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在福望著寧加一什麽話也沒說，鬆開她的手，扭頭繼續往前走。
時隔幾日。
寧加一發現爺爺神色不同往常，悄悄找奶奶問了幾句，知道寧建宇並沒有犯任何事，可以回家。
再者寧建宇願意和解，不追究寧彩霞的責任，唯一的條件便是——不準給父母找麻煩。
“老頭子，我們一去接孩子回來吧，就像一一說的那樣。”
宋梅還想見見兒子，跟他說說話。
寧在福刻意回避有關寧建宇的事。
最後，寧加一帶著奶奶去派出所。
“一一啊，奶奶自己可以回家，你先走吧。”
派出所附近有一小公園，宋梅打算跟寧建宇在這裏找一個僻靜的小地方坐一會兒。
母子二人中間隔著一張形如樹樁的小圓桌，上麵有幾坨白紫相間的鳥屎，因為幹透了，可以清晰的看見鳥還未消化完的野果籽兒。
周圍有一水池，沿著小道兒長著的香樟樹，樹幹就可以看出來它們的年紀，偶爾從樹間傳來幾聲鳥鳴，除此之外，一片靜寂。
寧建宇不是不想說，恰恰相反，他肚子裏麵沉澱了太多的話語，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說起。
另外一方麵，剛剛在派出所，張克成和他的父母都在，他知道兩家人現在關係依舊不錯，就是因為這樣，孩子之間的差距也就顯得愈發明顯。
他那一顆強大又脆弱的自尊心被狠狠地敲打。
沉默持續了將近十分鍾。
宋梅到嗓子眼的話被咽下去之後，猶豫了又猶豫，問出一句：“你現在住哪兒了？”
寧建宇不假思索報出租出屋的地點。
“做什麽工作？可以養活自己嗎？”
寧建宇坐牢之前的模樣，一直都刻在宋梅的大腦深處，她現在看見孩子瘦得都快不成人形，老了那麽多，她心疼。
“我什麽事情都做，養活我自己完全沒有問題，就是，暫時不能夠給您減輕負擔。”
宋梅抓住包帶的手，漸漸鬆開，“你照顧好自己就成，我跟你爸都挺好的，多虧你生了一一，要不然啊——”
宋梅無力的笑了一陣。
“我們兩個老東西墳頭上的草都長得好高了。”
寧建宇的心被狠狠一擰，渾身莫名開始發熱發燙，大腦空****，整個人好似瞬間生病一樣。
“媽，我對不起你和爸爸，也對不起孩子。”
宋梅掩住發紅的眼睛，扭過身，“別說了。”
天氣，一會兒一個樣，剛剛還是萬裏晴空，這會兒烏雲密布，貌似下一秒就要下一場大雨。
宋梅也沒開口讓寧建宇回家，或是吃頓飯。
寧建宇也沒有談及回家二字，一路攙扶著宋梅，看見超市，他快速說了幾句，龍卷風似得衝進去，隨後又衝出來，把老母親送到小區門口，他放下東西，掉頭就跑。
宋梅看不見孩子的身影，轉過身，開始抹眼淚。
寧在福在小賣部內坐立不安，心心念念的兒子明明就近在咫尺，他卻是無法讓自己去相見。
哪怕他看見老伴兒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屋，口口聲聲說都是兒子買的好東西，心裏是激動且欣慰的，而麵上一副“我根本不想知道”的模樣。
宋梅怕老頭子來氣把東西給扔了，偷偷摸摸收拾好，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隨後若無其事坐在收銀台後麵的靠椅上。
“一一還沒有回來啊？”
寧在福丟下手裏折好的紙盒，搖頭說：“我還以為一一和你一塊回家，你打個電話問問。”
這時，寧加一坐在小區滑滑梯上發呆，她回家時，又在公交車上遇見了林深深。
她完全想不通林深深為何不去追究那個猥瑣男的責任，去告他，還站在惡人的角度說自己多管閑事，小題大做。
難道隻有釀成了悲劇，才值得去追究嗎？
寧加一很想和林深深多聊幾句，但被她非常官方的理由給回絕，並且，很刻意的調換了座位。
寧加一接到奶奶的電話，立馬坐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繞過花壇小路回家。
此時，葉曉麗從牌友的閑言碎語聽說了寧家的事，匆匆趕來小賣部，打聽下寧建宇怎麽樣，正要走進去，餘光看見寧加一。
“哎呦，你回來啦。”
葉曉麗也不知道該和寧加一怎麽打招呼，頭腦一熱，話順嘴而出。
“嗯，您是要買東西嗎？”
寧加一對葉曉麗有印象，試探性問。
“哦，是是，我來買一瓶醬油，還有黑胡椒。”
葉曉麗邊說邊尬笑，跟著寧加一進屋。
宋梅瞧見孩子，欲要問一嘴，下一秒又看見葉曉麗，麵上的笑容少了一半，登時扭過頭。
“宋大媽，寧大爺，我來買點東西。”
“想要什麽，你自己拿吧。”
寧在福說完，回頭瞥了眼老伴。
“我就要這些，多少錢？”
葉曉麗掏出手機，隨時準備掃碼付款。
“一共三十七。”
宋梅見葉曉麗愣著不動，不耐煩的又說了一遍。
“宋大媽，您這兒沒有掃碼的東西嗎？”
“沒。”
店裏有，但宋梅其實就是不想買東西給葉曉麗而已。
“那個掃碼的，在這裏，你自己過來掃。”
寧在福指路，目送葉曉麗走過去，回頭發現宋梅怒瞪自己。
“宋大媽，聽說您女兒回來了，還……”
“你想說什麽？”
“我……我就是想問問寧建宇還好嗎？”葉曉麗不希望寧建宇出任何事。
“跟你沒什麽關係，拿上東西趕緊回家吧。”
葉曉麗也不瞎，不會看不到宋梅瞧自己是什麽眼神，小碎步走過去，怯怯地拿起袋子，“聽說您女兒帶著她孩子在超市避雨。”說完，她掉頭就走。
說起來寧彩霞，二老一陣歎息。
寧加一心裏五味雜陳，手裏準備晚飯，心思卻飄了。
三人按照往常圍在小圓桌旁吃飯。
氣氛不知不覺就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外麵的雨變成了雨夾雪，呼嘯的風，吹出了響聲。
寧在福擔心兩孩子，眉頭始終都皺成了一條波浪，但他嘴上還是什麽話都不說。
“老頭子啊，娃娃要是凍壞了，我這心裏難受。”
宋梅給寧加一使眼色。
“爺爺，要不就讓她們暫時住劉翠奶奶家吧。”
“是啊，也就住幾天，等天晴了，趕他們走就是了。”
寧在福埋頭吃飯不說話。
寧加一和奶奶交換眼色，等她吃飽了，拿上那家屋子的鑰匙，帶上僅有的三把雨傘出門。
這會兒寧彩霞帶著孩子吃熱乎乎的烤腸，她看見寧加一出現在眼前，連個正眼也沒給，口口聲聲一句句抱怨脫口而出，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
“這鑰匙你拿著，趕緊帶孩子回去洗一個熱水澡，上床睡覺。”
寧加一捂住孩子的耳朵，繼續說：“別以為我爺爺奶奶，還有叔叔原諒你了，他們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才不計較的，做人要有良心！”
雨中的雪很輕，輕盈到隨著風飛舞半晌之後才會慢慢落地。
寧加一戴上羽絨服的帽子，逆著風，逆著雨雪跑，跑了一半，她看見白若貼著一棵香樟樹而站，另外一邊，張克成牽著他未婚妻的手，和張爺爺還有程奶奶一起朝著家的方向走遠。
“一一，你也沒帶傘啊。”
白若冷，衝著手掌心哈氣，然後捂住自己被凍紅的臉頰。
“若若姐，對不起，本來說好讓你住進劉翠奶奶家，現在……”
白若抱住寧加一，“沒事兒，姐現在已經找到房子啦，今兒來就是來告訴你，順道去萌萌家吃飯。”
“若若姐，你吃飯了嗎？要是吃了，去我家坐一會兒吧。”
白若倒也想去看看宋大媽和寧大爺，但是，她現在的心情需要收拾收拾，不然，真不知道是否會爆發。
“下次吧，等我整天都有空，一定會去看你的。”
“若若姐，你等等。”
寧加一追過去，掏出口袋裏麵的暖寶寶塞給白若。
“若若姐，你現在一個人住，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麽事，告訴我，我能夠幫忙的，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白若差點哭出聲，用力抱緊寧加一：
“有你這個妹妹真好，姐姐會注意的，你也是，天冷了，多穿點衣服，一定要護著自己的手腳。”
雪花落在兩人的發頂，瞬間融化成水，打濕了發絲。
寧加一送白若去站牌，等她上車才離開。
“爺爺，奶奶，我回來啦。”
“一一啊，哎唷，”宋梅趕緊拿來幹毛巾，蓋在寧加一頭上，“怎麽渾身都是濕的啊，老頭子啊，趕緊把一一的睡衣拿過來。”
“奶奶，沒事的。”寧加一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要被搓沒了，“奶奶您輕點，有點疼。”
“好，奶奶知道啦。”
“兩孩子都挺好的，沒打噴嚏流鼻涕。”
“不說這個了，奶奶現在就是擔心你喲，趕緊換上。”
宋梅把孫女濕漉漉的衣服掛在衣鉤上，轉身倒了一杯熱茶送到她手上。
“奶奶，您睡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那好，還是跟從前一樣，別弄太晚，早點睡啊。”
寧加一點頭如搗蒜，喝了一杯茶，打開電腦開始碼字。
嘀嘀嘀。
【最近換了一家律師所，也換了住處，所以忙得都沒有時間跟你發消息。你最近還好吧？不會因為我沒有給你發消息就生氣不搭理我了吧？】
【不會，最近我也遇到好多事，我正準備跟你說呢。】
【真巧，我們這算不算是心有靈犀呢 吐舌表情包】
【呃……今天我們這裏下雪了，你那邊呢？】
【哭泣表情包 沒，還在過秋天，等寒流來了，估計會換厚衣服。你千萬要注意保暖哦。】
【知道的。】
【小說還順利嗎？】
【怎麽說呢，跟坐過山車似得，起起伏伏，不太穩定。】
【還是之前你顧慮的問題嗎？其實題材重要也不重要，關鍵是看你想寫什麽，純碎為了迎合市場的話，也不是不行，也比較輕鬆，但你也不屬於哪種作者。
寫你自己想寫的東西，心裏會舒服很多。以上都是我的想法，隻供參考啊。】
【謝謝，挺高興你這麽說。】
【做什麽事，總要圖個什麽，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能夠做到兩者都兼顧的人畢竟都是少數。】
【沒錯，謝謝你開導我。】
【沒多大事，跟你聊天，我很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