界趕緊毀滅吧!

陸彥誠淡定跟大家打了招呼,抱著她回了休息室。

門砰地一聲被重重合上。

溫寧才被震得回過神,哭唧唧地敲了敲他胸口,“你剛剛在想什麽,怎麽不製止我!”

陸彥誠把她扔到沙發上,脫了外套,眼眸有墨色化開,直勾勾盯著她,白皙漂亮的手指覆在深色領結上,慢條斯理地動作。

溫寧被他盯得心砰砰直跳。

男人的身軀覆上來,她高跟鞋猝不及防掉地,一聲柔長的嗯剛溢出嗓子眼就被堵了回去。

吻到溫寧暈乎,陸彥城鬆了力道,嗓音染上動了情的痕跡,“睜眼,暮暮。”

溫寧眼神迷蒙,聽話地看著他。

“不是想知道我剛剛在想什麽?”陸彥誠黑發微亂,桃花眼春意濃鬱,“好好看清楚。”

休息室暖橙色的燈光像一泓靜謐的溫泉,被驚擾之後,翻滾不停。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了。

沙發靜下來。

外麵似乎也不敢多打擾,沒有繼續按,男人伏在她肩窩,緩了一會才慢騰騰起身,理了理衣襟。

程溪在門口站著,遞給他一套禮服,“晚宴二十分鍾後開始。”

陸彥誠淡淡嗯了身,關上門,回到屋裏,低頭親小姑娘額頭,“衣服換了,先陪我參加晚宴。”

溫寧往後縮了縮,臉色一下變了,“我能不去嗎?”

陸彥誠不置可否。

氣氛微僵。

這種場合去的都是正牌太太,溫寧怕他多想,拉著他手臂,眼底帶著分不自信,“我剛剛給你丟臉了。”

她突然理解黑子說她擔不起陸太太的位置了。

這種政商雲集的正式場合,她連他們說話都聽不懂。

陸彥誠抬眉,忽地覺得好笑,揉了她臉頰,“怎麽會。”

溫寧坐起來,趴在他懷裏,有點難受,“我怕別人說我們不在一個高度。”怕別人說你品位差。

溫寧打小活在長輩們專門給她編織的世界裏,她被寵慣了,很少會自卑。

直到十八歲那天,她無意間碰到了另一個世界的他。

她不敢妄想,選擇了逃避。

現在想想,應該是她自卑吧。

分別了那麽多年,他已經站到了更高了的地方,需要她仰望。

陸彥誠征了一瞬,把她抱起來,按了下開關。

窗幔徐徐打開,外麵天色漸暗了,空中稀稀朗朗綴了幾顆星星。

陸彥誠把她放下,從身後抱她,“我會告訴那些人。”

“的確不在一個高度,”他吻她發絲,釋懷地笑了下,認真把話說完,“你是我仰望多年的星星。”

溫寧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唇角不自覺地彎起,望著星空,捏著男人覆在他腰間的手玩。

男人低頭,唇撩過她耳畔,“現在能讓男朋友幫你換衣服了嗎?”

溫寧瞬間清醒,甩開他不安分的手,“我自己來。”

她換衣服換得心不在焉,剛社死就要出去見人,她努力做思想建設。

首先官媒們肯定不會發她的通稿。

其次,如果很不幸碰上有心人把視頻照片傳出去,躍景的公關部也會悄無聲息處理掉,大佬雲集的場合她出來搶風頭,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有多不合適。

這樣的話,她隻是在一小撮人麵前社死。

有過在千萬觀眾前直播社死的經曆打底,她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晚宴是有固定位置的,沒有亂哄哄的敬酒場麵,大佬時不時cue人,像專業課和禮儀課的綜合考試,溫寧主攻禮儀,安靜溫婉地坐他身邊,當個漂亮得體的花瓶。

中途手機亮了亮,她悄悄拿到桌底下看。

【小錢錢:我快被網友洗腦了,陸哥哥不會現在還是處嗎?】

溫寧紅唇微張,一時分不清對方是在誇陸彥誠還是羞辱她。

【小錢錢:CP粉@我問幹嘛,我總不能回:雖然經常聽當事人抱怨SIZE不和,可我沒鑽床底,沒看見是借助外力還是自身…大家自由心證哈。】

溫寧氣鼓鼓敲字。

【寧:他是。】

想象了下錢語噎到的樣子,她滿意了,眉眼彎彎鎖屏,抬眸對上一道灼灼的視線。

溫寧頭皮瞬間麻透,無措地蜷了蜷手指,腦子跟突然宕機了一樣,補了句。

【寧:我是說他不是,我是。】

陸彥誠視線依舊落在她標致而懵逼的臉上,比剛剛多了分玩味,一寸寸往下摩.挲,仿佛在探究她的話,越過她頸線、微微起伏的心口、軟細的腰……

溫寧心虛地拿起杯子喝水,嗆了下,四周目光聚過來,她頰邊的緋色更絢爛。

有人關切地問,“陸太太好像不太舒服?”

陸彥誠遞給她紙巾,“下午趕路累的。”

其他人也關心了幾句,溫寧笑著答謝。

小插曲過後,溫寧回想他的眼神,兀自委屈起來。

她無視錢語滿屏的感歎號,給某個當事人發了句話。

【寧:你懷疑我,不理你了。(林曉暮)】

陸彥誠偏頭和身邊人談正事,好像能看到她怨念的眼神一樣,拿出手機瞥了瞥,自然地喊了聲,“暮暮,冷不冷?”

溫寧抬眸,“嗯?”

陸彥誠側過身,脫了外套裹她身上,唇若有若無蹭過她耳骨,“沒懷疑你。”

溫寧背脊僵了僵,下意識看了看周圍,頰邊剛褪去的淡緋再次喧囂起來,宛若春風撩過,桃花肆意綻放。

旁邊兩位端莊的夫人對了個姨母笑的眼神,隨後羨慕地望向溫寧。

他舌尖探了下,軟濡的質感掃過她耳廓,“暮暮,今晚能不能成全哥哥,做你第一個男人?”

作者有話說:

明天放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