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育才回家之前，張克成拿給他一部舊手機，告訴他若是那位班主任再這樣侮辱的話，就錄下來曝光。

曝光的具體含義是什麽，王育才不明白，但他知道張克成肯定是在幫自己，毫不猶豫點頭。

待張克成開門換鞋，白若從臥室小心翼翼走來，聽說了那孩子的遭遇，她揪心的難受，讚同丈夫的做法，甚至還覺得這樣做太便宜了那個人。

白若之前動了胎氣，去醫院檢查，醫生建議孕婦暫時停止工作，安心在家養胎。

也就那從前開始，她就在家休養，雙方父母格外細心照顧。

按照約定，張克成次日下班後就去學校接王育才，隨後把他帶到醫院一起看完宋梅。

明天就十五號。

這會兒寧家人都在病房，張克成牽著王育才黝黑小手走進來的時候，一片歡聲笑語。

“宋奶奶，你好點了嗎？”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落在王育才有幾分不知所措的臉上，他憋了許久，方才道出這麽一句。

宋梅氣色好多了，靠在床頭，望著孩子淡淡地笑，招手示意他再靠得近一點，好讓她伸手便是可以觸到。

“這是我奶奶要我給你買的水果，你現在要吃嗎？我給你剝一個橘子吧。”

“我不吃，你吃吧。”

“不行的，這些東西是給你的，我不吃。”

宋梅定睛一看，漸漸覺得王育才這孩子長高了點，臉上多了些肉，人也懂事了。

撇開消毒水和一股兒藥味兒，病房內很溫馨，單從麵容看上去的話，大家都很輕鬆。

張克成望著乖巧聽話的王育才，心裏甚是欣慰，差不多到時間，他就送孩子回家。

天色漸黑，留在宋梅病房邊的人也少了。

不是他們不想，而是宋梅死活不讓一群人守著自己，堅持隻讓老頭子留下足矣。

老人家等孫女離開，她收回視線，兩手交叉合十，沉默了半晌，偏頭望著老頭笑。

寧在福麵上笑嗬嗬，心裏頭悲戚極了。

兩老你望著我笑，我望著你笑，持續了快有兩分鍾，宋梅拉過寧在福的手，賭氣似的，撅起嘴：

“這些天你一直守在這裏，小賣部是不是都沒有開門？”

寧在福嘖嘖咂舌，同時還連連搖頭，數落老伴兒：什麽時候都不忘記賺錢，真真是鑽進錢眼裏麵咯。

換做以往，宋梅會惱著臉反駁，說：說起來錢算是什麽東西，可沒了它，誰能夠活下去啊！

而此時，她笑容依舊溫和，無意識握緊了老頭子的手，埋下頭，岔開話題：

“在福啊，從前我總是說跟著你造業，吃了好多苦，其實那些話都是氣話，騙你的。

能夠嫁給你，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要是明天我沒了，你也不要傷心。咱們家還有孫女，兒子，興許再過不久啊，他跟阿黎結婚了呢。

到時候啊，咱們家一定很熱鬧，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活到一百歲，多陪陪孩子，多享享福，這些都是你應該的。”

宋梅換了一個姿勢，兩隻手緊握寧在福的手，眼裏泛著晶瑩的淚光，笑著說她和老頭子從前如何認識，結婚時候的場景，還有第一個孩子出生，還有數不盡得日常點滴。

從前感覺苦不堪言，時隔多年，再體會，酸甜苦辣鹹應有盡有，但宋梅知足，感覺自己過得很幸福。

那些事，也都刻在寧在福腦子裏麵，心底深處，他鼻頭酸楚得厲害，可拚命地忍住，不讓自己出一絲絲聲音。

他仰起頭，眸裏帶笑，安安靜靜注視她繼續說著，笑著，哭著。

護士的出現，說明寧在福不得不離開，他舍不得和老伴分開，告訴護士今晚和明天對他們家有多重要。

護士感動，猶疑，離開後再折回來，衝著寧在福點點頭，隨後輕聲關上病房門離開。

兩人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從未像今晚這樣徹夜長談。

她太害怕自己在手術室再也醒不過來，珍惜和老頭子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他太害怕再見她的時候，那隻手冰冰涼涼，她說什麽，末了，他都會輕輕應和一聲。

這個夜晚對於寧加一和寧建宇同等漫長而又短暫，憂心忡忡又期待滿滿。

宋梅被推進手術室那一刻，寧在福眼神忽地渙散，兩手好似脫臼，很隨意耷拉下去，任由寧加一怎麽輕聲說話，或是肢體上的提醒，他都無動於衷。

整整五個小時，手術可算是結束了。

寧在福一看到有醫生走出來，顧不上自己僵硬的衰老身體，百米衝刺般刹車停在白衣天使麵前，下意識抓住她的手問：

“我老伴現在怎麽樣？情況還好吧？”

“手術很成功，患者年紀挺大的，住院期間，你們家屬一定要格外注意她的身體，情緒也很重要。”

成功二字給在場所有人都吃了顆定心丸。

寧加一高興得腿發軟，一時沒有站穩，往後踉蹌了幾步，被付尤扶住，回頭間，嘴角的笑容登時綻放。

“太好了！”

付尤激動地喊。

寧加一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抱著付尤小雞啄米似得的點頭，一遍遍重複：我奶奶挺過來了！

“加一，你跟你叔叔回家一趟，多收拾點東西送來。”

寧在福一麵說一麵抹淚，臉上掛滿了笑容。

寧彩霞鬆了口氣，想要表現出自己對母親的在乎，搶先回答：

“爸，犯不著那麽麻煩，缺什麽東西我來買就好。”

話音還未落下，她趕緊掉頭出去買東西。

“你和付尤都回去吧，這裏有我，還有你們叔叔，等你奶奶醒了，我給你打電話。”

寧加一不想走，聽到寧在福說宋梅始終都惦記著小賣部，她猶豫了幾秒，跟著付尤一起回家。

兩人前腳進小賣部，有人見店開門，忙進來問寧加一宋梅的情況。

關心宋梅，或是寧家的老熟人，還是那麽多。

寧加一萬分感激他們關心掛念，裂開嘴笑，雙手遞他們一些免費的東西。

貨架還有收銀台上，一段時間未打掃整理，積了一層灰，有些被亂放的商品，看上去就非常紮眼。

付尤和寧加一齊心合力，三下五除二做完清潔，末了，寧加一指著門：

“你該幫的，不該幫忙的都忙完了，趕緊回家做你的事，別月末了，趕不上，又得欠債，累積到下個月一起。你累得病倒了，我心疼。”

付尤正想說句：幹完活你就趕我走，無情寡義的女人，聽到最後一句話，嬉皮笑臉的點點頭。

此時，程怡和張龍飛遲遲都沒有得到宋梅手術情況，按耐不住，想著，買點東西去看看。

熟料，還未出門，付尤嘴裏“嘿嘿哈哈”搖頭晃腦開門回來。

程怡一瞧外孫這神色，心裏一喜，忙不迭抓過他的手問：

“你宋奶奶現在怎麽樣啊？”

“手術非常成功，寧爺爺在醫院照顧著，他讓我和加一趕緊回來，該幹嘛就幹嘛。”

程怡拍拍自己悶得快要喘不上氣的胸口，喜得跺腳。

“好啊，好人就該有好報，這下我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太好了，太好了啊。”

張龍飛也麵露喜色，告訴程怡，等兒子回來了，一家人去醫院看宋梅。

後麵二老說的話，付尤也沒有細聽，他困成狗，一麵脫衣一麵走進房間，拿上換洗的衣服，走進浴室。

他不知道外公外婆都出門，隻不過因為太激動，門沒有關好。

飯桶從付尤臥室溜出來，天生內八字行走，眼珠子咕嚕轉動，用嘴巴去咬好奇的東西。

不知不覺，小家夥兒走出門，這兒看看，哪兒瞧瞧，鬼使神差走進了不知是誰摁上來的空電梯，直達一樓。

與此同時，付尤彎著腰身站在花灑底下享受淋浴的快樂，耳畔隻有嘩啦啦的水聲。

待他衝洗換好衣服，趿著人字拖悠哉悠哉的走進臥室，呈大字型躺在**睡著。

“付尤！”

就差那麽一丟丟，付尤進入了奇妙的夢鄉。

“付尤，你在家嗎？”

說話的人是寧加一，她擔心程怡張龍飛不在家，付尤會餓肚子，就給他去餐館打包了幾樣菜。

“加一，是你啊，我還以為……”

寧加一打斷付尤的話，斜眼看人：“你以為是誰？”

“以為是商量，再一想，他這這會兒應該正忙，哈哈哈。不說這個了，你給我帶了什麽，好香啊。”

寧加一把飯盒放在餐桌上，扭身進廚房，拿來碗筷遞給付尤。

“水煮牛肉片，鐵板魷魚，板栗雞，還有土豆絲兒。”

付尤聽菜名已經開始流口水，抽出一張紙巾備用，等待寧加一親自給自己夾菜，盛米飯。

“你自己吃。”

“好吧。”

付尤知道自己想多了。

“這些夠嗎？要不，我再給你炒幾樣菜？”

付尤笑，指著麵前的菜，“加一，你該不會真把我當豬養了吧？”

“你塊頭大，個頭高，食量大也很正常啊，不吃飽怎麽能夠好好工作呢？”

哪怕付尤不說，寧加一也猜到了，以他的性子，這些天十有八九沒有好好吃飯現在，吃一頓好的，很有必要。

“你慢慢吃，我去看看冰箱裏麵有什麽，再給你做一點。”

不一會兒，寧加一端來一碗牛肉粉絲湯。

“哇塞，看起來就好好吃啊。”

付尤嚐了幾口，豎起自己大拇指，讚歎不已。

“別說話了，好好吃飯吧。”

寧加一剛剛準備起身，左眼睛飛進一隻芝麻大小的蟲子，迷了眼睛。

“你揉眼睛幹什麽，是不舒服嗎？”

“蟲子飛進去了。”

付尤抓過寧加一的手，讓她坐在自己對麵，湊過去，輕輕吹起。

“你別著急睜開眼，我給你吹吹。”

“付尤，你輕點，吹得我眼睛好癢。”

付尤嘟起嘴吧，縮小嘴巴呈現的圓形，“呼呼呼。”

“現在好點了，你先別吹了，我睜開看看。”

寧加一睜開眼，這才發現付尤的臉靠得有多近。

兩人對視了不知多長時間。

付尤重新湊過去，用力吻住寧加一柔軟的唇，手，本能的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