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幕早已經降臨。司機開車送黃瑞誠到小區樓下,黃瑞誠正向樓內走,侯三壽從僻靜處走出來喊:“阿誠!”黃瑞誠轉身,吃驚地看著侯三壽。
侯三壽說:“看什麽看,不認識啦?來,陪我走走。”黃瑞誠說:“難得。”二人在小區花園裏散步。
侯三壽說:“西川河一別,好幾年沒見麵了吧?”黃瑞誠說:“我記得你潛入過我的杭州基地,剛被我發現你小子就溜了。”侯三壽笑著沒話找話亂問一通。
黃瑞誠也沒話找話地問一遍好。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黃瑞誠問:“有事嗎?”侯三壽說:“沒事。”“沒事,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想請你幫個小忙。”“多小?”“蓋個章。”“公章還是私章?”
侯三壽終於說了:“沒想麻煩你,可是銀行非讓我找你,說你的擔保管用。”
黃瑞誠問:“要緊嗎?”“不太要緊。”“不要緊你還是找別人吧。”
侯三壽忙說:“有點要命。”黃瑞誠說:“要命還不直說?行了,我蓋章。”
可是,唐元彪不讚成:“黃總,絕對不能給三猴子擔保,你想想‘擔保’兩個字怎麽寫的?‘擔’,一出手就完蛋;‘保’,呆人幹的事。行長缺德,指名道姓讓我們擔保,我們自己不能缺心眼。”黃瑞誠說:“三猴子的心氣多高啊,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求我的。”
唐元彪著急道:“那就更不能往裏麵跳了。”他對一旁的蘇若冰說,“蘇助理,別一聲不吭啊!你得勸勸他。”蘇若冰笑了笑,沒有吭聲。黃瑞誠感慨道:“一分錢都能難倒英雄漢,萬一他的資金鏈一斷,遭殃的不是他一家企業,能幫還是幫幫吧。元彪,你要相信銀行家的腦袋比我們聰明,真要是哪個企業扶不起來,不管是誰擔保銀行都不會放貸。”
侯三壽走進財務室問:“銀行的兩個億到賬了嗎?”林萬山說:“剛剛到賬。”
侯三壽長長地舒了口氣:“我就說嘛,銀行是不會停高科技企業貸款的。”林萬山說:“侯總,少的一個億全是周轉資金,如果現金流出問題,照樣……”
侯三壽打斷道:“我很清楚問題遠遠沒有解決,你馬上統計一下,看半年內將要到期的債務有多少,必要時成立集團資金調度中心,把所有下屬公司的資金集中起來統一調配。”
黃金娒、李保光、方明強、王昌旺正向江丐輝打聽公司的資金狀況,見侯三壽走進來,都滿臉堆笑不做聲了。
侯三壽不悅地說:“新寶,誰讓你通知開股東會的呀?”婁新寶一臉無辜:“我沒通知啊!”
黃金娒連忙道:“侯總,我們是不請自來。”侯三壽看滿叔正給大家泡茶,就說:“叔,我沒請他們來,不給茶喝。”滿叔笑著繼續泡茶。
黃金娒說:“其實沒什麽大事,就是聽棠梨頭說,有好幾個大企業都去他那兒融資了。”王昌旺說:“還有不少中小企業資金出問題,看這樣子比2007年還嚴重。”方明強說:“不知道我們投資的光伏會不會受影響?如果銀行進一步收緊,我們怎麽辦?”李保光說:“我可沒想那麽多,跟過來隨便聽聽。”
侯三壽說:“新寶,你給他們說說。他們提的這些問題還用得著我親自說嗎?”
婁新寶受寵若驚:“各位老板,是侯總讓我說的,說得不對還有侯總呢。是這樣,美國的‘次貸’危機爆發後,中國的GDP增速就快速回落了,出口出現了負增長,整個經濟麵臨硬著陸的風險。為了應對這種局麵,政府推出了‘四萬億’刺激經濟增長的救市方案。可是,好多企業拿到錢後不是用於技術更新、設備投資和擴大生產,而是去圈地、投資地產,甚至去炒房、炒股、炒原材料。結果,房價暴漲,原材料上漲,通脹水平迅速上升,企業的生產成本大大抬高,完全違背了政府的初衷。所以,政府隻能調整政策,收縮銀根,不然,像我們這些專心做實業的企業都會遭殃。”
侯三壽問道:“各位股東,都聽明白了嗎?”方明強說:“我聽說銀行也減了我們一個億的貸款?”侯三壽說:“我們要是像他們一樣不務正業,銀行就一分錢都不給。”黃金娒說:“侯總,我明白了,這次的緊縮政策對我們沒影響。”
侯三壽說:“影響還是有的,眼下就少了一個億嘛。不過,我相信緊縮之後,一定是有重點的扶持。光伏是列入國家發展戰略的產業,我們又是實體經濟,又是出口企業,政府怎麽可能不在資金上給予大力支持呢!”
江丐輝說:“大家還有要問的嗎?沒有的話就跟我到餐廳吃個便飯。”
唐元彪、石勝天、王存根一起喝茶。唐元彪感歎道:“沒想到西川河一戰,黃總成為孤家寡人。”王存根小聲道:“你如果去了西川河,也可能會跟我們一樣。”
唐元彪厲聲道:“閉上你的臭嘴!這麽些年黃總虧待過你們嗎?位置比我高,腦子比我靈,錢拿得比我多,怎麽還會幹出這種背信棄義的事!”石勝天說:“都是錢鬧的。今天找你們兩個來,就想告訴你們,我打算退出奮鈞科技。”
王存根驚訝地問:“為什麽?”石勝天說:“錢來得快,去得也會快。你沒發現嗎?銀行貸款收緊了,有好幾家企業被銀行拒貸、壓貸了,接下來會有很多企業日子不好過,尤其是拿著銀行短期貸款去做長期投資的企業。”
王存根驚慌地問:“你是說奮鈞科技的日子也會不好過?”石勝天說:“我沒這麽說。”唐元彪說:“存根,你不知道勝天這小子屬天狗的嗎?嗅覺比土狗靈一百倍,他說得夠清楚了。”
王存根說:“元彪,你別總是吼我,當初離開季誠就是他的主意。”唐元彪說:“他屬天狗,你屬蠢豬。”石勝天打著圓場:“好了,是我財迷心竅重利忘義了。存根,別嫌我說話難聽,見好就收吧。”
這時,石勝天接到李保光的電話,急忙趕到金麥場包間。李保光見麵就說:“你要退出奮鈞科技股?都轉讓給我,還有王存根要退的話,也叫他給我。”石勝天挺為難:“可是侯總讓我給財務……”
李保光說:“我跟林萬山都說好了,侯總也同意了。我現在就去籌錢,你千萬不要給人家了。”石勝天提醒:“你想清楚了,揣在兜裏的錢才叫錢,在賬上的是錢還是債,隻有天知道。”李保光說:“少廢話,我今天就把錢給你。”
聽說王存根要退股,一幫親戚圍著他,七嘴八舌亂嚷嚷。“存根,好端端的你退什麽股啊?錢太多啦?!”“當初是你拉著我們入股的,我們剛嚐到甜頭,你就要退股了,到底什麽意思嘛?”“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撇開我們,自己獨吞股份啊?!”“想獨吞好說,一賠十還我的投資款,我馬上就走。”“我不幹,奮鈞一上市,豈止是一比十啊!”
王存根皺著眉頭始終一聲不吭。一位親戚說:“要不這樣,你退出的那份全部轉給我。”王存根妻子不幹了:“二叔你搶錢啊?!我們憑什麽退出?奮鈞的股東協議上寫的是我們家存根的名字!要退也是你退。”
大家又是七嘴八舌亂吵。“存根退出的股份大家平均分。”“不行,按投資比例分配。”“我同意。”“我不同意。”屋裏亂成一鍋粥。
王存根妻子生氣道:“存根,你倒是說句話呀。你一定要退就連我一起退掉算了!”王存根無可奈何地搖著頭喊:“你們這是幹嗎呀?!為什麽都來逼我?!”
石勝天從奮鈞退股後,沒有一天安生過,三天兩頭有人請他吃飯,向他借錢周轉,高的都出到四五分利息了。他聽說侯三壽在借高利貸,真怕侯三壽開口向他借錢周轉,所以才決定去法國,到他弟弟石勝人那裏躲一段時間。
比利時歐洲地方法院的法庭上,法官宣布:“全體起立。經法庭裁決,駁回中國季誠集團等企業的訴求,維持歐委會對中國企業征收16.5%反傾銷關稅的決定,本裁決即日生效。如不服本裁決,在收到裁決書後五十天內向上一級法院歐盟法院提請上訴,休庭。”說完擊響法槌。
夜深了,黃瑞誠在客廳裏焦急地等待著歐洲地方法院的判決結果,他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黃小威的電話。黃小威說
:“爸,這麽晚了,你還沒睡啊?我回到巴黎了,怕你……”黃瑞誠一聽,反而輕鬆下來說:“沒事,累了一天,你也早點休息吧。”
黃小威問:“爸,你打算上訴嗎?”黃瑞誠說:“再說吧,我得趕緊睡覺了。”
黃瑞誠獨自躺在溫商會所休息廳的按摩椅上按摩。盧富有、陳大潮走進休息廳。陳大潮說:“黃總,你可真會躲清閑,我們倆哪對付得了這幫記者呀。”黃瑞誠關了按摩椅:“記者都走了?說說,你們倆怎麽打算?”
陳大潮說:“我們聽你的……”盧富有說:“我看別再上訴了,照歐洲地方法院的判法,就是上訴到歐盟法院也是輸。”
陳大潮馬上應和:“就是嘛,一審就花了五十萬歐元,再上訴那還得花多少錢呀?!”盧富有自我安慰:“好在一開始就沒想贏,不然這會兒還不鬱悶死啊!”
陳大潮歎息道:“才一天時間,網上說什麽的都有,有說我們自以為是的,有說我們自不量力的,還有人說我們是在自我標榜、自尋死路……”盧富有推了推陳大潮,示意他別再說了。
黃瑞誠說:“浦律師明天到溫州,我就把你們的想法如實告訴他。”陳大潮說:“你也別難過了,你不是說輸了也是英雄嘛。”黃瑞誠苦笑道:“是啊,我們都是失敗的英雄。”
浦律師從北京飛來溫州,立即來到黃瑞誠辦公室。
黃瑞誠與浦律師握手:“辛苦啦!敗訴在意料之中,關鍵是這個過程無可挑剔,我對你真是感激不盡!”浦律師說:“黃總,你知道我的來意。”
黃瑞誠說:“當然知道。”浦律師直言道:“那就繼續打吧,上訴歐盟法院,小威已經準備上訴材料了。”
黃瑞誠有意岔開話題,一臉輕鬆地說:“我們先吃飯,本來想請你嚐嚐蘇的手藝,色香味俱全啊。不巧她參加一個全省的什麽經濟學術研討會,晚上不回家吃。你就踏踏實實在溫州多待幾天,等她忙完研討會,讓她好好請你這位恩師。”
浦律師站著不動,非常嚴肅地看著黃瑞誠:“黃總,我大老遠從北京跑過來,不是趕飯局的!”黃瑞誠說:“我當然知道。可民以食為天,不能餓著肚子談吧?”
夜晚,黃瑞誠把不上訴的想法告訴蘇若冰。蘇若冰說:“要不,打個電話聽聽小威的意見?”黃小威接著電話說:“爸,我真的很理解你。既然決定,就別再想這件事了。”“小威,你真的沒什麽建議?”“爸,我是你兒子,理解你是做兒子的本分。”
黃瑞誠坐在沙發上,還是心神不寧,就撥通了侯三壽的電話,約他去老地方吃豬髒粉。兩人來到人民路老字號豬髒粉店,老板將豬髒粉端到倆人麵前。
兩人埋頭吃著,誰也沒說話。吃了一會兒,黃瑞誠問:“真打算就這麽跟佳來別扭著,老死不相往來?”侯三壽沒好氣地說:“還不是你倆幹的好事,挑撥離間,釜底抽薪,我還沒找你算賬呢!跟蘇教授領證了?”
黃瑞誠說:“嗯,這事還得謝謝佳來和你。”侯三壽說:“光說有什麽用?正兒八經辦個婚禮,好久沒開心的事了,讓大家熱鬧熱鬧,衝衝晦氣。”黃瑞誠說:“我說過,可是……我說了不算。三壽,有件事我一直想不好……”
侯三壽想都沒想接話道:“歐盟的官司?放棄吧。樹倒大家的事,這種官司政府又不能出麵,一出麵就違反世貿協定,得企業自己上上下下忙活,何苦呢?人家反的是中國鞋業,又不是你一家,更何況對你影響又不大。官司輸了,你正好有台階下。”說著壞壞地一笑,“再說了,逃跑本來就是你的專長。”
黃瑞誠愣了一下,剛想爭辯,馬上又底氣不足地說:“都說一輩子了,還說不夠。就眼下的局麵,我看該逃的是你。”侯三壽脖子一梗:“我逃什麽逃?我這是國家發展戰略,要不了多久,政策性調整一結束,國家首先扶持的就是我們這些高科技、高利潤、出口創匯的大企業。”
黃瑞誠勸道:“三猴子,趕緊壓縮投資,鋼鐵產能過剩的危機就是給我們的警鍾。”侯三壽兩眼一瞪:“黃老邪,想逃跑你自己逃,別拉著我。”
黃瑞誠忽然下了決心,上訴歐盟法院!他回到家裏,馬上拿起電話撥通黃小威,告訴他最後的決定。黃小威興奮地說:“爸,這就對了,這才是我心目中的父親,我頂你!放心吧,材料我都準備好了。”
第二天一早,黃瑞誠就趕到酒店見浦律師:“我整整想了一夜,總算想明白了,這場官司必須繼續打下去,立即上訴,這是我最後的決定。”浦律師欣喜萬分:“黃總,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黃瑞誠說:“我很清楚,勝訴的希望隻有百分之一,半途而廢就連百分之一也沒有。其他企業都不打我也要打,打贏了共贏,打輸了中國企業的精氣神不會輸。”浦律師說:“輸了,我就聽黃小威的,律師費、差旅費都免了。這場官司我和黃小威、雅克都堅持要打,所以輸了算我們的,贏了,你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黃瑞誠說:“輸了,你的律師費免了,其他的費用我照出。”浦律師說:“沒關係,隻要你說打,我就堅決打到底。”黃瑞誠說:“我心已定,決不反悔。”
江丐輝小心地勸侯三壽:“眼下資金這麽緊張,再花1800萬歐元向德國訂購設備,是不是不太合時宜?要不先等一等……”侯三壽不耐煩地說:“你怎麽就聽不懂我的話呢?銀行收緊信貸隻是暫時的,而我們的投資不能停。越是在市場資金普遍緊缺的時候,我們越是要加大投資力度,這叫逆勢而上。隻有這樣我們才能超越對手,在光伏行業中牢牢占據領先地位,才能順利引進香港的私募資基金,才能保證明年850兆瓦,年產能100億元人民幣的既定目標,才能通過境外紅籌股在香港上市。還等,等到什麽時候?等到銀行統一向新能源產業開閘放水了,我們再拚著命去追趕人家,還不累死!”
江丐輝說:“侯總,這可是1.5億人民幣啊!錢在哪裏?”侯三壽說:“我看你是真老了。去年底,銀行給我們五個億授信,不是還沒用嘛。”
正說著,婁新寶與林萬山爭吵著走進辦公室。
婁新寶說:“開具了信用證,設備合同才能生效,又沒讓你馬上付款。”林萬山說:“信用證是要銀行開的,銀行不給開,我有什麽辦法!”
侯三壽問:“別吵,怎麽回事?”林萬山說:“新寶按你的意思,把1800萬歐元的設備合同敲定了,德國供應商隻有拿到銀行的信用證才開工生產。可是,銀行說給我們的五億授信取消了,不給開信用證……”
侯三壽大聲問:“銀行誰說的?!”林萬山說:“趙子煜行長。”侯三壽生氣地說:“你馬上給我找到他,還講不講誠信了!?”
林萬山說:“趙行長在江心嶼,說是在陪重要客人……”侯三壽打斷道:“走,萬山、新寶,帶上設備合同、授信協議,我們找他去!”
侯三壽、林萬山、婁新寶登上快艇,向江心嶼疾駛而去,繼而,他們坐上旅遊電瓶纜車,環島尋找趙子煜。侯三壽看見趙子煜正陪著兩位客人邊走邊聊,沒等車停穩便跳下來邊走邊喊:“趙行長,你可真會找地方躲清閑啊!”趙子煜朝侯三壽喊:“侯總,你來得好,正說你呢!”
侯三壽握著趙子煜的手:“我可是一路上都在罵你。”趙子煜笑道:“罵得好。來認識一下,這兩位是我們省行派來督察工作的,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奮鈞科技董事長侯三壽。侯總,接著罵,讓省行領導零距離聽聽溫州企業家的心聲。”
侯三壽擺手:“算了,不罵了。我對銀行收縮信貸規模舉雙手讚成,要不然房價、物價、原材料價格都要漲到天上去,首先死翹翹的還是我們這些幹實業的,而且是一死一大片。所以,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你趙行長單方麵撕毀授信協議,我也就理解了,遭遇這種政策性誤傷我也認了。”省行領導喜形於色,侯三壽接著說:“領導啊,誤傷不可怕,可怕的是誤傷了還不給治療。我為什麽在銀根緊縮的當口,花巨資購進世界上最先進的光伏生產設備?因為就在兩周前,我看到了國家大張旗鼓地對五大民營光伏企業提供了貸款支持。這是信號啊!在這樣的情況下
,趙行長你還要取消我們的授信,是不是對政策的理解太不深透了?”
兩位省行領導的臉色驟變,趙子煜、婁新寶、林萬山卻笑了。
三人回到車上,婁新寶邊開車邊說:“酷斃了,這五個億授信肯定跑不了!”林萬山問:“侯總,我是不是該給趙行長打個電話?”侯三壽說:“不用,一會兒他會來電話的。”果然,趙行長打來電話說:“侯總,還得重新走流程。你讓萬山明天就把申請資料送來,我好抓緊上報,免得夜長夢多。”
為了籌集資金,侯三壽約王昌旺在天一角食街吃飯時說:“魯斯服飾我有10%的股份,我想把它轉讓掉,你有興趣嗎?”王昌旺說:“當然有興趣啊!可是,人家跨國公司不允許股東另外有自己的服裝公司,我那服裝廠怎麽辦?”
侯三壽很幹脆:“賣掉啊!就你那服裝廠,再做十年也趕不上魯斯10%的股份。”王昌旺為難地說:“就我家那個老娘客,別說賣了,我要敢提個頭,她就敢把我直接趕出家門,下場比你還慘。”
侯三壽說:“我可是問過你了哦。”王昌旺說:“你真想轉讓,我幫你找下家。”
侯三壽製止道:“千萬別,到此為止。弄得滿城風雨,不知道的還以為奮鈞科技出問題了呢。”王昌旺說:“聽說銀行五個億的授信馬上要下來了?”
侯三壽說:“一個月了,誰知道什麽時候下來。設備晚到一天,就是一天的損失!”王昌旺輕鬆道:“不就是1500萬的設備定金嘛,我幫你去借。”
侯三壽搖頭:“銀根這麽緊,哪個股東手裏還有活錢?!”王昌旺說:“銀根越緊,民間借貸越活躍。溫州地麵上到處是錢,銀行的存款利率又沒提高,哪個呆頭會把錢存在銀行裏。這種小錢你出麵不合適,我來辦,借來的保證不是棠梨頭弄的那種高利貸。”
侯三壽說:“也行,等銀行的錢一到,我把你借的錢先還了。”王昌旺說:“侯總,你應該抓大放小,那些千兒八百萬的民間融資,讓我們去借,你一開口不光掉價,關鍵會引起社會上對公司的負麵影響,得不償失。”侯三壽感歎道:“股東們要是都跟你一樣,我就能少操多少心!”
侯三壽、江丐輝、婁新寶、王存根、林萬山和七八個高管在開會。大家已經提了不少問題,會場上暫時沉默了。
侯三壽說:“剛才大家提了三十多個問題,歸納起來,就隻有一個:錢。這恰恰是我和林總監考慮的問題,你們就不要越俎代庖了。”他話鋒一轉,“你們也不能輕鬆啊。產品價格急劇下滑,我們降價銷售是肯定的。降價之後是按部就班照原計劃生產,還是增加產量,薄利多銷?這是你們要考慮的問題,我個人傾向後者。既然要增加產量,占領市場,那麽,訂購的德國設備什麽時候到就變得至關重要,定金已經付了,接下來的工作就是爭取對方提前交貨。新寶,你得去一趟德國,催促供應商。”
婁新寶說:“讓人家提前發貨,我們也得提前付款……”侯三壽說:“如果設備提前到了,誰來操作?我們的技術人才在哪裏?全國1200多所高職院校中,真正開設光伏技術應用專業的不超過30家,專業對口的人才每年缺口約有20萬。人事部門還有時間輕鬆嗎?在技術人才上不管花多少錢都值。”
林萬山著急道:“侯總,照這樣的做法,資金缺口何止三五個億啊……”
侯三壽笑道:“萬山,我還得重申,到期的銀行貸款,一天都不能拖,東挪西借也得還上。每個月的銀行利息,一分錢都不能欠。如果把信譽丟失,以後國家扶持新能源產業的政策下來,銀行的專項貸款資金下達,也別想有我們的份!另外,我再強調一下,工人的工資、獎金決不能拖欠,股東的股息也不能停。錢的事,我來想辦法。香港私募基金還等著過來評估考察呢。”
五億授信下不來,侯三壽著急地去找趙子煜。他走進行長辦公室,趙子煜苦笑道:“侯總你看,新行長要來,我給他騰地方了。”侯三壽問:“您高升了?”
趙子煜說:“奉調回杭州,原職務保留在括弧裏,你說是高升還是貶職?我是放鬆了學習,對政策理解不深透。坐吧,你們的五億授信我盡力了,胳膊沒擰過大腿,對不起了。”
侯三壽明白了:“這麽說,你是為了我們奮鈞科技被免職的?”趙子煜擺了擺手:“也不能這麽說。我們是國有銀行,都說屁股指揮腦袋,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民營企業,這椅子能坐久嗎?要是中國有民營銀行就好了,我立馬辭職,就不用受他們的氣了。”
侯三壽歉意地說:“趙行長,實在對不起,是我害了你。”趙子煜說:“言重了。你們不容易啊,但願能挺過眼下資金短缺的難關,我相信國家不會對民營企業遭遇的困境坐視不管的,一定會出台新的政策幫助你們,畢竟你們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建設者和主力軍嘛。你讓林萬山抓緊到信貸處去一趟,我的權限隻有2000萬,這是我臨走前的最後一次簽字。”
銀行無望,侯三壽到處打電話籌錢。滿叔著急地問:“壽,你這一晚上都在打電話借錢,是不是國家不管私人老板了?”侯三壽寬慰道:“叔,沒有的事。國家正在宏觀調控,要把那些炒地、炒樓、炒煤的錢收回來,支持我們這些實體企業。這調控就像休漁期,我們先得自己解決眼前的困難,等調控好就到開漁節了,國家把柴油往你船上一送,你想跑多遠就跑多遠。”
滿叔說:“壽,叔有錢……”侯三壽打斷道:“我真要用到你的錢,說明我這艘船快沉了。”滿叔說:“那你一輩子也別想用叔的錢,我死了都留給我大孫女。”
婁新寶知道侯總通過民間融資搞來三個多億,趕緊對林萬山說:“其中6000萬是我德國設備的錢,你不能挪用!”林萬山抖著手上的合同說:“雙方的合同寫得明明白白,德國佬什麽時候準備發貨,我們什麽時候付足50%的款。現在離發貨還有四個月,公司的資金這麽緊張,我能讓6000萬閑置在那兒嗎?下個月西川河的6000萬銀行貸款到期,我得拿這個錢還貸款。等你跟德國佬談好了,西川河的錢也回來了,兩不耽誤。”
婁新寶說:“我明天去德國就是讓他們提前發貨的,你不準備錢,我怎麽跟人家說?”林萬山說:“怎麽說是你的事。你隻要把補充協議發過來,我保證按協議付錢。”
這時,侯三壽打電話告訴林萬山:“通過民間融資搞來的三個多億,都是以我個人名義借的,利息先從我的股息裏付,以後怎麽算再說。我把出借人的姓名、卡號、金額都發你郵箱了,利息按月息一分二,千萬按時支付,人家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我們別對不起人家了。”
林萬山說:“侯總,你那個寶貝助理婁新寶,我實在吃不消他了……”侯三壽生氣地說:“你讓他接電話。……新寶,你腦子進水啦?各個部門都像你這樣占山為王、瓜分錢財,我再借八個億都不夠。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想方設法提高資金的周轉率。資金周轉率提高一倍,就能節約一半的資金,你懂不懂?!”
播音員播報:“據財經新聞報道:新興產業、清潔能源的高利潤和資本市場的財富神話破滅了……曾經被無數光環籠罩,前景似乎一片光明的太陽能光伏行業,卻在今年伊始遭遇了市場寒冬……進入2011年,產能過剩的光伏產業遭遇了歐債危機。歐洲各國紛紛削減光伏補貼,原本占據世界光伏裝機70%以上、占中國光伏電池出口80%的歐洲市場需求大幅下降,導致光伏產品的價格急速暴跌……”
江丐輝、婁新寶、王存根、林萬山忐忑不安地在辦公室等著侯三壽。
侯三壽走進辦公室說:“用不著驚慌失措,歐洲市場萎縮,我們還有美國市場,我們還可以開辟國內和非洲市場。光伏企業聯盟的孔秘書長剛剛給我來過電話,已經有百分之五十的光伏企業處於停產和半停產狀態,這對我們來說並不是壞消息。我還是那句話,誰堅持到最後,市場就是誰的。新寶,馬上訂機票,明天我們一起去香港,該啟動私募基金了。一切按原計劃執行。丐輝、存根,你們商量一下,西川河等地的產量要適當減下來,但不能停產。不增不減,保持不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