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可惜,陸希的科普宣傳並沒有人要聽。
別看伯斯男爵被治好了,但大家都默認那是赫克托牧師和妮娜的功勞,至於陸希——被有意無意地忽視了。
至於那包花生豆,卡瑪也招了供,是她從公爵的領地裏帶來的。她曾在那裏,看見過公爵夫人用這東西讓公爵的一個情人臉上長滿紅斑,並且呼吸困難。雖然後來自己好轉了,但公爵被她臉上的紅斑嚇住,從此跟她斷絕了關係,於是這個曾經是最受寵愛的情人就因此風光不再,最後被公爵夫人悄悄地處置了。
卡瑪發現這個秘密之後,並沒有向誰舉報,而是悄悄地自己也弄到了一點花生豆。在阿米莉憑借著新發現的美味菌類重新跟她爭奪廚房的時候,她就想到了自己的秘密武器。
那盤紅燒羊肚菌裏當然沒有什麽毒,卡瑪知道死亡褐傘的可怕,當然不會放這東西。她又不是要把自己的飯碗徹底砸了,隻不過想除掉阿米莉而已。因此,她在裏頭加了花生醬。至於死亡褐傘,就是拿來栽贓的。
陸希聽到這裏真是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花生這東西固然可以引發過敏,但像伯斯男爵反應這麽厲害的也是少見,更多的人是毫無反應的,否則花生在她那個時空也不會變成重要的油料作物,並且發展出各種吃法。
所以,應該說公爵夫人和卡瑪的運氣都夠好吧,她們下手的對象居然都對花生過敏,這可真是小概率事件了。
當然,卡瑪自己是覺得運氣很不好的,因為她遇到了陸希。
本來她的計劃十分順利。馬克斯拋棄了阿米莉,準備跟她結成同盟,因為他可以通過她與舊主的聯係,往公爵那裏推銷美味新菌類,畢竟巴結上一位公爵——甚至隻是公爵身邊的人,都比伯斯男爵這樣的小貴族更有好處。
至於貼身男仆,則是被她買通,拿到三枚銀幣之後,就任由她在聖水裏做了手腳,導致伯斯男爵剛被治好就又接觸過敏源再次發病,反反複複沒個完。
“這不是毒藥……”卡瑪跪在地上哭嚎,“我並不敢毒害大人。隻要不再吃這個東西,很快就會好的。”她是打算阿米莉一上火刑架就停止使用花生醬,到時候伯斯男爵甚至都不用喝什麽聖水,自己就會慢慢恢複。
陸希不禁搖了搖頭。卡瑪根本不清楚過敏原理就敢亂用。伯斯男爵顯然比那位倒黴的公爵情人體質更特殊,如果吞服的量太多,搞不好呼吸係統一個過度反應,人就憋死了!
“這個女人謀害領主,應該砍頭!”赫克托牧師其實很希望自己根本沒聽過卡瑪的話,什麽公爵夫人暗害公爵的情人之類的事兒,是他該聽的嗎?
其餘人的想法跟他頗為一致。大人物的秘聞是有危險性的,像他們這種小人物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好奇心不但能害死貓,更能害死人啊。
於是不等伯斯男爵徹底醒過來,卡瑪和貼身男仆的命運就已經定了下來——暗中下毒謀害領主,立刻處死。尤其是卡瑪,使用魔鬼豆害人,她才是女巫!
哦,還有那位商人馬克斯,他雖然不知道什麽花生醬的事兒,但既然做了卡瑪的同黨,再多砍一個小商人的腦袋也不算什麽。至於罪名,就說他被女巫**,成為了墮落者好了,一並送上絞刑架——反正本來就準備燒死三個,現在不過是把人換一下就行。
陸希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說話。這判決並不符合她的觀念,但這裏是光明大陸。對赫克托牧師來說,能抓到一個女巫和兩個墮落者,那是他的“成績”,他是決不會放棄的。
而且,陸希也沒忘記,她現在的處境還沒完全脫離危險呢——如果花生最後被定性為“魔鬼豆”,那麽認識“魔鬼豆”的她,跟魔鬼究竟有沒有關係呢?
當然,赫克托還不至於現在就對她下手,但黑莓鎮恐怕還是呆不下去,她還是早溜為妙。不管怎麽說,治好了男爵,她總該得到點賞金吧?隻要錢到手,她馬上就走人!看來大冬天趕路的事兒,還是避免不了啊。
妮娜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她隻是在為陸希高興,因為雖然治療的是她和赫克托牧師,但如果沒有陸希發現了聖水的問題,治療也將徒勞無功,更不可能揪出謀害伯斯男爵的卡瑪。依她看,男爵很應該獎賞陸希才是。
把卡瑪和貼身男仆拖下去之後,房間裏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半天,還是管家咳嗽了一聲,剛要說話,就聽見了外麵的聲音:“怎麽回事?”這種時候,誰還敢在男爵府裏隨意喧嘩出聲?
進來回話的是男爵夫人的貼身女仆,表情有些緊張:“夫人,夫人,來了兩位騎士!他們說,他們說是從長雲領來的,要見男爵大人!”
“兩位騎士”這話先把房間裏的人震了一下——正式的騎士哎!
之後就是“長雲領”了——那個與教會不睦,以至於領地裏連教堂都沒有了的長雲領?
兩個從不敬之地來的騎士,要見伯斯男爵,會是什麽事?
貼身女仆說話的時候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他們說——騎士大人說,長雲領伯爵大人的血脈,在,在我們府裏!”
“馮特伯爵的血脈?”赫克托牧師當然是聽過長雲領現任領主很多消息的,驚訝之中脫口而出,“伯爵哪有什麽——”
他硬生生地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倒是男爵夫人忍不住給他做了個補充:“不是說那位伯爵沒有後嗣,要把爵位傳給侄子了嗎?這怎麽,又找到我們這裏來了?”她有點方啊,聽說那位伯爵殺人不眨眼的,以前他的領地邊上有個小男爵,不知怎麽觸怒了他,就被他直接滅掉了,連王室都拿他沒辦法呢。
他們黑莓鎮也是男爵的小領地呢,雖然中間隔著黑鬆林,可是假如那位伯爵要攻打他們的話……
男爵夫人險些自己嚇到自己,還是管家理智一點:“夫人,還是先見一見兩位騎士,聽聽他們說的血脈指的是誰。牧師大人請一起去吧……”他們黑莓鎮可是有教堂的地方,跟那些沒有教會撐腰的小領地可不一樣。
赫克托牧師也冷靜了一點:“去看看。”貴族的血脈可不是能隨便混淆的,假如來的真是長雲領領主麾下的騎士,那他們多半說的是真的,那位馮特伯爵真的有血脈流落在外——嘖,多半是個私生子啊。
這一瞬間赫克托牧師的大腦飛速轉動,他想到了馮特伯爵對教會素來桀驁的態度,假如他真的有血脈在男爵府裏,假如他能讓這個血脈後嗣虔誠信仰著主,那豈不就等於教會間接地重新控製了長雲領嗎?到時候他的功勞……
他就懷著這種激動和興奮的情緒走進客廳,然後就看見了兩個筆直站在那裏的騎士。當這兩個騎士把目光掃向他的時候,仿佛迎頭給他潑了一頭冷水,因為興奮而發熱的腦袋瞬間涼了一半,赫克托牧師的腳步情不自禁地慢了下來——他還沒見過這樣鋒利如同箭矢般的目光呢,聽說馮特伯爵麾下的騎士都是跟著他四處征戰過的,劍鋒上都染滿鮮血……
“兩位騎士——”赫克托牧師一冷靜下來,就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你們遠道而來——”
但是這兩位騎士顯然並不打算跟他先來一番禮節性的應酬,其中年長的那個直接就開口:“我們奉馮特伯爵大人的命令前來,就不耽誤牧師的時間了,請讓我們見一下男爵大人。”
好,好囂張……
赫克托牧師恨得牙癢癢——長雲領果然是個不敬神明的地方,瞧瞧這兩個騎士對他多麽的不客氣!雖然說他們倆看起來應該是中級騎士,但中級騎士跟牧師也就是平級嘛,而且他是教會的神職人員,是更應該受人尊敬的!
赫克托牧師真想指責這兩名騎士,但他沒敢。他這個有點水份的牧師,在戰鬥力上可跟騎士沒得比,長雲領的人又一向野蠻,萬一真的動起手來——這說起來當然是不敬教會,可是教會真的會為他一個小小的牧師對長雲領領主做什麽嗎?
要是真能這麽容易,那當初教會也不會退出長雲領,隻用使長雲領失去祈福和庇護的方式來慢慢懲罰他們了。
不過,也不用著急……赫克托牧師心裏安慰著自己:長雲領現在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糧食連年減產,野獸魔化增加,連領民都多有出逃,也堅持不了幾年了。而且那位馮特伯爵連個繼承人都沒有,過幾年隻能把爵位傳給侄子,而他的侄子可是有信仰的,到時候可就……
等下!赫克托牧師突然想起來,這兩個騎士不就是來找伯爵的血脈的嗎?這要是找到了,那伯爵的侄子還能繼承爵位嗎?
但是這個時候,管家已經上前來跟兩位騎士說話了。伯斯男爵不過是等級最低的小貴族,或許爵位上比騎士要高,但論起武力值來就差太遠了。而且騎士是得到神恩覺醒了鬥氣的人,僅從這一點上來說,就比普通貴族更為高貴了。
所以管家說起話來也是恭恭敬敬的,先說了一下伯斯男爵目前不能來親自接待他們的原因,然後便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道伯爵大人是怎麽知道血脈後裔在我們府上……”
年長的騎士隨手就掏出了一枚水晶球,隻見水晶球內部星星點點,仿佛是一幅地圖的樣子,其中有一顆紅色的星光尤其明亮,正向著某個方向不停地閃動,似乎在指示著什麽。
管家也見過用來占卜的水晶球,雖然跟眼前這個並不一樣,但也能猜得到那枚紅色的星光應該就是指示伯爵血脈後裔所在位置的。他不由自主地順著紅色星光指示的位置望去——那不正是男爵大人的臥房嗎?
誒不對!就在此時,管家忽然發現那紅色星光移動了!從男爵臥房的位置向旁側移動,一直指向了——男爵府的後門?
“你們在做什麽?”年輕騎士突然抽出了長劍,還沒等管家反應過來,劍鋒就已經壓到他脖子上了,“你們想藏匿伯爵大人的血脈嗎?”
“冤,冤枉啊!”管家都沒看清這位騎士大人是怎麽到他身邊的,隻覺得眼睛一花,脖子上就被涼氣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等他反應過來,腿都要軟了——這這,這把劍上還附著了冰霜之力呢!
“我們怎麽敢——”管家想說他們根本都不知道伯爵的這個血脈是誰,怎麽藏啊?
但是他剛說到一半,忽然想了起來,如果說這個時候有誰會從後門離開,那,那就應該是剛剛救了男爵的聖女一行人啊。
難道,難道那位聖女就是伯爵大人的血脈嗎?要是這麽說的話,倒是能解釋她為何會得到神恩了。就說嘛,一個普通的貧民怎麽可能覺醒信仰之光,必定是有高貴的血脈才行。伯爵大人的血脈就很高貴啊,他這一支有著王室血統,本人就是大騎士呢。
雖然說伯爵大人對教會的態度不太——咳咳,但血脈高貴就是高貴嘛,神恩固然來自於虔誠,但也要歸功於高貴的血脈啊。
管家一邊想著,一邊連忙說道:“我已經想到伯爵大人的血脈是哪一位了,那位小姐已經展現了自己高貴的出身,兩位大人請跟我來,你們一定沒想到,伯爵小姐她,她已經得到神恩了!”
此時此刻,已經走到後門處的陸希三人當然不知道前頭發生了什麽。陸希倒是對長雲領來的騎士很有興趣,畢竟她就是想去長雲領定居的,但男爵夫人用幾個金幣就打發了她,並沒有讓她跟客人接觸的意思。
當然,男爵夫人對妮娜是很客氣的,但妮娜卻並不想在這裏多停留。她並不傻,已經感覺到了赫克托牧師對她的幾分忌憚,更感覺到了男爵府上下對陸希仍未改變的輕視和反感。
陸希可是發現了聖水的問題!如果沒有她,什麽樣的聖光都治療不好男爵的!即使這樣,都得不到他們的尊重。
妮娜一點也不想在這裏呆著了,於是她借口疲倦,拒絕了男爵夫人的挽留,跟陸希和自始至終都沒說過話的何塞一起,從後門離開了男爵府。
“聖女大人——”舉著火把送他們的男仆倒是很想跟妮娜搭一搭話。別看他們這些仆人比普通平民過得好,可是生起病來也是很難得到什麽醫治的,而且一旦生病,還要從府裏搬出去,如果治好了能繼續當差,可要是拖延時間太久,說不定位置就被別人頂替了。
更不用說,他們從苦行主教那裏得到的聖水,都被管家收繳上去為男爵大人治病了。
這種情況下,如果能跟聖女搭上點關係,豈不也為自己的生命多加了一層保障麽?
但是他張口剛說了一句,就看見那個默不作聲的瘸腿小子忽然向後方看去,沒等他反應過來,耳邊就掠過一道風聲,一個人突兀地出現在前方,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管家從後頭連跑帶喘地趕過來,腳都沒站穩就指著妮娜大聲說:“騎士、騎士大人!呼呼——這位就是,就是伯爵小姐啊!”
伯爵小姐?陸希疑心自己耳朵聽錯了,驚訝地看向妮娜,發現妮娜更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這會兒管家已經趕了上來,滿臉都笑成了一朵花:“現在是聖女大人了!聖女大人,您就是——”
他正準備說“您就是長雲領伯爵大人的血脈啊”,忽然一點紅光從他身邊擦過,像有生命一般飛到前方,繞著一個人打起了轉。
這紅光管家熟悉啊,不就是之前水晶球裏的那一點紅色星光嗎?可是,可是被星光環繞的那個,卻並不是他心目中的“伯爵後裔”啊!
這紅色星光怎麽回事?為什麽繞著那個雙黑的墮落血脈在飛?
管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天哪,難道所謂的伯爵血脈後裔,居然是個雙黑嗎?
第18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