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洲睜開眼睛，就看到淩壹正捧著一個水杯，仰頭看著他。
他輕咳一聲，站直了身體，才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淩壹道：“這些人都是酒桌上的常客，我那個偷梁換柱的法子他們估計是早就見識過了，一眼就識破了。”
傅景洲“嗯”了一聲：“你們家親戚還挺多的。”
淩壹道：“老家是親戚多，我跟爸媽很早就搬去H市生活了，也有很多親戚我都認不出來。”
“人多好，人多熱鬧，”傅景洲眼中露出一些豔羨：“這樣的婚禮才有氣氛。”
淩壹有些驚詫：“你喜歡這樣的？”
“嗯。”
“我還以為你過慣了城市裏的生活，很難適應這裏的風俗，還有這裏的……人。”
傅景洲眼神溫柔，道：“他們都是跟你血脈相連的人。”
淩壹沒說話。
傅景洲道：“這下你可不缺哥哥了，一下子出來三個，不缺我這一個了。”
淩壹道：“你快喝水吧，一會兒冷了。”
傅景洲知道她是故意岔開話題，但也沒有拆穿她，輕笑了一聲把手裏的熱茶一飲而盡。
“你剛剛喝了多少？”
傅景洲按著太陽穴，勉強讓自己的神智清醒一些：“……我也不知道，大概一斤多應該是有的。”
“你現在覺得胃部有什麽不舒服的嗎？”
“沒有，就是頭暈。”
“那我扶你進去坐一會兒吧。”
正說著，二堂嫂過來，一看傅景洲的樣子就有些擔心，“壹壹，小傅沒事吧？”
淩壹也有些拿不準，傅景洲身邊渾身冒汗，額頭的汗珠很明顯。
“來，你們跟我來。”
二堂嫂帶著他們上樓。
二叔家的房子是自建的，有三層，二堂嫂打開了二樓的其中一間，說道：“這是小健的房間，今晚你們就住這裏吧，你們現在這裏休息一會兒，要是還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啊。”
淩壹點點頭：“謝謝二嫂。”
“謝什麽，”二堂嫂道：“不過小傅來得突然，我沒準備他的毛巾，壹壹，這兩天讓小傅先用你的吧，反正夫妻之間也不分彼此了。”
今天全家都在忙碌，二堂嫂前麵肯定是還有事，但是操心傅景洲這邊的情況，特地回來看他的。
淩壹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了一條毛巾再麻煩二堂嫂，於是隻能點頭說好。
二堂嫂動作很快，沒過幾分鍾就把東西拿來了：“毛巾，拖鞋，牙刷是一次性的，我給你們拿了兩雙，這個夠用了。”
“好。”
“行，那你們好好休息啊，我先去前麵招呼了，你二哥估計也快頂不住了。”
“好的，二嫂你快去忙。”
二堂嫂走的時候，把房間的門幫忙關上了。
這裏距離前院的宴席有一段距離，一關上門，外麵的喧鬧聲瞬間隔絕了一大半。
驟然安靜了下來，傅景洲覺得神智也慢慢清明了一些。
他半躺在床邊，靠在角落的被子上，問道：“你二嫂剛剛說，這個是誰的房間？”
“小健，我侄子，二堂哥和二堂嫂的大兒子。”
傅景洲點了點頭：“那我們今晚住這裏，孩子住哪？”
“估計是跟其他孩子擠一擠吧。”
“合適嗎？要不我去住車裏。”
淩壹拿著毛巾去洗手間裏打濕了，走過來坐在床邊，輕輕幫他擦著臉上的汗珠：“……算了，你還是好好呆著吧，你萬一真出個三長兩短，傅氏可就得垮了，我可賠不起。”
傅景洲閉上眼，微微揚起臉享受著她溫柔的擦拭：“你就是醫生啊，有你在，我不可能有三長兩短。”
“我是婦產科醫生，你確定要我給你看病？”
“你本科是臨床醫學的，看個醉酒應該不在話下？”
“可是這裏又不是醫院，缺醫少藥的，還沒有洗胃設備，我就算能看也治不了。”
“是啊，那如果我真的出了狀況怎麽辦？”
淩壹抿著唇，幫他擦完臉，又去幫他擦手臂。
傅景洲微微睜開眼，撐著自己坐了起來。
淩壹皺眉：“你幹嘛？快躺好休息。”
傅景洲沒聽，堅持坐直了身體，隻是老白幹的後勁兒實在是太凶猛了，貨真價實的一斤多下了肚，坐著不倒下去已經是他此時的極限。
他歪著頭，眯著眼睛看她：“淩壹，你別擔心，我去立過遺囑了，如果我出了意外，我名下的所有財產都歸你，我的保險受益人也都是你。”
淩壹微怒：“你說什麽胡話，你喝醉了。”
“我知道我醉了，我確實是醉了。”
“一般人喝醉都死不承認，你倒認得挺幹脆。”
“因為我突然發現，我什麽都不怕了，清醒的時候想得太多，害怕得太多，顧慮得太多，隻有喝醉了，有些話才能有勇氣說出來。”
淩壹道：“你邏輯這麽清晰，看來還醉得不是很徹底。”
傅景洲輕笑：“現在還行，一會兒……可能就不一定了，所以我想趁現在跟你說說話。”
淩壹站起來往洗手間走：“我去洗一下毛巾。”
“淩壹——”
傅景洲拉住她的手，但身體實在是不聽使喚，拉得也沒什麽力氣。
“聽我把話說完，行嗎？”
淩壹沒動。
“我說，聽不聽隨你，這樣行不行？”
淩壹深深吐出一口氣，仍舊沒說話，但也沒有強行甩開他。
傅景洲的酒意已經緩緩上湧，說話都有些囁喏：“……我、我不是楊過，你才是。你的手受了傷，卻還願意幫助那些殘疾人，你才是俠之大者，天下無雙。楊過有好多紅顏知己，你也有張之儒，方既白，還有那個Simon。”
“……”
“淩壹，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我以前太驕傲，害得我們錯過了這麽多年，但我現在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
“我們的小爾桑，我想給她在雲遮寺點一盞長明燈，每個月初一十五，我都會去看看她，陪陪她的。我不是個好父親，今生是我對不起她，等以後去了地下跟她團聚了，她要怎麽懲罰我都可以。”
“……”
“但是淩壹，我……真的不想再跟你錯過了。我們的未來不是續寫從前，我們可以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