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烏雲遮蓋的夜晚,我在一張病床前呆愣地眨了眨眼,一度沒從被人揩油的情況中緩過神來,畢竟從來隻有我揩別人的油,還沒人敢這麽對我。
也許這是第一次,我神經呆滯的有些久,直到連我自己都感覺時間過去了很久,鼻尖還幽幽縈繞著男性的氣息,我大腦騰得一下回過神來。
“奚錦承,你二大爺!”
意識到是被誰抱住時,我頓時惱怒、羞憤,各種情緒錯綜複雜,一把推開眼前的流氓。正要伸手給他一巴掌,卻在距離他臉部幾公分的距離戛然停止,因為那個臭流氓扯了扯嘴角,對我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眼底似乎還有著一種驚喜,簡直讓人怒火三丈但又……莫名其妙。
我訕訕地收了收手,原地和奚錦承大眼瞪小眼。我一向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奚錦承人品雖差,但樣貌卻是不可否認長得俊秀帥氣。一雙勾人的鳳眼,眉目俊朗硬氣,加上完美的下頜,五官組合在一起總之就是一道風景般讓人賞心悅目。
“阿瑤。”
突然間他開口向我走近,我下意識後退避著步步逼近的他。還有,我不悅地皺了皺眉,什麽時候和他這麽熟了,居然這樣叫我?
“你別過來啊!”我做出一副防範的架勢,威脅他道。
這是我和他住院的第七天,剛好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前我和奚錦承在劇組拍戲,因為意外,我從半空中掉下來,當時手下意識地拉住一個人,結果就將奚錦承一同拽了下來。我隻是腿部受傷,而他不知怎的比我摔得嚴重,我想有可能是他經常流連花叢,“精”力消耗過度導致體虛,總之醫生說可能不行了。
我出於內疚,在今天終於能下地走路後,第一件事便是趁著夜黑風高,腦抽了想來探望一下。結果剛到病房,這廝就睜眼從**坐起來,我驚嚇得還沒反應過來就莫名被人一把抱住,現在問我有什麽感受,那隻有四個字——無比後悔!
好在奚錦承聽到我的話後停了下來,但一雙目光卻灼灼看著我,讓人有點悚然。他動了動唇,隔著兩三步的距離開口說:“阿瑤,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你聽我解釋。”
我匪夷所思地“咦”了一聲,這話聽著怎麽像是我應該說的台詞?雖然這次是劇組安全防範做得不到位在先,但他的確是被我無意硬拽著一同摔下來的,按理說他不怪我就好了,怎麽聽起來反倒像是他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一樣?
我腦子又一時轉不過來,可能還在受傷期間,連帶著反應也變得遲鈍,我除了在原地表示一臉茫然,再也做不出其他反應。
這回輪到奚錦承皺了皺眉,像是終於察覺到什麽。片刻他將凝視著我的目光轉移向四周,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又朝自己渾身上下看了看,摸了摸,滿臉的神情就好比我們看外星人那樣奇特。
也許神情這種東西也能傳染人,我也同樣不解地隔著幾小步的距離打量他。
“我這是……”他喃喃開口。
昏迷這麽久,我以為他還沒從片場中反應過來,於是我撓了撓頭,有些底氣不足地飛快說:“你,在醫院。”
“醫院?”他重複了一句,“是什麽地方?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阿瑤,你不是……”
他沒說完,然而我被他弄得一臉發蒙,不禁反問道:“這麽大的事故,從高空摔下來,不在醫院你希望在哪?”
莫非閻王殿不成?我暗自噥咕了一句,醫院總比閻王殿好吧,可他現在這是什麽反應?
奚錦承眉目依舊緊緊皺在一起,仿佛我在說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明明不是這樣,河底怎麽會是高空,我們不是被淹死……”
他語氣越來越輕,以至於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嘀咕什麽,剛要開口,奚錦承卻雙手捂住額頭,嘴邊似有似無地呢喃了兩個字:“蘭國……”
我像是聽清了又感覺沒聽清,於是下意識反問:“蘭國?什麽鬼?”
他本低垂著頭,聽到我說完時,猛然抬起頭看著我,目光如錐,看得我一瞬間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不,不是你說的嗎?你剛才說什麽蘭國……”越到後麵我聲音越小,畢竟我剛才沒怎麽聽清。
“你……不記得了嗎?”
“啊?”我又迷茫了,我要記得什麽?我應該記得什麽?
說實在的,我搞不懂眼前的情況了,氣氛怪怪的,奚錦承也怪怪的,總之今晚哪裏都怪怪的,但我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好在我目的達到了,奚錦承如願醒來,我心裏總算能少些愧疚,我想我還是溜吧。
我這邊暗暗盤算著走人,然而對麵奚錦承看著我眉頭皺得更深,他突然動了動,我以為他要靠近我,於是飛快邁開腿走向門口。
“啪”的一聲,身後一聲玻璃摔碎的聲音讓我在門口停了下來。我回頭一看,隻見奚錦承身體搖晃地扶住病床旁的櫃子,另一隻手捂著腦袋慢慢蹲下,一臉痛苦。
“奚錦承,你怎麽了?”
“我……”
我走回到他身邊,他突然伸出手拽住我的手,剛剛我還鬆了口氣,現在看他的樣子又一顆心懸了起來。我雖然不打包票說我沒幹過壞事,但是我打包票我絕對是個好人,不想害人的,就像這次是無意的也不想。
“我去找醫生。”
我從地上站起來,奚錦承卻依舊拽住我的手,我走不掉,隻好又蹲下。
“不要找太醫。”他聲音含糊不清,大概真的很痛苦,額頭上細細密密地滲出了很多汗。
我有些慌張:“喂,你怎麽樣啊,哪不舒服?”
我連問了三遍,可奚錦承死活沒回我的話,他捂著腦袋,眉目緊閉,臉色一片蒼白,明明一副比林黛玉都要虛弱的樣子,可手上卻不知哪來這麽大股勁。
要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這樣,我一同陪他蹲在地上,想等他緩緩看會不會好點。最後終於在我腳都快要蹲麻了的時候,手上的力道鬆了鬆。
“奚錦承,你怎麽了?”我又急忙問了句,順帶將手抽回藏在背後。
奚錦承微微搖了搖頭,獨自從地上站了起來,與之前迷茫困惑的眼神相比,此時的他眼底一片清明,我估摸著他大概是緩過來了。
我又再次鬆了口氣,跟著從地上站起來。不知道奚錦承是不是想拉我起來,但我一看到他靠近我,就自覺性地往後躲,於是下麵我們又回到了前不久那一幕,他雙眼看著我,而我也警惕地打量他,想著他要再亂來,我就……咬他!
我們僵持了一小會兒,最終奚錦承收了收目光,問我:“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說。”
“這裏是哪個國家?”
“中國啊。”我不知道怎麽會問這種問題,但突然很想笑,而我也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我說:“你以為呢?難不成美國?英國?法國?雖然以你們奚家的背景,你受傷了轉去美國治療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跟家裏關係似乎不大好,住院期間家裏人都沒來看望一下。
後麵這兩句話我臨時止住了,我本意是想嘲諷一下他,以報複他平日裏總是一副目中無人紈絝**的樣子,但剛要說出口,又突然覺得話有些重,尤其對於一個剛醒的病人來說。
奚錦承家裏很有錢,爸媽是經商的,房地產、影視行業均有涉足,可謂是國內企業中的龍頭老大,很多業界人員除了拉攏關係,都是不敢得罪。
奚錦承的出道方式說起來也是奇葩,和娛樂圈女星緋聞接連不斷而被大家悉知,沒有簽約任何公司,而是自己開公司打入演藝圈,憑著奚家的名頭,成星之路比任何人都走得順利。看看上天還是不公平的,有的人一開始就贏在了起跑線上。
以前,除了奚錦承的人品,其他的我簡直羨慕嫉妒恨,不過現在我倒不這麽想了。一星期以來,我和奚錦承拍戲受傷的新聞熱度一直未退,我不相信奚錦承爸媽不知道,這麽多天,除了奚錦承的經紀人顧然每天來醫院外,奚錦承的家人一個都沒來過,想來,豪門也有豪門的憂傷。我很小爸媽就過世了,所以也不太想打著以牙還牙的口號去戳別人傷疤。
奚錦承輕輕掃了有些局促的我一眼,在床前坐下,一副神情凝重的樣子,默默念著‘中國’二字,神神叨叨的。
我這人特別容易有負罪感,與其他這副模樣,我倒懷念平時他犯賤欠揍的樣子。
我剛要說話,奚錦承趕先一步在我前麵說:“戚小姐,在下明白了,更深夜重,你該回去休息了。”
我咂巴咂巴砸吧砸吧嘴,掏了掏耳朵說:“雖然是中國,可這都21世紀了,不用這麽拽文吧。”我實在受不了他話裏的別扭,懟他的話脫口而出,說完才覺過分,便悄悄看了他一眼。
本以為依照奚錦承的性格,會當即炸毛,沒想到依舊是一副凝重的神情,他伸手揉了揉頭,半晌,可能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抬頭望了過來,我趕緊縮了縮頭,趁他還沒反應過來,走掉。
我的病房其實就在奚錦承隔壁,雖然沒聽說他有摔到頭,但我今晚總看見他揉著腦袋,皺著眉頭,我想了想,於是折了個身到晚上值班醫生的辦公室,告知醫生奚錦承醒了。
晚上值班的是一個和藹的中年醫生,他領了一個同事,兩人一前一後走往奚錦承的病房。我悄悄跟在後麵,在門口不放心地偷偷觀察著裏麵。雖然兩個醫生的身影擋住了大部分視線,但偶爾瞥上了兩眼,奚錦承很配合地接受著檢查。
沒一會兒,兩個人又從病房裏出來,我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問:“醫生,那人怎麽樣啊?醒了應該脫離危險期了吧?”
醫生皺了皺眉,我在他那個表情中緊張了一下。他目光幽幽轉向我,看著我說:“嘖,第一次遇到恢複力這麽快的,沒事沒事。”
哎喲喂,沒事你皺啥眉頭啊,害我緊張得。雖然這樣想,但我扯了扯嘴角,笑著致意:“那謝謝醫生了。”
“沒事沒事。”他擺了擺手,走回辦公室。經過我身旁時,我似乎聽見他自言自語了一句:“昨天還情況不佳,現在居然好這麽快?看來明天得重新檢查一遍。”
我看了看隔壁的病房,再看了看醫生的背影,最後回了自己的病房,不管怎麽說,醒來了就是好的,至於我拉他墊背的這事,我再想想怎麽把它給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