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壹搖了搖頭：“你沒有賈寶玉那麽懦弱，我也沒有林黛玉那麽自怨自艾。”
“那你覺得我們像什麽？梁祝，還是羅密歐與朱麗葉？”
淩壹想了想，道：“我以前覺得，我們很像神雕俠侶裏麵的楊過和郭襄。你有愛的人，你隻把我當小妹妹，可你疼我寵我，願意護我一世周全。”
“可郭襄的結局並不太好。”
淩壹“嗯”了一聲。
在那個故事裏，楊過和小龍女隱居，郭襄一個人走遍了風陵渡口、荒原和絕情穀，找了他二十年都毫無蹤跡，最後看破紅塵出家當了尼姑，創立了峨眉派，至死都沒再見過楊過一麵。
傅景洲歎了口氣：“怪我一直沒跟你說清楚，怪我。”
“但是現在我不這麽覺得了，”淩壹道：“我覺得我現在更像郭芙。”
傅景洲下意識地皺眉：“郭芙？那個囂張跋扈，還砍了楊過一隻手臂的郭芙？”
“嗯。”
傅景洲搖頭：“你一點都不像她，你比她好太多了。”
淩壹笑了笑，沒說話。
傅景洲又接著否認下去：“蘇心彤也不是小龍女。”
“你還記得楊過長大之後，第一次見到郭芙的場景嗎？”
神雕俠侶已經是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了，傅景洲的印象並不是太深，他搖了搖頭。
淩壹緩緩開了口：“楊過到了襄陽，被郭靖帶回家照顧，郭芙邀請他一起玩，讓他捉了隻蟋蟀跟自己的大將軍在罐子鬥。”
“最初的時候，他們相處得還不錯？”
“是啊，但是我們的郭大姑娘無意間說了一句楊過手髒，楊過就受不了了，跑去華山發瘋，還差點跳崖自殺。”
傅景洲有點領會到了她的意思：“楊過也是個內心敏感的人。”
“但是陸無雙嫌棄他是個傻蛋，說他就是個小乞丐，對他還不如郭芙對他友好呢，他反而笑嘻嘻得滿不在乎。”
傅景洲緊抿著唇，等她繼續說下去。
淩壹說了自己的結論：“隻有被自己愛的人傷到了自尊，才會覺得痛苦，才會暴走。我因為那雙鞋傷到了自尊，選擇了自我厭棄，從此自閉寡言；而你因為我的當眾拒絕傷到了自尊，選擇了離經叛道，把從前不能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
傅景洲苦笑了一下：“……你分析得很對。”
“所以，你說你喜歡過我，我是相信的。”
“……嗯。”
“在那個武俠世界裏，郭芙和楊過並不是一對，他們都是自尊心那麽強的人，就算是有一些小小的少年旖旎，也都被扼殺在了不斷的撕扯和驕傲裏。”
傅景洲聽明白了：“你這是在告訴我，我們還是沒可能嗎？”
“我是想告訴你，心裏是怎麽想的，都得直白地說出來給對方知道，一再地隱瞞，最後等你找到了合適的機會再開口，或許就已經錯過了。”
“……”
“倘若那時候我勇敢一點，哭鬧著非要你跟蘇心彤分手，說我喜歡你，你會同意嗎？”
傅景洲回答得斬釘截鐵：“會，隻要你能給我一個確定的答案，剩下的什麽阻力我都不在乎。”
淩壹繼續說：“是啊，倘若你那時候也肯低下你高貴的頭顱，主動問一問我願不願意跟你在一起，我估計……我可能會感動得哭出來。”
屋裏屋外一片喧鬧，親戚朋友們進進出出，周遭熱鬧得不能更熱鬧，而傅景洲卻什麽都聽不到了，此時此刻，他的全世界就隻有麵前的她。
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開口時卻比以往更加艱澀：“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什麽了？”
“等下開席的時候，我就當眾澄清我們的關係，盡早說，免得大家誤會。”
淩壹笑了一下：“你還是沒明白。”
“那你說，我努力理解。”
淩壹突然覺得，傅景洲也怪可憐的。
好端端的一個公司總裁，竟然需要跑到這個偏僻的小鎮上，陪她說這些虛構的武俠故事，還有繞來繞去的哲學問題。
“郭芙和楊過……”
“我知道，他們最後都有了各自的伴侶，郭芙嫁給了耶律齊，楊過也有了小龍女。”
“這是神雕俠侶的結局。”
“難道這不是最終的結局？”
“按照曆史上的真實事件來推算，真實結局不是這樣的。”
“那應該是什麽樣？”
“耶律齊進入中原是因為父親被冤枉慘死，心灰意冷。但之後忽必烈為他父親平反了，他以哥哥耶律鑄的名字重新歸蒙，回到了他原本的國家效忠，而他跟郭芙在一起十六年也未曾生育過孩子。”
傅景洲問：“他故意不要孩子的？”
“誰知道呢？如果郭芙生在現代，我倒是可以給她看看婦科檢查報告，確認一下是不是器官發育問題。”
“之後呢？”
“之後就是元軍南下，襄陽城破，郭靖和黃蓉以身殉城，他們的兒子郭破虜也戰死沙場，郭襄到處去找楊過消息全無，郭芙……不知所蹤。”
“她是郭靖的女兒，跟著父母一起抗元十五年，元軍不可能放過她。”
“是啊，”淩壹道：“所以，除非楊過突然出現救她走，不然她就是個必死的結局。”
傅景洲聽得心中蒼涼，下意識地伸手擁住了她：“淩壹，你不是郭芙，我也不是楊過，我們的故事還可以重新續寫。我們都走入過岔路，但現在還不算太晚，我們都還有挽回的餘地。隻要你不討厭我，不恨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傅景洲，我們的小爾桑回不來了。”
傅景洲心底抽痛：“我知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們都走過岔路，我吃過苦受過難，這些我都可以扛下來。你說續寫，對你來說或許簡單，因為你沒有真實地感受過她的胎動，看過四維彩超裏她的小手小腳，更沒有聽到過她的胎心砰砰跳動。”
“淩壹……”
“她是我心裏永遠的一根刺，我過不去。”
傅景洲虛虛地攬著她，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
她今天說了這麽多，講的根本就是個國破家亡的故事，也是她此時此刻的心境。
——郭芙不管最後是生是死，都跟楊過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