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一陣死寂。
溫寧腳趾動了動, 有點委屈:這不是他基操嗎?
陸彥誠看回前方,唇角漾開淡淡的弧度,“今天民政局開門嗎?”
溫寧心咚的一下, “幹嘛?”
“從酒店出來, 直接去領證?”
溫寧鼓腮幫子,矜持地嘀咕, “不去了。”
陸彥誠伸過手, 揉了下她腦袋。
車裏安靜下來。
溫寧:?
他怎麽不說話了呢,她說不去就不去了,這男人是不是被換了芯了!
路上, 陸彥誠接了幾個工作電話,中間下了車一次。
溫寧悶悶地坐在車上等, 想著亂七八糟的事, 也不覺得等很久,陸彥誠上車, 一陣裹著淡香的春風鑽了進來。
溫寧懷裏多了一捧花, 瞬間忘了其他, 杏眸清明了起來,彎彎的像清亮的月牙, “你去買花了?”
陸彥誠眸色溫柔,“喜歡嗎?”
溫寧往懷裏攏了攏,“你挑的?”
陸彥誠靜靜地看著她, 花束很大, 她勉強抱住, 微微垂著眸, 嘴角邊漾出勾人小梨渦, 陽光正好穿出雲層, 透過窗子,在她臉上明媚地跳躍,她的小梨渦暈開了陰影,像刷了層淡淡的蜜糖色。
他嗓子眼一熱,側過身,嚐了下蜜糖的味道。
“嗯。”
他挑的。
店員問他什麽場合用,他說,他喜歡了很多年的女孩,終於真正願意和他在一起了。
溫寧感覺跟做夢一樣。
陸彥誠似乎真沒打算去做在酒店做的事。
他隻輕輕吻了下她臉頰。
有那麽一瞬間,她懷疑自己搞到了清!純!男!大!學!生!
明明隻貼了下她臉頰,她卻聽了一路自己砰砰的心跳。
她找了點事幹,拍花的照片,躍躍欲試想發出去。
微博大號不合適,小號不至於,於是她的朋友圈冷不丁多了張照片。
點讚數嘩啦啦漲起來。
陸星覓發了堆驚恐的表情和感歎號,字裏行間透著被關家裏閑得發慌的氣息。
【星覓:有人暗戀你啊!!!】
【星覓:不要問我為什麽懂。姓陸的真土!】
溫寧又看了看照片,玫瑰嬌豔欲滴,側麵看柔白,頂上看是濃鬱的胭脂紅,玫瑰之間錯落綴了淡雅的小鄒菊,既清純又美豔。
照片的右下角,男人璀璨的腕表表盤不經意入了鏡。
一會的功夫,評論已經變成整整齊齊的百年好合。
本來隻想暗搓搓秀個花的溫寧:“……”
溫寧隻好暗搓搓把朋友圈改成三天可見。
陸星覓換到微信繼續她的震驚。
【星覓:他居然知道小鄒菊的花語是暗戀。都不知道睡了多少次了,還暗戀個屁,離異老男人居然裝純情!】
溫寧心情很好,指尖飛快地敲字。
【寧:暗戀是種戀愛的心理狀態,跟身體沒關係。——一位姓陸的高中生。】
陸星覓被噎了一陣,然後更話癆了。
【星覓:咦不對勁。】
【星覓:他昨晚回來的?你們起這麽早!他是不是體力不行啊!】
【星覓:畢竟也快三十了。】
……
溫寧額角微跳,趕緊把屏幕鎖掉,心虛地看了眼身邊。
她飛快闔眼,假裝睡覺。
陸彥誠的發小群正在瘋狂刷屏。
他看著小姑娘長睫微扇,嘴邊勾起弧度,懶洋洋分了個眼神給手機。
發小群開始隻有一個人在跳。
【子昂AA:我幾年前口嗨的東西被嫂子看到了……】
【子昂AA:有人給我的貓點了個讚,我感覺是她。】
【子昂AA:嫂子會不會覺得我哥事逼,畢竟全網都覺得他事逼。靠你們倒是說句話啊,我他媽現在慌得一批。】
【沈灼:圖.jpg】
【子昂AA:請尊稱老子一聲月老!】
【時喻:居然有人周末大清早不在家睡他老婆,跑出去買花,是他不想嗎?】
【傅辭:理解一下好嗎,人家是情竇初開的小少男,禽獸起來在鏡頭前強製愛,現在是想禽獸又舍不得的半人半獸。】
【……】
【陸:@子昂AA,我和我老婆的貓,謝謝。】
【陸:周末大清早你們不陪老婆,是不想嗎?】
他瞬間被踢出群聊。
-
星期一,溫寧回到星動實習。
紀星辰因為臨時去國外參加一檔高規格的音樂會,宣布退出《星起星落》。
節目播了兩集,第一集 內容過於真實,光鮮的頂流們當了社畜後不顧形象罵罵咧咧,辦公室暗潮湧動,敏感話題含量過高,直接引爆全社會輿論,對家還趁亂挑了一波舉報,理由是散布負能量。
第二集 頂流們有社畜那味了,觀眾接受度也在提高,口碑快速發酵。
溫寧鏡頭比她想象中多,被調侃在職場劇中演偶像劇。
她是有點反骨在身的,吭哧吭哧賣力找活幹。去檔案室整理材料,連跟拍老師沒進來都沒察覺。
整理完外麵已天黑,空中月朗星稀。她呼了口氣,正要出去,門卻打不開,過了會,空調和燈光都停了。
她腳一軟,黑暗瞬間將她淹沒。
她顧不上太多,拚命地拍門,分不清是自己是發抖還是地板在晃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聲音啞了,坐在無盡的黑暗中,隻有抬起頭,才看到最上方的長方形窗子,分割出一小片靜謐的星空。
檔案室要保密,窗子是死的,新風係統停了之後,裏麵變得悶窒。
她安慰自己,肯定有人發現她不在,可因為剛剛哭喊,體力有些不支,頭疼欲裂。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稚氣的小女孩的聲音。
“哥哥,你出來嗎?”
“哥哥,你以後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哥哥,今天天色很美哦,一起私奔吧。”
眼前的黑暗被撕開一條縫,縫越來越大,變成天朗氣清的炎炎夏日。
小小的溫寧被薑瑤拉著上車,她趴在窗外,能看到MISS巨大的冰淇淋立牌,路邊宋梔拉著林亦然,衝她揮手。
車子飛速後移,溫寧哭了起來。
一個油光鋥亮的背頭男人煩躁地把她拉到位置上,“再哭把你嘴堵上。”
溫寧哭得更凶了,掙紮地湊到窗邊。
男人像拎小雞一樣拎她胳膊,她後腦勺撞到前排座椅上,疼得失去知覺前聽到女人尖叫和男人嘶吼混在一起。
“滾遠點,要不有小孩能多分點股份,老子懶得理你們。”
畫麵一轉。
傍晚,天色昏暗。
小溫寧弓著腰,護著隻奄奄一息的小橘貓,白色的小裙子被踩了幾個腳印。
“她就是住在林家的野孩子。”
“跟這隻貓一樣惡心,沒爸沒媽,隻會搶東西。”
有個高大的胖孩子揪她頭發,緊接著一陣瘮人的骨頭的響,胖孩子哭得歇斯裏地喊媽媽。
周遭淒慘哭喊聲起此彼伏,溫寧縮著小小的身軀瑟瑟發抖。
良久,四周安靜下來,能聽到悠閑的蟬鳴,她鼓起勇氣抬頭,對上小少年漂亮的眼睛,盛滿了清澈的月光。
他眉眼如畫,幾道血痕落在頰邊,但看起來還是很好看。
小溫寧雀躍喊,“彥誠哥哥。”
少年轉身,酷酷地走在前麵,“起來,我送你回家。”
畫麵又一轉,淅淅瀝瀝的雨天。
小溫寧蹲在灌木叢下,撕麵包片喂小橘貓。
過了會,有個精致的少年蹲下來,白皙漂亮的手指握著黑色傘柄,和裏麵一孩一貓大眼瞪小眼。
溫寧眼淚吧嗒往下掉,“你別趕我們走。”
少年聲音清潤,“出來。”
他眼尾自帶一抹天生的淡緋,此時眸子染了朦朧的雨霧,好看得讓溫寧紅了臉。
遲疑了一會,溫寧警惕地抱起小貓,“亦然姐姐貓毛過敏,我們沒地方去了。”
少年歎了口氣,過了會,伸出幹淨漂亮的手,“我不過敏,跟我回家。”
兩人一貓撐著傘回到陸家的地下室。
裏麵很大,放了大大小小的飛機,溫寧新奇極了,小心翼翼摸了摸一個長得酷炫的,“哥哥,這兩個飛機和我昨天坐的不一樣,它們怎麽抱在一起呢。”
少年在畫東西,工整優美的線條從他筆尖流淌出來,“那是空間站和飛船。”
溫寧歪著腦袋,不是很理解,隻抓到了飛字,“飛船也能飛嗎?”
少年抬頭,眼眸璀璨,“可以飛去很遠的天上。”
溫寧:“那是多遠呢。”
少年說,“遠到可以飛去月亮和星星那裏。”
溫寧小臉垮下,像天塌了一樣,“那哥哥還回家嗎?”
少年低頭繼續,眼尾微彎下,嘀咕了句,“笨蛋。”
劇烈的轟隆聲打斷了溫寧的不安,小貓上躥下跳,不知道碰了什麽,屋裏變得一片狼藉。
“小肉包,你不聽話,媽媽打你哦。”
少年的筆頭斷了,頭疼地看著一孩一貓在已經七零八亂的珍貴模型中追逐。
畫麵再次切換。
小溫寧跟著亦然姐姐上畫畫班,上了幾天後,其他小朋友都不理她了。
放學時,保姆接走了姐姐忘了她,她背著小書包追車,被高個男同學絆倒,幾個小孩看著她哈哈大笑喊“野孩子”。
有人拉起溫寧。
高個男同學認識來的人,立馬熊了,拔腿要跑,被人揪著衣領,往地上重重的砸。
周圍的大人都驚呆了,等反應過來,那個男同學已經臉青鼻腫,蜷在地上動彈不得。
少年不緊不慢臉上的血跡擦了,指著溫寧說,“這小孩,我家的,道歉。”
那男同學說不出話,同夥有個小孩眼淚鼻涕直流,“對對不起,林曉暮。”
少年不滿意,眉眼清冷說,“叫小公主。”
“對對不起,林小小公主。”
那天之後,再沒人喊溫寧野孩子,小朋友們知道她有個長得漂亮人卻很凶的哥哥,連她名字都不敢喊,叫她小公主。
幾天後,夕陽西下,晚霞漫天。
溫寧溜到陸家地下室,費勁地爬到窗邊,“哥哥。”
聽宋梔阿姨說,哥哥把那個壞小孩快打死了,現在被關家裏反思,飯都不吃。
小肉包之前生病了兩天,沒吃飯,差點死掉,溫寧越想越害怕,嗚咽起來,“彥誠哥哥。”
“你不要死好不好。”
“你死了暮暮跟你一起死。”
少年從桌底下起身,漂亮的眸子多了分惺忪感,“吵死了。”
溫寧破涕而笑,嗲裏嗲氣哄人,“哥哥,今天天氣很好,我們一起私奔吧。”
少年眼底閃過震驚。
溫寧伸出小手,“快點呢,哥哥。”
大人最近都在議論,彥誠哥哥的三嬸私奔了,溫寧再沒在陸家見過三嬸,所以在溫寧的眼裏,私奔就等於逃出陸家。
少年遲疑了一瞬,耳朵悄然紅了紅,偏開頭,低低說了句。
“笨蛋。”
畫麵再次切換,漸漸聚焦到淅瀝的雨幕,巷子裏鋪了一地細碎的桂花瓣,小溫寧吃著甜筒,小步帶跳踩著花瓣的空隙。
甜筒啪嗒掉地上,她伸手想喊前麵的大孩子們,卻怎麽都發不出聲。
她喉嚨仿佛被無形的大手鎖住,眼前變得模糊,耳邊傳來嫌惡的尖叫:“她腫成豬頭了,她好醜啊。”
她被人背起來,風聲在耳邊呼呼響,送來了少年冷冷的聲音,“林曉暮,你不能死。”
溫寧好困,想睡過去,少年的聲音越來越喘,似乎帶了哭腔。
“你死了,哥哥就陪你去死。你舍得嗎,小公主。”
……
檔案室的門打開的時候,節目組和資方都趕來了,和星動的高層一起,排成一排,西服筆挺地站在門口,大氣都不敢出。
海城自古以來沒地震過。
雖然隻是輕微晃了晃,大家仿佛遇到世界末日一樣,逃命一般往外跑。
檔案室亮起燈,陸彥誠一眼就看到倚著書架坐地上的小身影。
他心頭緊繃的弦鬆懈下來,蹲下去,碰起她的臉,撥了撥她頰邊沾了淚的發絲,“沒事了,寧寧。”
溫寧臉龐被淚浸透,眼睫沾著淚珠,訥訥地盯著他,“陸彥誠。”
他嗯了一聲。
小姑娘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細細碎碎地嗔。
“你不要我了。”
“你有人了。”
“你走開,你現在心裏隻有溫寧。”
陸彥誠眉梢微抬,桃花眼繾綣得像被春風吻過,捏她臉頰,氣笑了,“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