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希對於西大陸的統一, 就因為新神降臨的腳步加快了那麽一點,也跟著提前完成了。

當然這個“統一”目前還隻停留在理論上,因為整個西大陸的國王們並沒有全部來到東大陸, 也就是說存在著某個國家還一直保持“獨立自主”的可能,雖然這個可能八成是該國王已經完蛋了。

另外, 西大陸現在也沒在陸希手裏, 它在幽靈手裏。西大陸現在的空間裂縫, 簡直就跟無盡深淵似的, 想在哪兒出現就在哪兒出現,然後就往外爬幽靈。即使海因裏希忙活了一整個冬天,也隻推進到西大陸中部, 剩下的那半邊,也隻能放棄了——再推進下去, 沿途的空間裂縫太多, 很容易陷入幽靈的包圍。再說,軍工廠也不是很供應得上, 畢竟現在長雲領那邊,已經把重心放到了製做電機組與蓄電池上。

不把新神引走,幽靈是殺不完的。

至於從西大陸救回來的那批貴族,比如青金國王等人, 陸希現在是沒有時間和精力來消化他們的,索性就給他們定了個一年的“觀察期”。

所謂觀察期, 就是看他們是否能放下高人一等的想法,遵紀守法——是的,陸希都不要他們理解什麽平等, 隻要他們能遵守法律就行, 哪怕是裝的, 也得給她裝出來!

至於生活上,貴族們逃跑的時候都沒少帶財物,觀察期結束之後,合格的人能夠獲得輝光之國的公民資格,那時候願意買房子也好,租賃土地也好,甚至自己投資開辦工坊也好,有的是賺錢的辦法,合法就行。

沒錢的小貴族,隻要肯工作,也有的是機會。當然,要是還端著架子,那餓死也活該。

總之,陸希簡單粗暴地就決定了這件事——不過貴族們隻要消息靈通的就別抱怨,因為那些魔族領主的待遇也差不多,女王並沒有偏向哪一方,她是公平地簡單粗暴。

魔族裏當然也有不滿意的。但是如眼魔領主那樣敢於動手的強硬派被滅得太幹淨利索了,實在是震懾住了一些蠢蠢欲動者。

另外,無盡深淵的環境一向惡劣,而在新神臨近之後,空間就越發不穩定了。魔族的領主一大作用就是穩定領地的一方空間,現在越來越多的領地遷移到地麵,缺少了“錨”,留下來的人就要麵對更惡劣的環境,誰願意?

這也是海因裏希早就預想到的——隻要過半的領地願意遷移,剩下的就不得不跟從,否則你自己在破破爛爛的無盡深淵生活吧,天天光為空間裂縫就累死。

所以情願不情願的,現在魔族也在按部就班地遷移與適應生活。在這種情況下,當他們得知人類的貴族與教會的神官和騎士都在忍氣吞聲過日子的時候,心情微妙地得到了平衡。再說了,遷移到地麵上,才有機會獲得自己的契約者,這可是關係性命的大事,你敢說不在乎?

人總是這樣,看見跟自己差不多的對手都過得不好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日子似乎也過得去了。所以陸希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居然效果不錯。

而對於那些已經提早歸順的貴族來說,瞧瞧現在西大陸這些人的狀況吧,幸好他們聰明,現在已經享受了公民待遇,甚至還有分紅的“優惠”;而不像這些人,隻有“難民待遇”,嘖嘖,真是好慘呐。

而且想想西大陸那密密麻麻的幽靈潮吧,你覺得東大陸日子沒法過,那你願意回西大陸去嗎?

那當然沒有。所以大家都沒什麽可抱怨的,要抱怨就抱怨光明神吧,誰知道祂老人家咋就忽然不眷顧光明大陸了呢?

在這一片“風平浪靜”之中,陸希跟海因裏希在法院立下了第一份“遺囑”。

按說立遺囑這事兒好像不歸法院管,但反正現在分工也不那麽明確,而且大家還不習慣打官司,法院閑著也是閑著,陸希就給他們找點活兒幹幹。

說起來法院建立至今也沒多少活兒,甚至平民們開始都分不清法院跟市政廳的區別,還是在打了那場遺產官司之後,法院才打出了一點名氣。

哦,就是那個被兒子舉報為女巫的老婦人的官司。根據新的繼承法,她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房屋和錢財,並且立下遺囑,在自己死後,所有的遺產都將歸於那個把她藏在自己家裏躲避了好幾年的遠房侄女,而她的兒子則一個銅幣都得不到!

當時這場官司打得遠近聞名。她的兒子居然找了個識字的人,在《繼承法》裏摳出了關於繼承順序的內容,辯駁自己的繼承權在遠房侄女之上。

然後法院就拿出了新增加的遺囑條例,並且宣布兒子舉報母親為女巫,不履行贍養義務,是“重大錯誤”,以此為依據,老婦人願意將遺產交給贍養她的侄女,是合理合法且合情的。

但同時,法院也在判決中表明,遺囑也不是說說就能立的,首先要有合法的手續,也就是經過法院公證的遺囑才能生效;其次就是遺囑本身必須合情合理,那種偏心眼兒要把財產全部留給寵愛的孩子,隨意就剝奪其他無過錯者的繼承權這種事兒,法院在公證的時候就會拒絕。

不過當時,大家的注意力可能都在“舉報母親為女巫是重大錯誤”上了。因為這一條判決掀起了軒然大-波,之後出現了好幾起追究鄰居舉報,要求賠償的官司。

總之那段時間,法院挺忙。

對於這種官司還不太好判,因為當時教會就是那麽規定的,舉報有獎,包庇同罰,你說舉報有錯,似乎還怪不到鄰居頭上。

最終,是妮娜與安東尼同時發表了一個聲明,拿出教會的財產,對於那些被燒死的“巫師”的家人進行了賠償——當然,如果就是家人舉報,那賠償就沒有。

這是一個遺留問題,而且涉及的時間長達數百年,可把法院的人忙死了。當然,說是數百年,但可考證的也隻有最近的幾十年而已,再往前數別說有據可查,就連死者的家人後代恐怕都不在了,還有什麽可說的。

莉莉絲作為當年被舉報的“女巫”,出來領取了一筆賠償金。不過她的情況比較特殊,賠償金是由陸希支付的,因為當初害她的其實是海格勳爵與拜耳子爵,而這兩人的財產都被當時的國王抄走,最終歸於了王室財產。

一筆賠償金不過幾個金幣,對於現在的莉莉絲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光她的兒子如今在晚風嶺做縣長,薪水也是用金幣支付的,而且她自己還有收入。但這是個態度,是承認了她身份的始終合法,並且承認了海格與拜耳對她的迫害,也承認了教會的錯誤。

莉莉絲高調去領取了自己的賠償金。有她作榜樣,前來追究的人就越發多了,法院足足忙了好幾個月,這陣子熱潮才算過去。

反正那會兒,教會的人都不大出門,感覺沒臉……

而法院剛剛有點清閑,就又接到了女王陛下與親王殿下的遺囑案。

按說女王是不需要立遺囑的。她的王位繼承權是按血緣關係來,比如說女王沒後代的話,她如果走在馮特公爵之前,那就是馮特公爵繼承王位,如果到時候馮特公爵也沒了,那就隻能找有王室血脈的人了——比如說朱麗亞公主或者她的後代會有最先繼承權。

但現在問題是,王室的近支血脈幾乎找不著了,朱麗亞公主有不宜生育的病症,已經決定這輩子都不生孩子,而女王跟親王殿下有生殖隔離,孩子也是沒有的。所以什麽繼承人——沒有繼承人。

而女王立下的遺囑裏,將王位留給了親王殿下。他們夫妻如果有其中一方死亡,另一方將合法地繼承對方所有的遺產,這裏頭當然包括王位與王權。

法院覺得這不行,很多官員也覺得不行。王位這東西,哪兒有傳給丈夫的呢?

一時間,跑去拜訪馮特公爵的人絡繹不絕。

馮特公爵一概不見,隻見了安娜。

“女王陛下是有什麽事情?”安娜一見麵就問。

“她早就決定由海因裏希繼承了。”雖然陸希從沒明說過她來自哪裏,以及從前的那個“十年任務”,但馮特公爵是她的“父親”,隻要有心總能觀察出一些端倪來。

安娜擔心的就是這個:“是身體有什麽不適嗎?女教皇也醫治不了?沒看出來啊!”女王什麽時候都是幹勁滿滿的,也不像有病短壽的樣子啊。

別人隻從遺囑裏看見女王的偏愛,安娜卻看到了陸希對自己壽命的擔憂。要知道覺醒者的壽命確實比普通人要長,但魔族有著瘋狂的基因,可跟普遍長壽的神官不同。要不是有契約者,海因裏希可未必比陸希命長。

但看女王的樣子,似乎是篤定她會比海因裏希先死,所以預先把王位安排好。這就不能不叫安娜擔心了——年紀輕輕的,怎麽就想到身後事了?

“我問過了,女教皇說她並沒有病。”馮特公爵神色裏帶著點陰霾。不是病,就可能是更麻煩的問題。

“那你沒有問女王嗎?”安娜急了。雖然遺囑是兩人都立了,但在安娜看來,海因裏希有什麽好繼承的遺產啊?現在魔族領主到了地麵上都不再是領主了。所以立遺囑這事兒,肯定重點就在陸希的王位上,那就是陸希有問題!

馮特公爵沉默地坐了一會兒,才說:“連海因裏希都不知道,問了,她也不會說。如果有一天她不願意再做這個女王了,那就按照她的心意來好了。”

“什麽?”安娜感覺匪夷所思,“什麽叫做不願意再做女王了?就算她不想再勞累,掛個名也行啊。不,你的意思是,她要離開嗎?她要去哪兒?連親王也不帶了?”連海因裏希都不帶的地方,會是哪裏?

馮特公爵這次沒有回答。當初芭芭拉就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不像是光明大陸的人,說話都神神道道的,所以她當初自稱得到了神諭,他才會相信。而現在,芭芭拉的女兒給他的感覺更甚——她像是從神靈的樂園而來,在把地上世界也建設成樂園之後,就會離開了。

雖然說,他現在已經知道沒有神,但並不妨礙他有這種感覺。

馮特公爵和安娜能看出來的問題,海因裏希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何況馮特公爵會想歪,他不會。遺囑立是立了,問題還是要問的。

“這不是以防萬一嘛……”陸希試圖蒙混過關,“你要是先沒了,黑水領主的位置也就歸我了,包括所有的石油,這可是一座金山。”

“金什麽山!”海因裏希不好糊弄,“石油現在也歸你。”如果不是陸希發現了用途,石油現在也隻是有毒的黑水而已,就像聖城的氨水沼澤一樣,哪兒會有什麽價值,更別說金山銀山了。

陸希往**一倒:“累死我了,女王真的不是人當的,以前996就夠要命了,現在我就是007啊!這女王真的,誰愛當誰當。要不是不行,我都想現在就給你一個攝政王的頭銜,都歸你幹!”

確實,普通人的精力跟覺醒者真的沒法比,妮娜在醫院連軸轉三四天都沒問題,陸希看著都羨慕。

海因裏希湊過來給她捏胳膊捶腿,但嘴上半點不放鬆:“別轉移話題,以前是有十年的限製,現在是什麽問題?何況一旦沒有靈魂契約,我也很難說能再活幾年。”

“別瞎說。”陸希反手打了他一下,“我還指著你繼承遺誌呢。再說光明神的本體離開這個世界之後,結界對魔族的影響也會削弱,沒有那麽危險了。”

海因裏希抓住她的手:“我說我活不了幾年,你就不愛聽了。那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我不擔心?”

陸希沉默了一會兒,眼看實在是繞不過去,隻能苦笑了一下:“我說了,你更不愛聽……”

關於信仰的純度問題,海因裏希一聽就明白。有所求與無所求的信仰怎麽可能一樣,他自己就很清楚。光明大陸曆史一千多年,能像陸希這樣的,大概也隻有當初的那第一任教皇了。

但是萬沒想到,這竟然能帶來禍事!

“你別轉悠了。”陸希把話說出來,自己反而輕鬆了,“這也隻是有可能,也許到時候新神就沒注意到我呢,那就什麽事都沒有。我現在告訴你,你反而要擔心。”

海因裏希確實擔心,一瞬間他連計劃都不想執行了:“如果我們晚一點……先想辦法把你身上的信仰——”

“不行!”陸希立刻否決了,“你也知道不能拖。而且信仰——你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改變嗎?”

“可是——”海因裏希欲言又止,生怕自己說出什麽不吉利的話來,反而成真。

“還是按原計劃來。”陸希對他笑了一下,“你看,從前我們以為隻有十年,結果後來是假的。現在說不定也是我們白擔心呢。我還記得你當時哭了,好丟人哦……”

她說著笑了起來,海因裏希卻根本笑不出來。他當然也記得自己那時的心情,但這次——很可能沒有上一次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