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節 烽火連九月（3）
第102師副師長董英斌也麵露疑色：“蕭參謀，旅順真的這麽難打嗎？”他雖然事先已經反複研究過旅順的地形和日軍的防禦，知道旅順的戰事並不容易，但此時聽蕭浩然這番話，他也覺得似乎有些言過其實。
蕭浩然看著董英斌，誠摯道：“我其實也是旅順人，我對這裏的地理山川是非常了解的，對日本人和俄國人展開的那場旅順戰役也是非常了解的。所以，請相信我的判斷。”
齊恩銘奇道：“你是旅順人？你是東北人？你的履曆上不是寫著你是山東濟南人嗎？”
蕭浩然一直都古井不波的臉上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波瀾：“我祖籍旅順，我父親在清末從旅順遷移到濟南的。”
齊恩銘點點頭：“原來如此。”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難怪一開始蔣百裏派你去第1軍做見習參謀，你卻主動要求來第2軍，原來你是知道第2軍即將進攻你的祖籍老家旅順啊！”
蕭浩然沒有做聲，默認了齊恩銘的猜測。
齊恩銘思索了一下，決定道，“旅順既是一座堅固的軍事要塞，我們確實不能掉以輕心。但在正式展開全麵進攻之前，我們不妨進行一場試探性的進攻。”
眾將領都表示同意。確實，旅順這塊骨頭究竟難不難啃，還是要打一下才知道的。
但這場試探性進攻的最後結果讓齊恩銘等人不寒而栗。奉命出擊的第102師第505團和第506團共兩個主力團、6000餘人，在持續兩個小時的進攻中，衝鋒的官兵前赴後繼地倒在了東雞冠山上日軍堡壘群防禦線前的交叉火力網中。位於旅順之東的東雞冠山和位於旅順之西的203高地並稱為旅順的兩大屏障，前者是保護旅順不受來自陸地上的攻擊，後者則是保護旅順不受來自海上的攻擊，這兩地曾在日俄旅順戰役裏成為東西兩個戰線的核心交戰區。東雞冠山堡壘陣地是在1900年1月份由俄軍修建的，采用了混凝土和鵝卵石灌製而成，外部覆蓋有2米厚的沙袋和泥土，內部結構錯綜複雜，火力點在整個防線上比比皆是，堡壘在整個陣地上遍地開花。整個堡壘呈現出不規則的五角形，周長496米，麵積9900平方米，堡壘四周還挖有6米深的護壘壕，壕外山坡上架設了高壓電網，是一座攻守兼備的重要堡壘，也是日俄旅順戰役中雙方爭奪的核心戰場之一。在1904年的日俄旅順戰役中，日軍為攻占整個堡壘，曾傷亡了900多人，但那個時候，旅順城區和203高地都已經被日軍占領，俄軍已經處於全麵潰敗狀態，並且堡壘內的俄軍隻有一個加強營。而此時，這座堡壘則成了東北軍攻擊旅順的最大障礙，並且還被日軍在從俄軍手裏奪來後的這二十多年裏得到了一定的加強。當東北軍發動衝鋒的時候，防線上爆發出暴雨梨花般的猛烈火力網，並且堡壘群內的數十門火炮也精度極高地轟擊東北軍。東北軍官兵的反擊火力極難傷到堡壘內的日軍，炮兵發射出去的炮彈隻是在堡壘外部那厚如長城般的堅固外牆上崩開一個個凹坑而已，攻擊完全無效。第505團和第506團攻擊了兩個小時，殺傷日軍極少，但自身卻付出了兩千多人的傷亡，第506團團長廖弼臣上校中彈身亡，第505團團長薑全我心驚膽戰，不得不帶著部隊撤回來。
光是一個試探性的且毫無戰果的攻擊，就付出了這麽大的傷亡，徹底打消了齊恩銘等將領們心裏原本的輕敵和自信。眾人不敢懈怠，經過反複研究，決定采取蕭浩然的作戰計劃，竭盡全力加大重武器火力，不惜血本地使用炮群和機群反複炮擊轟炸日軍陣地。在改變對蕭浩然的輕視態度後，齊恩銘又特地問他：“少帥曾在開戰前說過，戰鬥要盡量速戰速決結束，我們卻要先炮擊五天五夜，這是不是太消耗時間了？時間拖下去對我們十分不利啊！日本人隨時都會從朝鮮和日本本土抽調援兵趕來的。”
蕭浩然似乎對這一點已經了然於胸：“我知道。朝鮮日軍隻有兩個師團，應該很難突破我軍的鴨綠江防線，即便突破，也無法深入東北腹地並對我方造成真正的威脅。我們隻要注意日本人會不會從本土調來大規模部隊增援作戰就可以了。但這場戰事來得太突然，我方早有準備並且是本土作戰，是有利的，而日本人是沒有準備的，即便關東軍有準備，日本政府和日本國內也沒有準備。日本政府即便以最快的速度抽調幾個師團來東北參戰救急，也起碼需要十天時間。另外，隨著遼陽也被我軍收複，旅順就是日本人在東北唯一的軍事性據點了，並且旅順是優良港口，而日本擁有強大的海軍和製海權，所以日本人想要卷土重來，第一考慮的要麽是通過朝鮮增兵，要麽就是在旅順登陸。如果旅順也被我們收複，那日本人試圖卷土重來的某種心理依靠和客觀條件就沒有了。正因為旅順非常重要，所以我們才要做好萬全的戰術對策，確保一舉獲勝。”
齊恩銘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如果我們拿不下旅順，事情會怎麽樣？”
蕭浩然道：“如果我們拿不下旅順，那日本人就幾乎不可能會和我們簽約停戰，然後再老老實實地撤離旅順。因為旅順如果一直在日軍手裏，第一，日本人仍然視旅順為己方的控製區，日本人的心頭會仍然存在一種寄托，日本國內也幾乎不可能放棄仍在日軍手裏的旅順，反而會產生試圖以旅順為基地而卷土重來的計劃；第二，我們這一戰必須要勝利得足夠徹底，一方麵是用最大的勝利來震懾日本人，一方麵則是徹底打消日本人試圖卷土重來的‘念想’。”
齊恩銘點頭道：“你分析得真是鞭辟入裏！旅順的得失意義非常重要。可按照你的分析，日本人十天後回卷土重來，我們在五天後隻剩下五天時間，能拿下旅順嗎？如果日本本土運輸軍隊的軍艦開到旅順的時候，旅順還飄揚著太陽旗，那情況可就糟糕了。”
蕭浩然點頭：“是的。所以，五天之內，我們要破釜沉舟，一戰決勝！”
齊恩銘用帶著一絲欣賞的眼神看著蕭浩然：“你也很希望能早點回到祖籍老家吧？”
蕭浩然默然不語。
齊恩銘又好奇地問道：“對了，你家人當年為什麽要從東北移居到山東？我看你的履曆，你原本還是北伐軍和黃埔軍校出身的吧？現在為什麽又加入東北軍和講武堂了？”
蕭浩然的神色很微妙地變了變，然後又恢複了沒有表情的表情：“軍座，這是題外話了，我們還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眼前的戰事上吧！”
齊恩銘看他不願意說，於是也不再問了。
此時已經是“滿洲事變”的第三天，東北軍和關東軍正式開戰的消息以石破天驚之勢傳遍了全世界，震驚了中外各國。國內國外紛紛把密切而緊張的目光投向硝煙彌漫的黑土地。在開戰的第一天，由於沈陽也是主要戰場之一，再加上戰事爆發得太過於突然，因此東北和各方的新聞媒體根本來不及報道，到了第二天，回過神來的各方新聞媒體紛紛爭先恐後地搶著報道這一爆炸性的特大新聞，《東北民報》、《東北軍報》、《東北晨報》、《東北晚報》等東北的各大主流報紙以及《中央日報》、《中央晚報》、《大公報》、《申報》等關內的主流報紙也都連篇累牘地報道了這一重大事件，國外各列強大國的官方報紙同樣都在當天的頭條進行了詳細的報道。各報紙的標題都非常令人震撼：
東北軍正式同關東軍開戰！！！
關東軍屢屢挑釁！忍無可忍，張少帥下令東北軍全麵反擊！
東北軍和關東軍陷入激戰！戰事仍在進行中！
東北軍已消滅沈陽、長春、鞍山、鐵嶺等地的日軍和日本武裝人員！
東北軍捷報頻頻！唯有旅順和遼陽還在關東軍手裏！東北軍正猛烈進攻旅順和遼陽！
國外的各家主流報紙也紛紛以“遠東突發巨變”、“中日正式開戰”等火藥味濃烈的標題競相報道了這件事。
東北震驚了！全國震驚了！日本震驚了！世界震驚了！
9月2日這天上午，張學良前往沈陽的“遠東之聲”大型無線廣播電台，向全東北和全國發表講話。張學良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波，回響在黑土地上空，回響在長城內外、大江南北：
“日本軍國主義者妄圖以武力手段強行吞並中國滿蒙地區的野心早已路人皆知，本司令長官執政東北三年以來，日人屢屢尋釁滋事，處心積慮意欲挑起戰爭，幾乎視我中華無人，視我中華為囊中之物。本司令長官和全體國人一樣熱愛和平，因而屢屢忍讓退避、息事寧人。然而今年夏秋以來，東北境內連續發生‘萬寶山事件’、‘中村間諜事件’、‘日機航拍東北地形事件’等眾多日人故意挑釁事件，且關東軍總部在這期間趁勢故意煽動朝鮮半島展開全麵排華浪潮，戕害我國僑民，踐踏我國尊嚴，侵犯我國主權，損害我國利益。另根據可靠情報，關東軍已在暗中精心策劃，妄圖製造規模前所未有的一場武裝挑釁乃至武裝入侵東北的絕密陰謀。九月一日，沈陽學生和居民舉行抗議日本的遊行示威活動，關東軍當局派遣大批日本浪人僑民持械毆打我方學生和居民，並悍然調動軍隊開入沈陽城內，意欲武力壓迫我方學生和居民。事已至此，夫複何言？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本司令長官和東北邊防軍全體將士既是國家培養、人民養育，自當盡忠職守、保國護民，豈能罔顧民眾陷於苦楚危難而臨陣退縮？豈能屈服於敵寇之**威？國難既已當頭，本司令長官和東北邊防軍全體將士唯有毅然反抗，誓以空前之決心和最大之能力保護我國國民，捍衛我國尊嚴，維護我國主權，保衛我國國土。根據國際公約和國際戰爭法，關東軍調動軍隊開入沈陽城，已構成不容置疑的武裝侵略行為，東北邊防軍展開反抗既是軍人的職責和榮譽所在，亦符合國際公約和國際戰爭法，絕無疑義。本司令長官絕無挑起戰爭之意，下令自衛反擊，履行國家和人民交付本人之守土安民之職責，在此敬告全國國民。本司令長官在此宣誓，不管局勢前景如何困難，本司令長官和東北政府、東北邊防軍都會履行職責到最後一刻。”
在發表完這份《東北邊防公署司令長官部告全國同胞書》後，張學良心情肅穆地走出廣播大樓，仰望外麵萬裏無雲的湛藍天空，他在心裏放聲大喊：“丟他娘！這一天終於來了！”
旁邊的張作相看他這副毫無畏懼的勢頭，再次苦笑：“少帥，你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老帥在世的時候，雖然對日本人也警覺提防，但也不敢跟日本人正麵撕破臉，更何況是跟日本人開戰哪！你呀...唉！”他無奈地搖頭。實際上，張學良的這份《告全國同胞書》是張作相代筆擬定的，張學良自己寫的內容太過於激烈，直接指名道姓地痛罵日本政府和日本軍方，但張作相把罪魁禍首改成了“日本軍國主義者”，這樣，意義就發生很大改變了。原本張學良的那份聲明是把矛頭對準日本政府和日本軍方，那麽，東北和日本之間就沒有回旋餘地了，因為張學良的聲明就是把日本政府和日本軍方稱之為敵人；而張作相修改後的聲明裏是把日本的軍國主義者作為敵人，而沒有指責日本政府和日本軍方。這樣的話，日本政府如果和東北方麵談判，也有個台階下了。因為東北方麵聲稱挑起戰爭的隻是關東軍內的一部分激進派陰謀分子，保全了日本政府和日本軍方的顏麵，為以後雙方和談提供了可能性。如果按照張學良的聲明，那東北政府就是大罵日本政府和日本軍方，日本政府和日本軍方肯定不會認賬，甚至還會惱羞成怒，直接增兵東北，擴大戰爭規模。東北方麵把責任推給那些軍國主義分子，日本政府和日本軍方的主和派也能借坡下驢，同樣把責任推給那些激進派分子，讓那一小撮軍國主義分子成為替死鬼，在明麵上就能說得過去了。
張學良凜然道：“伯父，我們已經退無可退了！”
張作相點點頭：“不管怎麽樣，我都是堅定不移站在你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