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已經穩定下來的難民們, 青金國王現在就是非常後悔。
當時他們沒打招呼就拋下了默菲，其實不隻是嫌棄他的魔偶失效，也是抱著“讓他把幽靈引走吧”的心思, 指望著幽靈大潮跟著難民潮離開，他們就能重整青金王國——隻殘留少數幽靈的話, 這麽多神官和騎士, 總會有辦法收拾掉的。
懷著這種心思, 青金國王帶著卡蒂亞等人與難民潮背道而馳, 去了聖城西邊的一處特殊行宮。
這是一間半地下的城堡，麵積很小，但外麵安排了重重的神術陣保護, 且存儲了大量物資，足夠一千人吃一年！
一年！青金國王覺得幾次幽靈潮也該過去了——深淵生物在地麵上如果沒有食物也是無法長期生存的, 比如說食屍鬼, 它們吃死人也吃活人，但如果什麽都沒得吃, 最終便會在陽光下如飛灰般消失。幽靈也是如此。
當然，開始的時候幽靈是肯定有食物的，那麽多的難民……但西大陸也是地廣人稀，在難民潮逃向東大陸之後, 本地剩下的人就不多了，幽靈很難再找到食物。再說了, 它們跟去了東大陸，就讓東大陸那位女王，還有舊聖城去處理吧。
青金國王帶著幾個親信的貴族, 還有卡蒂亞這些神官與騎士們, 就在行宮住下了。
剛開始的時候這個決定似乎是非常正確的, 因為行宮附近甚至沒有幽靈，偶爾會有幾隻魔獸，正好抓來做新鮮的肉菜。
再之後出現了零散的幽靈，青金國王判斷那是從新聖城散布出來的，沒有跟上難民潮，所以就四處遊**。
寥寥十數隻幽靈不算什麽，盡管其中有一隻變異的比較難對付，但合眾人之力也打死了。但是從那天開始，事情就轉向了不好的方向——幽靈越來越多了。
“這不是那些遊**的落隊幽靈！”哈根侯爵當然是牢牢跟著青金國王的，最初也是他提出甩開默菲，不往東大陸去，但是現在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他不是個固執的人，首先做出了決定，“陛下，這不太對勁，我想還是出去看看的好。”
所謂出去，是指離開城堡周圍神術陣的保護範圍。雖然神術陣對於變異幽靈沒有什麽作用，但是對於普通幽靈還是很有用的。離開神術陣，就等於完全沒有了保護，所以一時沒人出聲。
“我願意帶人出去。”哈根侯爵自己提出來的，當然是已經想好了主動請纓，“有哪位精通治療的神官大人願意一起去的？”騎士可以戰鬥，但是如果受傷了，當然還是有人立即治療最好。
然而沒人吭聲。新聖城的幽靈潮已經嚇破了許多人的膽子，卡蒂亞一係的神官竟然全部裝聾作啞，搞得卡蒂亞也很沒麵子，不得不指了自己一個心腹：“盧義大主教，你和哈根侯爵一起去吧。”
然而這一去，就隻剩了一半人回來，哈根侯爵甚至少了半條手臂，是一隻幽靈纏上他，直接鑽進了他的臂甲，幸好他當機立斷砍掉了那隻手，又幸好隨身跟著個大主教，這才能逃回來，但帶去的騎士卻犧牲了一大半。
“幽靈太多了！”哈根侯爵連自己的斷臂都顧不上，“陛下，這裏不能再停留了，雖然我沒有看到，但附近一定是有深淵之門打開了，我們得趕緊離開！”
“深淵之門？”一個貴族驚呼出聲，“哈根侯爵，你不要亂說，這裏怎麽會有深淵之門！”深淵之門可不是輕易就能打開的，否則光明大陸還不亂了套？魔鬼隨便就能跑上來，那還了得！
所以新聖城出現深淵之門的時候，大家才那麽慌張，因為從前是沒有的，甚至連點開門的征兆都沒有。但如果現在行宮這裏也有深淵之門，那就說明了一件極其糟糕的事——門恐怕是隨處都可以開了……
其他人也不相信，或者說不想相信。而且就算相信了，現在他們能去哪兒？已經躲在這裏將近兩個月了，最冷的月份已經到來，難民想必也早就跑去東大陸了，根本沒有能夠吸引幽靈的目標，他們現在跑出去，不就是給幽靈送菜嗎？
哈根侯爵是主張立刻離開的。附近有深淵之門，幽靈數量隻會增加，一旦把城堡團團包圍就無處可逃了，不如趁著它們現在還沒發現城堡，趕緊撤離。
可是其餘人卻不同意。城堡還沒被發現，不是應該趕緊想辦法把城堡隱蔽起來嗎？現在離開了能去哪兒？如果出去被幽靈發現，還不如不出去——說不定幽靈不會發現呢。
兩邊吵得不可開交，青金國王也拿不定主意。或者說他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直到城堡的四麵八方都出現了幽靈的蹤跡，再想離開已經晚了。
“應該聽你的……”青金國王站在城堡的窗口，從厚厚的窗簾後麵向外張望——現在城堡的窗戶大白天都不敢打開，生怕被幽靈發現有人。神術陣已經全部關閉了，因為大家終於確定，神術力量的波動是會吸引幽靈的，深淵之門當初在新聖城打開，八成就是因為慶典上卡蒂亞等人聯手製造的聖光海洋。
卡蒂亞對此保持沉默，但從她和教會的人再也不施展神術來看，她也是承認這一點的。
青金國王很後悔，因為現在卡蒂亞的神術已經失去了作用，倒是默菲如果在，說不定會更有用。
幽靈暫時還沒有發現他們。因為對幽靈來說，雕花塗色的石牆與鐵門，跟外頭的破石頭並沒什麽兩樣，所以這麽大一座城堡在這兒，它們也視而不見。但隻要數量多了，幽靈遲早會進入城堡，到時候它們穿過城牆迎麵跟人碰上的時候，那就是沒有眼睛也能發現了……
現在貴族們也不怎麽往他麵前湊了，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他們隻能躲藏在這個城堡中，等待著最後的結果——或者是幽靈離開，或者是他們被發現。
因為還有吃的東西，所以一時還沒有人想到餓死的結果。
“陛下——”哈根侯爵看著一隻幽靈穿過城堡的雕花鐵門，在庭院的噴水池邊停留了很久，才慢悠悠地又飄出去，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讓所有的人抽簽吧，一半人把幽靈引開，陛下帶著另一半人趁機離開。現在最冷的天氣也已經過去了，往東大陸走雖然遠了一點，但還有希望。”
青金國王卻沒有這個勇氣：“離開這裏又能怎麽樣呢？如果這裏有門，外麵就不會有門了嗎？也許現在外麵到處都是幽靈……”出去死得更快，在這裏，他們至少還可以藏半年，隻要閉起眼睛不去看外麵近在咫尺的幽靈，或許還可以在房間裏開舞會呢。
哈根侯爵苦笑——他知道國王在說氣話。開什麽舞會，現在人人連大氣都不敢出，騎士們的坐騎都因為怕引起幽靈注意而殺掉了。氣氛已經壓抑到極點，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爆發出來。
“陛下——”哈根侯爵還想再勸，但他忽然聽見了城堡最底層的聲音——那扇被關了半年的門，嘎吱嘎吱地響著，被推開了。
正如哈根侯爵所想的那樣，有人已經絕望到了極點，不想再被這種隨時都要完蛋的恐懼折磨，索性來求個痛快吧。
“該死！”哈根侯爵臉色大變，但已經來不及了，那名騎士衝到院子裏，就對著還沒飄遠的幽靈來了一發鬥氣。這簡直相當於在靜夜中放個了麻雷子，立刻，四麵八方的幽靈都像被什麽控製住似的，猛地轉向了城堡。
“完了，完了……”青金國王絕望地說著，抽出了自己腰間的神術長劍——他不是想去搏鬥，而是想解決自己，這樣至少死去的時候還能保持著一個比較好看的模樣，而不是被吸成幹屍。
整個城堡裏都亂了，所有的人都在咒罵那名衝出去的瘋子，但是誰都知道，這下真的完了……
“陛下！”哈根侯爵下意識地抓住了青金國王的手腕，但之後，他的手又慢慢地鬆了——現在阻攔又有什麽用呢？等幽靈聚集過來，他們的下場還不如現在就死去。
但就在這時候，哈根侯爵忽然間抬起頭，因為他聽見更遠處有聲響傳來，雖然離得還遠，但他作為風係騎士，對於風帶來的聲音極其敏銳——那聲音在靠近，聽著有點像馬車輪子碾過地麵的聲音，但又有些區別。
但不管怎樣，如果有人來，那就是有希望！
“陛下，有人在往這邊來，我們再堅持一下！”
於是，在半個小時之後，卡車車隊停在城堡大門處的時候，院子裏雖然倒了好幾具被吸幹的屍體，但青金國王和大部分人還活著，全都站在那裏，看著海因裏希展開翅膀，從空中落到車頭上：“嗬，原來還真有活人啊……”
“魔鬼！”一個貴族躲在其他人身後，恐懼地喊叫，“這些幽靈一定是他們帶過來的！”
哈根侯爵對著自己的騎士做了個手勢，那名騎士立刻上前去一拳把這個貴族打暈了——這又是一個精神極度緊張到失去理智的家夥，剛才他們都看見了，正是這些魔鬼一路清掃掉了那些幽靈，現在遠處還有火焰未曾熄滅呢。喊什麽幽靈是他們帶過來的，這是唯恐不激怒這些魔族嗎？
還有理智的人已經猜到了，這八成是東大陸的人。確切地說，是那位輝光女王的人！隻不過，他們竟然能到這裏來救人，難道那些幽靈，都已經被輝光女王消滅光了嗎？
“還算識相。”海因裏希嗤笑一聲，在卡車車頂坐了下來，掏出一張羊皮紙，“奉輝光女王陛下旨意，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在西大陸範圍之內盡力拯救與接收被幽靈圍困人員。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
他目光落在青金國王身上，拖長了聲音：“第一，你們可以留在原地，救援即到此結束……”
人們頓時**起來——誰願意留在原地啊？現在周圍的幽靈是被幹掉了，可是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幽靈再出現？而且現在城堡的存糧都吃掉大半了，呆在這兒還能呆多久？
“其他，其他人呢？”有貴族忍不住問。
海因裏希沒理他，而是繼續念道：“第二，受困人員可選擇去東大陸避難，從此成為輝光之國的公民，遵守輝光之國的律法，服從輝光女王陛下的領導，開始新的生活。”他把羊皮紙一卷，“現在你們可以選擇了，給你們十分鍾的思考時間。順便我可以回答你剛才的話，到目前為止，我所見過的西大陸人，都已經遷往了東大陸，成為了輝光女王的臣民。”
眾人麵麵相覷。一個貴族大著膽子說道：“我們是貴族，在西大陸有封地的，我要求符合我身份的待遇。將來，將來我還要返回封地的！”
“你們可以享受到難民待遇。”海因裏希這一路推進式救援好幾個月，也見過幾個SB貴族用這套說詞，簡直已經是回答得滾瓜爛熟，無非是沒想到這裏的貴族來頭大一點兒，甚至還有個青金國王罷了，“前提是接受女王的領導，否則不可進入東大陸。至於封地，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難道東大陸，已經都屬於輝光之國了？”青金國王忍不住問道。他不相信！
“對。”海因裏希卻是回答得毫不客氣。雖然說現在東大陸還不完全屬於陸希，但早晚都是，也沒大差的。
青金國王被他氣了個倒仰，很想罵他，但海因裏希身上的傳音石忽然響起來，有聲音傳出來：“團長，這裏有一扇門，還有幽靈正在出來，如果不做處理，預計兩小時能到達你那裏。”
“行了，把位置標記好就回來吧。”海因裏希結束對話，從車頂站了起來，“全體注意，半小時整頓時間，然後返回。”
他說完就不再理睬青金國王了，倒是對麵色憔悴的卡蒂亞看了一眼，笑了笑：“卡蒂亞聖徒？默菲聖徒還一直惦記你們呢。拉菲爾聖徒呢？”
拉菲爾死了。他的能力對於幽靈幾乎是毫無用處的，被幾十隻幽靈圍住之後，最終的結果也隻是死亡。
“默菲，他還好嗎？”卡蒂亞有些艱難地問。
“挺好，已經在找工作了。”以默菲的能力，想找工作很容易，隻要陸希肯用他。
卡蒂亞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再說什麽了。堂堂的一位聖徒，在“找工作”？這放在從前簡直是不可思議！但她也知道，現在已經不是從前了，一切都變了……
城堡裏死一樣寂靜，隻有車隊的人員在整頓時發出的聲音。所謂的整頓主要是檢查武器，盡量收集一些幽靈粉塵，如果當地還有能夠“撿”回去的物資，那就撿一點。
“十分鍾到了。”海因裏希掃視那群如喪考妣的人，“是留下，還是去東大陸？”
青金國王很想說留下。但從剛才的通話中他已經聽到了，深淵之門沒有關閉，這一批幽靈被殺死了，但還會有其它的幽靈，到時候可就不會再有一隊人來救他們了。
而且，城堡這裏是這樣，想必整個青金王國，不，整個西大陸都是如此！而且他的臣民大概都已經被“救”回了東大陸，那他就算留下，守著一個空殼王國又有什麽用呢？
“東大陸，沒有幽靈嗎？”他想來想去都覺得咽不下這口氣，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也有。”海因裏希看看表，“但我們控製得住局麵。”現階段東大陸連神術都極少使用了，所以並不像西大陸這樣到處開“門”，偶爾出現空間裂縫，爬出來的幽靈也很快就被幹掉了。
他說得那麽輕鬆且理所當然，青金國王從他的話裏就能聽出來，這並不是謊言，而是東大陸的底氣。
眼看車隊已經要調頭，已經有貴族高喊著放棄“貴族的權利”，要跟他們去東大陸了。青金國王跟苦笑的哈根侯爵對看一眼，最終還是低下了頭：“我們選擇去東大陸。”
第421節
一個時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