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廠有不少人知道王順才因為殺人而坐牢,即便是他解釋多次,是凶手逼他他才承認的。

對於別人隻不過是話後閑談的一個話題,於王順才而言,是卡在心裏麵的一根荊棘。

當他聽到工友程望認真又嚴肅的告訴自己,王育才在虐貓,懷疑他有犯罪潛質,因此好言相勸他得多多管教兒子的一言一行。

末了,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已經開始出汗的王順才,道了一句:等你兒子哪天真犯罪坐牢了,有你後悔的。

這句話就像是給老式擺鍾上了發條,王順才隻要聽到有關兒子半句不好的話,心裏就會開始擔心他下一秒走歪路。

他已經有過坐牢的經曆,進去再出來的感受都萬分痛苦,絕對不能夠讓自己的孩子再重蹈覆轍。

王育才不知父親的苦心,隻是單純覺得他的脾氣壞透了,變得跟那個王城沒什麽區別,撇開打罵不說,一個勁兒地得逼他讀書寫作業。

從前他最怕被班主任留堂,現在不一樣,待在教室或辦公室挺自在的,至少老師沒有那麽多精力去吼他。

明天就要去看考場,這和王育才沒關係,作為一名留級生,他也不想感受去看考場是什麽感覺。反倒是一次次看見章小歡跟一男同學黏在一起,心裏頭挺不爽的。

章小歡也不是沒有發現王育才在看自己,隻是假裝不知道。

兩人處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盡管王育會想著靠近章小歡而一時發奮學習,可惜持續性不長,效果也不佳。

他最後總結一點:自己遺傳了王順才的腦子,沒多少智商。

王育才發現章小歡去推車,蹲在校門口旁邊的垃圾桶,瞅著她沒有背書包就出來,身旁一個人都沒有,推著一輛普通折疊黑色自行車停在路口左顧右盼。

她聽到口哨聲後,嘴角露出笑容,隨即坐上車朝右手邊離開。

王育才看見那個吹口哨的人就是章小歡傳聞中的男朋友,他緊跟其後,東拐西拐,發現兩人一起進了賓館。

那一瞬間章小歡清純可愛的形象在王育才心裏支離破碎,他想都沒有想什麽,握緊拳頭衝進去,一路追上兩人。

不誇張的說,左勾拳,右勾拳,王育才把章小歡的男友打趴在地,騎在他身上罵:

“你就是一個畜生!”

三人在狹小的電梯內,章小歡阻攔的時候也被王育才打到了臉,就快摔跤的時候,口袋裏麵的身份證掉出來。

王育才停止了動作,撿起身份證。

“章小歡你可真行,為了跟他上床,連自己的身份證都可以造假是吧?你知道你馬上就要中考了嗎!”

章小歡當然知道,情情愛愛前麵,考試變得也不是那麽重要,而且她自認為也不耽誤。

“叮”一聲,電梯門開了。

門外站著一對成年情侶,幾個人麵麵相覷。

王育才不情不願的從章小歡男朋友身上站起來,冷眼掃過章小歡,扭身離開。

章小歡被人盯著,臉紅得不像話,抬起手掩住臉也跑了。

這次換做是章小歡跟蹤王育才,想知道他是立即回家,還是去哪兒逛逛。

“王育才你停下來。”

王育才聽到章小歡的聲音,但他沒有止住自己的腳步,而是跑得更快,希望她不要跟著自己。

“你躲著我幹什麽啊?”

章小歡逮住王育才,拉著他的衣領子不撒手。

“你追我幹什麽?怕我告訴你媽媽,外公外婆,還是加一姐。”

王育才隻有當著寧加一的麵才不叫她姐姐。

“你明明知道的。要我怎麽做你才不會告訴他們?”

章小歡自然很清楚,要是被家人知道那件事,她十有八九會被寧彩霞大師,而外公外婆也不會幫自己。

“跟他分手,做我的女朋友!”

“你!”

章小歡咬牙切齒說不出話。

“不答應那就算了。”

章小歡可不想做王育才女朋友,但又怕他今天就去告狀,用試探的口吻問:

“做朋友可以嗎?”

王育才定住,他以為自己很早之前就跟章小歡是朋友,原來並非如此。

“很要好的朋友,形影不離的朋友可以嗎?”

王育才轉念一想,這根男女朋友貌似也沒差別,點點頭。

章小歡鬆了口氣,“你答應我就要說到做到。”

“嗯嗯。”王育才紅著臉點頭,又補了一句:“你跟他不準再見麵,好好考試。”

“好,我答應你。”

為了此刻的安全,章小歡會盡量順著王育才的意思,不惹他生氣。

兩人第一次坐公交車回家,一起並排往家的方向走,分開的時候,王育才盯著章小歡看,章小歡偏過頭,道了一句:

“我回家了。”

五六點鍾餐館裏麵正忙,寧彩霞一般都是讓章小歡去外婆家蹭飯,以往章小歡確實是這麽做的,今天不同,她想一個人待在家,這樣和男友講電話也不擔心被人聽見。

另外一邊,姚金發現孫子今兒挺高興的,望著他笑。

“你爸爸給你買了條魚,待會兒你多吃一點啊。”

王育才悶頭不做聲,拎起書包回房間。

咚咚咚。

“兒子啊!”

“幹什麽?”

“作業寫完沒有?”

王育才剛剛把作業本塞回書包,“寫完了。”

“出來給你奶奶捶腿。”

王育才乖乖出門,坐在姚金身邊,捏著鼻子,隻用一隻手去錘姚金的硬邦邦的小腿肚。

“你捏著鼻子幹嘛?把手放下來。”

“奶奶身上臭,我捏著不行嗎?你管那麽多幹什麽,去做飯去。”

姚金見兒子又要凶孩子,眨眨眼睛,招手示意王順才去做飯。

“待會兒我來收拾你!”

“娃兒啊,小歡馬上就要考試了是不?”

“嗯。”

“你還有一年呢,好好學,明年等你考試了,我跟你爸送你去啊。”

“到時候再說唄,說不定我……”

後麵的話王育才沒說,埋頭認真給姚金捶背,手捶酸了,往旁邊一歪,順勢再翻個跟頭。

“哎呦呦,跟你說了多少遍,別在沙發上翻跟頭,要是翻出個鬼來怎麽辦啊?”

話音未落,前一秒還在廚房燒魚的王順才,下一秒就往大門方向跑。

等王育才站在板凳上看過去,發現程望又來了,一如既往帶著酒。

“你說你,來就來,每次都帶東西,這讓我怎麽好意思嘛。”

程望拍拍王順才後背,“飯不能夠白吃,做好沒有,要不要我幫忙?”

“不需要,你去坐著吧,馬上就好。”

程望餘光瞥向王育才,知道這小子不待見自己,巴不得自己走,他權當做什麽都不知到,自己找酒杯,自己找位置坐下。

“什麽人啊,就跟這裏是他家似得。”

王育才小聲念叨了一句,發現程望看過來,他故意連續翻起幾個白眼,衝著他吐舌頭做鬼臉。

“臭小子,你幹什麽呢!”

王順才說話的同時往兒子腦袋瓜上敲了幾下,隨即快速變臉,笑嘻嘻望著程望說道:

“今天特意為你多準備了幾道菜,我以前也不常做,你將就著吃,千萬別客氣啊。”

“育才,扶著你奶奶過來吃飯。”

王育才坐在姚金旁邊,正好對著程望。

王順才和程望邊說邊吃邊喝酒,兩人聊天的內容姚金聽不明白,王育才是撿著自己明白的話串在一起,飯桌上雖不搭話,卻是搖頭晃腦的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一開始王順才會吼孩子,等到酒勁兒上頭,他也不顧不上孩子,連連跟程望碰杯喝酒。

等到程望走了,王育才瞧著歪在沙發頭的王順才,問姚金:

“奶奶,那個程望天天找他喝酒,每次都喝醉,你怎麽都不管管啊?”

“小孩子知道什麽啊,以後你見了程望可一定得喊叔叔。”

王育才一臉“他憑什麽啊”的表情,往後一靠。

姚金繼續說:“你程叔叔幫你爸找了一份兼職,可賺錢了呢。他對你爸也好,煙酒啊,給你買的書包文具啊,還惦記著我,他是我們家的貴人。”

王育才不答應,在他心裏貴人隻有寧爺爺,宋奶奶,還有寧加一。

“奶奶跟你說話呢,你咋這樣啊?”

“我沒咋樣,我就是不喜歡那個姓程的。”

不等姚金再開口說話,王育才跑回房間,心裏尋思著,要是告訴寧爺爺的話,興許能夠幫上忙。

之後王育才果然去找寧在福,告訴他,有個男的把王順才帶壞了,隔幾天就喝的酩酊大醉,他們是快活了,倒黴的是他。

還說那個男的讓王順才去外地打工,這樣可以賺更多的錢。

寧在福從頭聽到尾,有句話一直重複:“我討厭那個男的。”

“那男的叫什麽啊?”

王育才揚起脖子回答:“程望,就住在疙瘩角那裏,好像是四十八棟樓吧。”

“程望?”

“是啊,就是這個名字,我不會記錯的,以前也住在楓林小鎮。”

寧在福想了半天,從未聽說過程望這個人。

“寧大爺你怎麽不說話啦?”

“哦,沒什麽,我在想事。這是你們家務事,我不好插手的。”

王育才攤開手,“哎,連你都這麽說。”

“好了,孩子,你爸爸每天喝酒也算是應酬,你體諒一下。要是他喝醉了打你,你馬上來找我,我給你撐腰。”

有了這句話,王育才心裏踏實多了。

“好,你說到做到,不準反悔啊!”

“當然,當然了。”

王育才呆在小賣部比在家舒服多了,跟寧在福和宋梅在一起,比跟奶奶還有父親也舒心多了。

他有時候就會想:如果自己是他們的孫子,也許會過得很幸福吧。就像是章小歡那樣,總是有人心疼,哪怕她媽媽對她不怎麽好,父親也不聯係。

“育才,想什麽呢,摔在地上都沒有感覺啦?”

王育才連忙爬起來,重新坐在凳子上,“寧大爺,我要是你親孫子就好了。”

寧在福一怔,“怎麽了孩子?受什麽委屈了?”

“沒,沒事,我就是隨口說說,你趕緊忘記吧。”

王育才臉紅到脖子後麵,抓起自己買的一袋原味薯片,撒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