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禮貌性道了聲謝,沒再搭理奚錦承,專注地看起劇本,日頭漸移,氣溫又逐步開始加升。
夏天最怕的就是古裝戲,尤其還是在室外的戲,我隨意瞥了奚錦承那邊一眼,他已經在準備開拍今天的第一場,於是也收回目光,重新專注到劇本上,但耳邊時不時還是充斥著奚錦承拍戲的聲音。
這一幕是拍奚錦承扮演的男主寧思晉升為丞相後,發現下麵一群人不做事兒隻貪汙的戲份。王略坐在監視器前,副導演打了板便開拍了。
我還是分神地往拍攝場地望了望,開始一切照舊如軌地進行,還挺像那麽回事兒,隻是在當奚錦承說出“一群廢物”那段台詞時,王略突然出聲打斷,以語氣不對NG了一回。
“一群廢物。”語調平靜,沒什麽波瀾。
“卡,不對,重來。”
“一群廢物。”這回語氣稍微有些重了。
“卡,重來!”
……
如此往複NG好幾回,我本以為按照以往奚錦承的脾氣,這會早耍脾氣了,然而他竟忍了,有點奇怪……
集中精力集中精力,怎麽老想著別處去。台詞背到中途,耳邊突然傳來王略暴走喊卡的聲音,這聲音又讓我分了神,我疑惑地望過去,隻見王略怒氣衝衝地甩下劇本朝奚錦承走去。
我也不由得將注意力轉移到那邊,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但感覺有好戲看,我從座位上起身,跟著一旁的工作人員走往那邊,打算先看看戲,免得觸黴頭。
“小錦啊,說了語氣和狀態不對,丞相是你這樣的嗎?你要很霸氣一點地把這些人懲罰了。”我走近時,瞧見王略板著一張臉,語氣壓抑著說。
奚錦承也冷著臉,義正言辭道:“導演,我還是沒辦法按照你的要求來,因為不合理,丞相不是你想的那樣,而應當是.....”
“是什麽樣”王略表情僵硬起來,臉色憋得通紅,“你這樣?你懂丞相這官職嗎?那你說說真正的丞相該怎麽做!”
“就這一幕,顯然不合理,舊時官員貪汙,雖有罪,但也並非丞相能輕易決定其生死,因為內部關係其中牽涉之廣難以想象,一般都會迂回解決,況且就算是罪責至死,也不是丞相說斬首就行了,會有相應的官職人員調查審理上報聖上,豈是一個丞相就能輕易左右的。”
我在奚錦承這一大段話中愕然,看其他人也是,王略的臉色已經說不上是如何的難看,不知道是不是被當場挑破,觸到了他導演的威嚴。
奚錦承繼續說道:“所以丞相不該如此輕易草率,這劇本有問題。”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奚錦承如此較真起來,氣氛莫名尷尬凝重,我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上前朝奚錦承走去。
“你這麽較真幹嘛,如今電視劇觀眾愛看爽劇。”我拉了拉他衣袖,朝他遞了個眼色。
奚錦承側頭看了我一眼,可惜並沒有理解我眼神的意思,依舊和王略板著張臉,誰也不說話。
這……我也沒辦法了緩和了。
許久,王略好像也被奚錦承的堅持說服了,歎了口氣說道“改!”,又大吼一句“先休息,下場拍女主的”,就又回到了監視器前。
我也跟著鬆了口氣,暗道不愧是導演,能屈能伸。重新回到休息區,我剛拿起劇本,然而餘光中總無意捕捉到斜對麵奚錦承的目光。
起初我沒在意,扭頭掉了個方向後,還是隱約察覺到奚錦承在看著我,心裏有些毛了,那廝總盯著我幹嘛?這心裏一毛,我覺得更熱了。
“喂!”我朝他主動喊了一聲,“我剛才難道說得不對嗎?”
奚錦承聞聲,目光大膽地看著我,但並沒有回答我的話。
我四周看了看,起身走到他旁邊:“以前也沒見你這麽較真,還跟導演嗆聲,你撩妹的情商哪去了?”
“……”
奚錦承依舊沒有接我的話。這目光不止讓我心裏發毛,還尷尬,我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奇問:“喂,你這麽看著我又做什麽,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他答。
嘿!沒有總盯著我看幹嘛!
“那你看我幹什麽?”
奚錦承定定地看了看我,接著又看向我剛才的地方,示意我看過去。
“是那些人不斷在對我招手,大概是你們這裏說的粉絲吧。”
我聞言跟著扭頭看過去,頓時黑線,那端正圍了不少奚錦承的粉絲,正舉著橫幅一個勁的揮舞。
呃……哎呀媽呀,原來不是看我,自戀了。
我頓時尷尬加窘迫地撓頭笑了笑,起身拿了劇本離開。隨意找了個粉絲看不到又沒有奚錦承的地方坐著,隻是這太陽有點大……
我拿劇本扇了扇風,在回去和繼續在這呆著糾結時,眼前忽然一閃,奚錦承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此時遞給我一樣東西,是把扇子。
我不明地看著他,給我的?
還不等我問,他打開折扇,友好殷勤地幫我扇起風來。
“剛才謝謝你,謝謝你關心我。”
這時候,除了空調,沒有什麽比有人幫你扇風來得更愜意了,不過……
“誰……誰關心你了,你想多了,哎呀,我自己來吧。”說著,我奪過他手裏的扇子,讓奚錦承幫我扇風,還真是不敢勞他大駕。
這是一把木質的折扇,花紋複古,還挺好看。
“你哪來變出來的扇子?”我好奇問。
奚錦承對我笑了笑,不答反問:“喜歡嗎?”
我點了點頭:“還挺不錯。”
“那送給你了。”
我又警惕地打量他,今天的他似乎意外殷勤,先是咖啡,現在又是折扇……
“還給你,無功不受祿。”
哪知他將折扇又遞回我手裏說:“那勞煩戚小姐跟我對一下台詞吧。”
說得我好像答應了似的,他拿起一旁的劇本,目不轉睛看著我。
算了算了,反正等會也是要搭戲的,我叫長歡將我劇本拿來,對詞就對詞。
我其實一直覺得奚錦承挺不對勁的,但是除了他性格變得溫和了一點,還有一些東西總說不出來,將台詞順了一遍,他去了換裝,再回來時,一身白色衣袍,倒是像極了小說裏寫的那些翩翩少年郎的俊俏模樣。
可能盯得忘了挪開眼睛,奚錦承跟顧然說著話,中途朝我看來,視線被捉,我尷尬地回了回神,一時間目光不知道該放哪好。
“戚小姐,我臉上有東西嗎?”他笑著問我,用我之前問過他的話。
我持續尷尬著,但他那邊的身後是拍攝片場,我用不了他那招,支吾了半晌,我隨便扯了個理由說:“沒有,我……我隻是好奇你穿這麽多,不熱嗎?”
他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道:“還好,不過你們這裏天氣確實炎熱些。”
我扔了個白眼,說得好像他不是這裏的一樣,這一刻,我總算知道奚錦承哪裏還怪了,就是自從醫院開始後,他說話就開始奇奇怪怪,有時甚至聽著我還恍惚以為在對台詞,語氣一點都不現代。
“奚錦承,你是不是入戲太深了?”我琢磨了幾秒,還是開口問道。
“嗯?”他向我投來一個困惑不解的目光。
“不是入戲太深,你幹嘛說話奇奇怪怪的,你古代來的嗎?”我在我和他之間比劃了一下,正準備繼續說,發現他眼神死死看著我,說不出的感覺,總之讓我又是莫名其妙。
“你……你幹嘛?”我往四周看了看,但這回確定他的目光是看著我的,受不了這灼烈的眼神,我用劇本隔離開他的視線,“我剛才開玩笑的,穿越?哪有這麽玄乎的事情,嗬嗬~你這麽認真做什麽,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
許久不見回應,我放下劇本,然而奚錦承依舊不眨地看著我,實在受不了,我趕緊起身,拽著長歡走去更衣室換裝。
等我換好戲服,化妝時,長歡在一旁刷著微博,突然之間“呀”了一聲,嚇得我和化妝時都一抖,眼線歪掉了。
“哎,歪了歪了,長歡,你幹什麽?”
“戚瑤姐,你又上熱搜了。”
我示意化妝師暫停一下,回頭看她:“什麽?我又幹了什麽?”
“不是你又幹了什麽,是你和奚錦承……”
不等她說完,聽到我和奚錦承又同時出現,我幾乎下意識預感就不好,我立馬起身搶過她手裏的手機,微博熱搜榜一刷,第三條熱搜標題便是——戚瑤、奚錦承劇組甜蜜互動撒狗糧。
轟隆一聲,我腦袋被雷得找不到方向,什麽時候我和奚錦承甜蜜互動了?
我點進去一看,好幾段視頻都是剛才奚錦承幫我扇風,我和他對詞以及說話的時候,鏡頭隔得遠,隻能拍到我們人拍不到聲音……
難怪世界上會有借位這麽一事,我像是哽了什麽東西在心裏發作不得,我先是憤憤然,居然什麽事都能扯到另一個角度上,真是……無力吐槽,躲著躲著都能被拍到,什麽世道!
最後,我還是無奈認命了,八年了,這種事估計以後也還會有,淡定淡定。
我示意化妝師繼續,等我準備好,再次回到片場時,拍攝已經差不多準備就緒,因為上次的意外事故,劇組這次特意確認了好幾遍的安全問題。
《丞相》這部戲主要講述的是奚錦承所扮演的宣國門閥貴族子弟寧思遭奸人陷害,從貴族被貶為庶民,從流放再一步一步重新得到太子的信任,輔佐登基,收複天下,成為一代丞相的故事。
而我在劇中扮演的是敵國的公主白婧笙,寧思的老婆,雖掛著女主的頭銜,卻是個炮灰,聽了他立誌和平共處的鬼話,在他落魄的時候助他回國,鏟除奸人。結果這廝擁護的主登基後一心想統一天下,我心灰意冷與寧思分道揚鑣,最後在他攻打我國家的時候死在了他的劍下,而他的人生從此輝煌。
我在劇中的戲份算不上多,這部劇也本是男人江山是主線,但因為掛著官方女主角的名稱,劇還沒播出就已經給了觀眾一個我是女主的定位。
補拍前動作導演將武打動作又教了幾遍,從講解,到親身示範,讓我很佩服他的敬業。從旁觀者看熱鬧的角度,我自然是看得激動,但作為演員,想到接下來這些武打動作全由自己來完成,就不那麽激動了。
這場鏡頭台詞不多,但對我來說反倒比一大串台詞要難拍,因為我看到吊威亞時,不禁想起從半空中摔下來的情景,雖然有驚無險,但我的腿就是不自覺發軟。
最終在第十二遍後,這一場總算是過了。腳落地的瞬間,我心裏也跟著踏實了,不怪我膽小,因為我本來就膽小啊。
工作人員幫忙拆著威亞的零件,導演王略這時從一旁走過來對大家說,“晚上收工後能聚一下嗎?今天副導演生日,我們劇組準備慶下生。”
我這人一向愛湊熱鬧,更何況這意味著今天能提早收工,隨即就答應了下來。
王略點點頭,拿著劇本轉身就準備走。
“抱歉導演,我今晚有約了。”可是奚錦承突然臨時開口。
我愣了愣,有約了?
王略也頓了下,疑惑地轉回身,下一秒點了點頭,再下一秒卻是看向了我。
什……什麽意思?看我幹嗎?
為了證明奚錦承約的對象不是我,我急忙擺了擺手搖頭,並堅定地說我今晚一定會去。
王略摸了摸腦勺,狐疑地在我和奚錦承之間掃了兩眼走了。
……
我今天的戲份不多,隻有三場,可是安排得零散,除了補拍的這個鏡頭外,一場是在中午,兩場是在下午,我沒有別的通告,所以幾乎是待機一整天的狀態。
下午的最後一場戲是我的,拍好最後一個鏡頭,時間已經是六點多了,但這是有史以來收工最早的一次。我換下戲服出來,片場內已經沒了顧然和奚錦承的身影,也不知道約的誰,居然這麽猴急。
晚上慶生的地方定在一家酒吧內,據說這間酒吧是熟人開的,今晚劇組包了場,我平時很抵觸這種地方,一是太喧囂吵鬧,二是音樂聲使我煩躁,三是我覺得酒吧這些娛樂場所不適合我這種斯文人來光顧。
但今晚無非就是湊個熱鬧,我從車上下來,長歡卻一動不動,反倒盯著對麵的街道看得一臉入神。
我跟著眼風望過去,卻沒看到什麽,正要催她,她卻突然拉著我的手說:“哎,戚瑤姐,那是蔣醫生吧?”
蔣毅?
我狐疑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還是什麽都沒看到。
我笑了笑,不以為然地說:“蔣毅怎麽可能在這?”
長歡一個勁地拉著我的手確認,我有兩百多度的近視,看她這麽確認,隻好半信半疑地拿出手機打開相機朝對麵照過去。
對麵是一家餐廳,我對著相機裏麵那模糊的人影愣了愣,還真是蔣毅啊,雖然人臉看不清,但憑借著這麽多年的相處,我還是認得出他的,估計他化成灰我也認得,隻不過……他旁邊那個人又是誰?
我收了手機,和長歡大眼瞪小眼,沒想到這小妮子眼神還蠻鋒利的啊……
長歡縮了縮腦袋:“戚瑤姐,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怕。”
“小樣……”
我看了身後的酒吧一眼,轉身走過對麵的馬路,蔣毅居然偷偷約了人,我感受到了一絲八卦的氣息,而這種八卦催使著讓我非得去看看。
我到的時候蔣毅最先注意到我,隔著一扇玻璃他極為詫異地看著我出現。走近一看,我這才發現其實兩個人我都認識,因為他對麵坐著的不是別人而是……奚錦承。
我在原地愣了許久,怎麽也搞不懂現在是什麽情況,除了上次見過短短見過一麵外,蔣毅和奚錦承是什麽時候這麽熟的?居然私下約飯!或者說兩個人怎麽會認識?以及現在大庭廣眾下,奚錦承居然這麽坦然地坐在這,他瘋了嗎?不怕狗仔和粉絲發現嗎?
我又突然想起來他今天上午說今晚有約了,莫非是指這個?很多的疑惑下我推開門走了進去,讓長歡在外麵等我。
氣氛不知道是因為我來了才變得怪異還是之前就怪異,依舊如上次那樣別扭又僵持,我在蔣毅旁邊挑了個位子坐下,好奇問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兩個人都沒回我的話,我也並不著急知道這個問題,因為我的注意力全被桌上的食物給吸引住了,大概最近都在減肥,隻能看不能吃,導致我對食物的欲望愈漸增大。
這桌上的菜看著都挺可口的,不過不知道怎麽都沒動手,可惜沒我的份兒,不然我就要動手了。
“你怎麽來了?”半晌蔣毅才開口。
“我們劇組的慶生會在對麵,長歡看到了你。”我瞄著蔣毅菜盤子裏的龍蝦咽了咽口水,覺得他應該不會怪我於是拿了一隻剝來吃。可惜那調味醬太辣,一入口我就被辣氣嗆得直咳嗽,也沒多想中間放著的水是誰的,貌似沒喝過我就拿了過來。
“別喝。”奚錦承和蔣毅同時抓住我的手,可惜我已經喝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