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加一也不說話,用餘光時不時看了眼肖曉,見她遲遲不吭聲, 起身去倒水喝。再回到原位,手機屏幕那一麵放在吧台上。

“有點複雜,跟我想要的不是一個感覺。”

肖曉食指彎曲抵在鼻頭下麵,頓了頓,又補充:

“重複的部分少了,整體顯得很多,很擁擠。”

末了,她習慣性打個手勢,一臉正經的盯著寧加一。

“好吧,我會盡最大努力修改。”

“加一,辛苦你了。”

“沒事,既然答應了,肯定要做到最好。”

寧加一說完,視線落在了肖曉放在吧台上的手背,繼續說:

“放輕鬆,不管什麽事都著急不來的,你何必拿自己的手過不去呢。”

肖曉順著寧加一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無奈笑笑:

“小丫頭眼神倒是挺好的。本來打算請你吃飯的,下午有事得出去一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改天再約。”

寧加一隱隱約約感覺肖曉不像是嘴上說得那樣有事,而是心裏有事,她嘴上不過問,起身說再見的同時,送上自己的手與她碰拳。

就像是男孩子間的友誼那樣。

我沒說,你也沒說,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懂了就是懂了,不懂我也不會怪你。

寧加一離開酒吧,發現梁園的車就停在附近,而車主倒是不見蹤影,她想,梁阿姨肯定是來找肖曉的,或許她已經告訴肖曉自己就是她的親生母親,或許……

正是因為這樣,肖曉心裏才有事吧。

這種感覺寧加一懂,當初得知並且再次看見邱燕的時候,看似清醒,心裏蒙了好幾天呢。

正想著,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垃圾桶後麵站起來。

梁園嚇死了,她還以為是肖曉出來了,再看,那人其實是寧加一。

沒等寧加一將“阿姨”道出口,梁園已經捂住寧加一嘴巴,並且把她拉回到車裏麵。

就在車門合上的瞬間,肖曉戴著一棒球帽從酒吧裏麵走出來,看了看兩邊之後才雙手插進口袋,朝著左手邊走過去。

肖曉打通阿九電話,約他見麵,地方也不遠,就是小區外麵的一間廢棄中學。

校內操場上長了人高的雜草,籃球場已經被淹沒,鏽跡斑斑的籃球框上掛著一件紅白相間的衛衣。

升旗台台階縫隙裏麵也長滿了野草。

肖曉站在最高的一個台階上麵,斜過眼睛瞅著阿九彎下去的後背,對他選擇參加今年男子《向上吧,陽光BOY》一點都不吃驚。

她剛剛離開女團,正因為接觸過,知道節目背後乃至是那群女孩子到底想要什麽,她不相信阿九一點都不知情,但也不會阻止阿九,就問他一句話:

“菜花樂隊怎麽辦?”

“我們也沒有什麽名氣,遲早都該散的,隻是時間問題。有件事想拜托你。”

阿九大幅度仰起頭去看肖曉的側臉:

“到時候要是需要加一,你別阻攔就成。”

“我又不是加一媽,你想多了。”

肖曉坐在阿九身邊,“之前那麽抗拒參加露臉的節目,現在怎麽想通了?”

阿九四十五度仰起頭看向遠空,自我陶醉的回答肖曉的問題:

“像我這種頂級帥哥不應該埋沒於茫茫人海中,就算我才藝不夠格,至少這張可以幫我加分的。”

肖曉“呸”一聲,唾沫星子飛到了阿九臉上。

兩人說笑了幾句,阿九恢複正經臉。

“你前幾天跟我說你要發歌,不是開玩笑的吧?”

阿九一拳頭砸在阿九後腦勺,“老子什麽時候說過空話!加一已經開始幫我填詞。”

“好吧,加一還真是香餑餑,哪兒都需要她。老肖,方便的話,把她微信給我唄?”

肖曉突然站起來,拍去身上沾上的蒲公英。

“不行,你自己當麵去要。”

阿九心想:自己也不是閑人,再說了,加一也不是,見麵都難怎麽要聯係方式嘛。

他不知道的是,寧加一這會兒就很清閑,躺在家裏沙發上看電影,茶幾上擺著奶奶切好的西瓜和芒果。

電影結束,她側過身,闔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好希望假期一直停留在這刻該有多好啊。

宋梅拉上陽台上的窗簾,走路似貓,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坐在孩子身邊,安安靜靜看著她心情就非常美好。

寧在福在小賣部跟張龍飛下象棋,有沒有客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步棋該怎麽走。

成阿嵐看不懂,坐在收銀台後麵拿出手機追劇。

閑暇或是忙碌,隻要開心,沒什麽事情會顯得特別沉重。

寧加一睡醒了,外麵的天差不多就要黑了。

宋梅十分鍾之前就移步去了廚房擇菜,切肉,隻要接到兒子的電話,差不多就可以開始炒菜。

一家人圍在飯桌旁吃吃喝喝。

“一一,今晚就住在家裏,明早讓你叔叔送你去學校啊。”

寧加一直點頭,不久之前她接到了楚喬喬的電話,她母親可以提前出院,今晚便不會回去了。

寧在福最近吃完飯喜歡喝杯小酒,喝著喝著,發現味道不對勁兒,問了了幾句,聽說是王順才送來的,他放下酒杯。

“老婆子,王順才送的東西咱不能夠要。”

宋梅知道寧在福的意思,奈何王順才放下東西就走人,她腿腳不好,追不上。再者,人家送了好幾次,一次都不要,讓人心裏也不舒服。

“吃飯,吃飯啊。”

寧在福知道老伴是在刻意轉移話題,當著孩子的麵也就沒有說什麽,等到合適的時機,偷偷摸摸叫來寧加一,讓孩子跟著他一起把東西送回去。

差不多八點鍾。

門一開,寧在福見王順才手裏還拿著鍋鏟,問他怎麽才開始做飯。

王順才回頭指著站在牆角的兒子。

“那小兔崽子又給我找事,明天還得請半天假去見他班主任。”

王育才撅著頭不吭聲,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啊。

“還不叫人!”

王順才一吼,站在他一手臂之外的寧在福嚇到了,擦了把臉上的汗,笑嗬嗬的走到王育才身後。

“哎唷,肚子叫喚得厲害呢。順才啊,你趕快去做飯吧,我跟加一就走了。”

王順才忙把鍋鏟隨便放在桌上,拉著寧在福的手:

“寧大爺,這酒是我特意給你買的,你給我送來我自己也不喝,放著也是放著,你拿回去吧。”

兩人正說著,門外有人敲門。

寧加一離門最近,她順手打開,見來者是一位高高瘦瘦,戴著黑色圓框眼鏡的男人,國字臉,五官端正,看上去一臉正氣。她下意識看向王順才。

“不知道你家裏有客人,我還是先走了。”

男人聲音沙啞,仿佛喉嚨裏麵卡了痰。

寧加一嗅到了一股兒煙味,不動聲色往一邊挪動了幾步。

當門再合上,王順才轉身告訴寧在福剛剛那男的是他一個車間的工友,都住在一個小區,平時對自己也挺關照的,不知不覺來往就變得頻繁,偶爾會串門喝杯酒之類的。

寧加一發現王順才說起那位朋友,王育才嘴巴翹得都可以掛上一隻水桶。

“那個姓程的……”

沒等王育才說話,王順才扯開嗓子把孩子都吼傻了。

“順才,你這樣凶孩子,會把他嚇到的。”

“這小兔崽子膽子大得很,不這麽說話,他都懶得聽。寧大爺,你別向著他。”

王順才也不要兒子在客廳罰站,讓他滾回房間繼續反省,要是不想出個結果,今天就不準吃完飯。

寧加一很少看見王育才那副憋屈卻又不敢出聲的樣兒,尋思孩子肯定被王順才揍過,不然也不會這麽聽話。

“餓不餓?”

寧加一明知故問。

王育才要關房門,寧加一故意把腳卡在門框那裏。

“連你也欺負我!”

寧加一差點笑出聲。

“小霸王也知道被欺負的滋味不好受啊。”

王育才背過身,左手掐右手手腕,咬咬牙,冷哼哼幾聲沒有說話。

“又怎麽把你爸給惹毛了?”

“我啥都沒有幹。”王育才說完就改口,“剛剛那個姓程的跟王順才告狀,可他在撒謊,我沒有打貓,我就是那紙團丟它,沒有欺負它。

他還說什麽要是現在管教得不好,以後還要殺人的,一個勁兒讓我爸打我,不能夠手下留情,他就是在放屁。”

這些話都是王育才偷偷聽到的,印象特別深刻,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寧加一給了王育才幾個爆栗子。

“我之前怎麽警告你的?”

王育才捂著腦袋齜牙:“我忘啦!”他見寧加一再次伸出手,退了幾步:“我以後也不會對它們丟紙團了。”

“這還差不多。再有下次,看我怎麽收拾你!”

“哼哼!”

“你還哼!”

王育才埋下頭,“你跟那個姓程的一樣討人厭。”

“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啊?”

“不知道,管他叫什麽,我討厭他來我們家,就知道勸我爸喝酒。”

王育才掰開手指頭,繼續念叨:“喝醉了就在那裏吵吵,煩死了。”

不用看王育才那張臭臉,從他口吻中就可以看得出他對那個姓程的有多討厭。

寧加一不關心這些。

“我再重複最後一遍,你不準欺負任何一隻小動物!!”

“我知道啦!”

寧在福準備走,扭頭發現孫女不在身後,尋了一圈,走到王育才房門口,看見加一在輔導育才寫作業,他折回客廳。

“寧大爺,飯菜都準備好了,坐下來再吃一口吧。”

王育才連爺孫倆兒的一次性餐具都擺好了,就等寧在福入座。

“不用不用,我們吃飽了才出門。順才啊。孩子可不是你這個教法,沒有原則性的動手動嘴,隻會讓孩子恨你的。”

王順才聽到那個“恨”字,心一涼,手裏的一把筷子差點鬆了掉在地上。

“育才那孩子從前是特別皮實,討人厭,但他已經朝著好的方向開始變了,你就細聲細語的引導,多鼓勵鼓勵,別動不動就罵人!還說什麽不能夠吃飯什麽的話。”

王順才沒讀什麽書,認識的字也不多,文縐縐的話他理解不透徹,當時點頭,隨後還是覺得棍棒底下出孝子,尤其是有過好多黑曆史的王育才而言,打是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