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曆之事可從長計議, 盛禺山心中自是讚同孫兒遠行開拓眼界。
可眼下擺在麵前的不僅隻是柳氏那關,還有眼見年年滿十八的盛葉舟沒有定親,他心中也有些焦急。
這若是去個兩三年, 弱冠都過,年歲再談婚論嫁就有些晚了。
長孫盛葉雲二十歲時女兒都已牙牙學語, 這不連幼孫盛葉翰多兩年都要開始相看,年長幾歲的兄長倒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思及此處, 盛禺山悄悄衝盛建安使了個眼色, 張嘴無聲地說了句“婚事。”
盛葉舟鄉試解元一公布出來, 有意結兒女親家的同僚數不勝數,盛建安今日下朝就應付了不少來試探口風的人。
方才夜飯之時他與父親提過幾句,這會兒是想讓他個大伯先開口詢問。
“咳咳——葉舟。”盛建安輕咳兩聲,等盛葉舟看過來後直接開口詢問他心中對婚事安排。
這個侄子主意正, 他們做長輩的得先問問有沒有心儀的姑娘, 再幫著尋摸合適人選。
“舟兒聽祖父祖母的。”
提起婚事,盛葉舟沒有半絲羞澀,大方地笑了笑道。
“你祖母歡喜安國公府宋二姑娘,可惜你好似並無意, 過幾日我還打算去跟宋義說一說此事。”盛禺山細細查看盛葉舟麵上神色。
“孫兒出去遊學不知要幾年,誤了宋二小姐的花期可不好。”盛葉舟真誠道。
女兒家花期就這麽幾年,若他遊學四五年才回,可真是誤人。
“那祖父再問你一遍,若安國公府那邊願意等你幾年才成親, 你可願?”
雖前些日子也問過, 但盛禺山還是再問了遍, 他與柳氏都覺這姑娘性子落落大方與孫兒實屬良配,若是錯過如此好孫媳著實有些可惜。
宋義婉拒多家皇親國戚的提親, 一門心思就認準了盛葉舟,盛禺山也不想讓學生堅持成空。
盛葉舟嘶了聲,認真一想,腦中立刻浮現嬌俏笑意的宋依清。
十五歲的女孩兒是不敢細想,但十八歲的宋依清卻很難不讓人動心。
他沒立刻否決,隻是沒立即回絕之意已讓盛禺山覺著有戲,等了半晌,盛葉舟支支吾吾地撓撓臉結巴道:“宋二小姐……宋二小姐。”
“行了!”盛建安笑眯眯地伸出食指一戳盛葉舟腦門:“我們都知曉你是何意。”
這幅扭扭捏捏的模樣與當年他年少結親時如出一轍,隻要心中有意就已是願意,哪來那麽明確的討厭或是喜歡。
盛葉舟不語,有些尷尬地垂下頭。
“先別得意,想與安國公府結親的人多如牛毛,萬一人早已尋得佳婿,那就沒你什麽事兒了”
一盆冷水適時潑下,盛禺山哭笑不得地道。
盛建安還欲再調侃幾句,突然遠遠傳來的吵鬧聲讓幾人一頓,談話立即停下紛紛看向廳外。
“老太爺,是二爺和二少爺回府了……還……還帶著個姑娘。”匆匆趕來報信兒的管家小心回稟。
“姑娘?我看是哪家花門柳戶的女子吧。”盛禺山不客氣地冷聲拆穿道。
盛葉舟咂舌。
竟敢帶青樓女子登堂入室,他二哥是覺得家訓無用,打算來試探一番?
片刻後,麵上頂著塊青紫的盛建宗怒氣衝衝搶先邁入前廳。
慢幾步的盛葉鈺小心扶著個女子走近,人還未到,陣陣黏膩香氣便搶先鑽入了眾人鼻孔。
盛禺山皺了皺眉,神色不喜。
那女子半張臉都藏在披風之下看不清長相,隻有高高隆起腹部能看得出是個有孕之人。
這應該就是盛建宗曾經提到過的盛葉鈺的紅顏知己。
“爹,你怎受傷了?”盛葉舟立即注意到盛建宗的傷,忙上前關切地抬手觸摸,並吩咐人去取藥膏。
見到盛葉舟關心自己,盛建宗麵上神色稍緩,尋了個椅子一屁股坐下勉強笑笑:“就是撞了下,無大礙。”
“可還有他處受傷?”手指剛觸摸到傷處,盛建宗立即倒吸了口涼氣。
藏在青紫一片下還有些細小的傷口,似是被重物擊中留下而不絕不是撞到。
盛禺山淡淡瞥了眼,眸光微沉,不見怒氣實則更讓人覺得危險,盛建安麵上倒還是那副心情頗好的樣兒,就是看向盛葉鈺的眼神上下浮動,別有深意。
“祖父,大伯。”來到廳中,盛葉鈺衝長輩們拱手行禮,最後眸光才落到盛葉舟麵上。
盛葉舟不似平常那般溫和,眸光冷淡,挑起的嘴角明晃晃掛著諷刺之意。
這一瞧,不知怎的立即激起了盛葉鈺心底深處隱藏著的怒火。
“孫兒要娶伊思姑娘為妾。”
這股怒火使得盛葉鈺原本備下的眾多說辭盡數化去,隻生硬地開口宣布道。
說罷直直看向盛禺山,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今日納妾之事誰都阻擋不了他。
“這世上隻聽過娶妻一說,到從未聽過娶妾,不知二哥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
冷不丁的,竟是盛葉舟搶先開口。
不管盛葉鈺私下如何作妖,但如今傷了盛建宗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事,加上又做下如此於禮不合的荒唐事,盛葉舟難得地失了冷靜。
他一出聲,三位長輩都意外地看了過去。
盛葉鈺更是被這句諷刺點燃怒火,指著他鼻尖大吼:“我的事何時輪到你來管了,不過就是個粗鄙小婦生的,哪來的臉!”
說著,紅著眼眶就發瘋似的想衝上來。
“你胡說些甚。”盛禺山怒,朝身側一擺手,身後早候著的隨從立即衝上來,將大吼大叫怒氣衝天的盛葉鈺攔在幾步之外。
盛葉舟不怵,反而抬腿上前,冷冷盯緊那雙發紅的眼眶道:“我可是正兒八經上了族譜的嫡子,與兄長你無甚差別,今日我已成舉人,他日說不定這族譜上我還要排在你前頭。”
泛紅的雙眸在盛葉舟一句句刺激下變得猩紅,眸光中甚至有殺意一閃而過。
“小娘養的東西,今日我饒不了你。”盛葉鈺陰惻惻的笑了起來,唇角不受控製地**了兩下。
“等我將你踩在腳下的那一日,我看你還如何狂妄。”這回眼角也跟著狠狠跳動了幾下,而且那雙眸子看向的根本不是盛葉舟,而是房梁。
就在眾人都疑惑今日的盛葉舟為何會突然言辭如此尖銳之時,上一瞬還巴不得打上一架的人突然後退,轉頭神色凝重地看向盛禺山。
“祖父,二哥吸食了五石散。”
一句話便是石破天驚。
廳中三人都因這句話驚得站了起來,盛禺山兩步上前,伸手直接捏住盛葉鈺下巴,迫使他抬頭。
如果第一句話搶白是因為生氣的話,第二句就是盛葉舟故意而為。
他與盛葉鈺不管私下如何,麵上倒是一直平和無波,今夜一句話就激得其心中怒火衝出,就好像不受控製似的。
再結合盛葉鈺瘦了如此多的身形,盛葉舟心中才有了個大膽猜測。
所以他故意刺激盛葉鈺,使其循環加快,若是真吸食過五石散,臉部肌肉就會不受控製,也會陷入自我想象中。
而盛葉鈺的回應全部印證了猜測,在被盛禺山捏著下巴時,他眸光仍狠狠盯著盛葉舟的方向沒有挪動。
就憑盛禺山獨自一人,就能輕鬆地攔下正直壯年的孫兒,盛葉鈺虛得顯而易見。
“看你如何跟我鬥。”盛葉鈺又喃喃自語道。
盛禺山神色一凜,冷聲道:“將人壓入碧濤院,尋信得過的大夫來診脈。”
五石散,在律法中雖沒明令禁止吸食,但其危害在前朝之時便得到過驗證。
當時不少世家子弟和官宦都吸食此物,坊間更是有不少因買五石散而傾家**產的人。
那時的宴席,文會,都以此助興,好像已經形成了一股子風氣。
但凡是吸食五石散之人,最後皆落得個人財兩空,最後全是惡疾纏身而亡。
吸食簡單,戒除卻難如登天。
“你們留下好好問問這女子,鈺兒究竟是如何染上的五石散?”離開前,盛禺山交代盛建安。
方才一直縮著肩膀的女子終於抬頭,神色有些迷茫地望向前方。
盛葉舟心底一寒,伸手在那女子麵前晃了晃,女子眸光渙散,慢半拍似的追隨著盛葉舟手指左右轉頭,嘴裏還發出嘿嘿嘿的瘮人笑聲
“她也吸食了五石散。”盛建安立即道,說著煩躁地招手:“來人!將這女子也送入碧濤院。”
“嘿嘿嘿,公子喝酒。”
女子癡癡笑著,不管誰來攙扶,她都借勢靠上那人的肩,軟弱無骨似地攀附著來人。
婆子們見狀,忙上前抓扯女子手臂,想將嚇傻的隨從解救出來。
拉拉扯扯間,又發生了一劍讓人額角發緊的事。
去攙扶的婆子接觸到女子腹部時神色怪異地張大嘴,不相信似用手又去摸了遍隨後確認。
“這女子孕肚是假的。”
一件接一件的事好像已經不足以使盛葉舟驚詫,他靜靜地看著盛建安抬手示意。
婆子立即掀起那女子的披風,拉扯鬆衣襟從裏扯出個……枕頭。
一個簡單的圓形枕頭!
如果方才沒有披風遮擋,這麽假的孕肚應該早被婆子們看穿。
婆子們麵麵相覷,那女子卻在此時嬌笑起來,嘴裏喊著公子就往婆子身上貼。
廳中在女子各種青樓慣用賣弄風情的招數中變得怪異起來。
婆子一臉嫌惡地使勁推搡著那女子,女子卻越發來勁兒,忽地一把扯開衣襟發出些□□之語。
盛建宗一把捂住盛葉舟的眼睛:“大哥,這女子交給你,我先帶舟兒去碧濤院看看鈺兒。”
父子倆匆匆離去,隻留下盛建安獨自留在廳中處理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