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節 死灰的複燃(2)

雖然計劃剛開始,但很多東西都已經走上正軌了。鳩彥王叔、恒德表兄、宣仁三兄等人都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地忙碌著,我則是一個旁觀者。在宣仁向我簡單地講解了這個計劃後,我和宣仁化裝成商人,乘坐一艘商船離開本州島。遼日戰爭後,日本對外貿易基本已經斷絕,一來是日本已經傾家**產,沒有財力與外界進行貿易,二來是日本海域完全被滿洲軍所控製,進出日本的船隻都要被滿洲軍嚴厲檢查,三來則是因為日本此時實際上也做不了什麽跨國貿易,我們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出口。我們沒有資源,九州島稍微有一點煤礦,但早就落入滿洲軍的手裏,本州島那點微不足道的自然資源用於本州島的民生維持都是杯水車薪,所以更加不可能出口,另外,我們的工業設備被滿洲軍拆得幹幹淨淨,科技人才也被陸續挖掘了很多,所以搞不了科研產品。根據宣仁的講解,日本(本州島)和外界的航海船運裏90%是跟滿洲進行來往的,剩下10%則主要是跟中國南方、韓國、以色列進行來往,至於美國、英國、法國、蘇聯等國家,基本為零。我們跟北華的貿易也簡單,我們向北華出口雇傭軍、勞動力、女人,北華向我們出售一些勉強讓我們餓不死的農產品和工業原料,日本此時隻有農業和很少的民用輕工業。另外,我們還向滿洲、中國南方、韓國、以色列出口著圖書、漫畫、海鮮以及玩具、手工藝品等日本特色的小玩意,從而艱難地取得一些微薄的收入,但也僅此而已。讓我略感自豪的是,日本的推理小說和日本的漫畫在滿洲境內也是大受歡迎的,江戶川亂步的推理小說在滿洲的鄉間報亭裏都有出售。日本的動亂和災難反而刺激了日本文藝的發展。

我們的商船剛剛從金澤港口(本州島中部北岸沿海城市)駛入外海,兩艘滿洲海軍的武裝巡邏艇便乘風破浪、氣勢洶洶地撲過來。本州島四麵環海,近岸海域內到處都是滿洲軍的艦艇,所以每當有一艘日本船隻離開本州島,幾乎百分之百會被滿洲軍察覺並受到嚴格檢查。

“前麵的日本船隻立刻停下!否則我們開火了!”武裝巡邏艇上的高音喇叭厲聲高喊道。我知道他們絕不是虛張聲勢,因為我看到他們的巡邏艇上的機槍和速射機炮已經黑洞洞地瞄準過來了。

我們的商船急忙老老實實地拋錨停航。

三隻橡皮艇載著二十多個武裝到牙齒的滿洲海軍士兵靠過來並登上船,他們的鋼盔和刺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跟我們同樣的黑眼睛裏閃爍著厭惡仇恨的目光。這些滿洲軍士兵上船後毫不客氣地直接進入船艙,用刺刀亂戳亂捅,進行著嚴密檢查,有的關閉著的艙門直接被他們粗暴地一腳踹開。我聽見船艙裏乒乒乓乓聲響成一片,東西摔到地上的破碎聲此起彼伏。

“船上裝的什麽東西?”為首的滿洲軍少尉用日語喝問船長,“去哪裏?”

我和宣仁此時身份隻是普通船員,跟其他船員一樣老老實實、戰戰栗栗地站在船長後麵。船長汗水涔涔,連連鞠躬:“隻是圖書、玩具、手工藝品等普通貨物,我們去仁川。”他急急忙忙又取出幾份文件,“我們的手續是齊全的。”

滿洲軍少尉認真看著手續文件,態度是不折不扣的一絲不苟、隻字不漏。足足五分鍾後,他才把文件扔給船長,然後一揮手放行並帶著部下返回橡皮艇上。

船長點頭哈腰、滿臉堆笑地尾隨上去並敬上香煙:“謝謝!謝謝!”

滿洲軍少尉一甩手把麵前的香煙給打飛,冷冷說道:“怎麽?想賄賂老子?就衝這一點,我現在就可以扣下你們!”

船長嚇得麵如土色,拚命鞠躬道歉。

滿洲軍少尉冷哼一聲:“別亂打什麽主意!滾吧!”說完下船回到橡皮艇上。

看到一前一後夾著我們商船的兩艘滿洲軍巡邏艇揚長而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宣仁似乎見怪不怪,我則隱隱地感到疑惑和不安:“這些滿洲軍士兵連一根香煙都不收?他們的軍紀確實非常森嚴呀!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以後運輸‘東西’肯定會非常不方便啊!”

“這很正常。”宣仁笑道,“滿洲剛剛征服我們,現在對我們還充滿高度警惕,所以這些部隊的上下軍紀都很森嚴。但是...”他胸有成竹地補充道,“隨著時間的推遲,他們會改變這一點的。弓弦若是長時間繃得很緊,就會在無形中慢慢廢掉的。”

從金澤到仁川,沿途的隱岐諸島、鬱陵島、對馬島、濟州島等地方都是滿洲海軍的基地,整個日本海、朝鮮海峽、濟州海峽等海域也都是滿洲海軍的控製區,到處都是滿洲軍的艦艇,我們的商船前前後後被沿途遇到的滿洲軍巡邏艇檢查了不下十次,這些滿洲軍對我們是一樣的態度,完全不收一點點賄賂,作風非常正直廉潔。看來,滿洲軍對我們的提防確實非常重。

五天後,我和宣仁來到了韓國仁川。

仁川是韓國的主要大城市之一,也是韓國最重要的港口城市,除了鴨綠江大橋,滿洲和韓國的貿易有一半都通過仁川來進行,中國南方和韓國的貿易基本都要經過仁川,並且仁川也是滿洲海軍的重要基地,所以這座城市發展得非常繁華,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街頭巷尾車水馬龍。到了晚上後,我和宣仁悄然地行走在仁川的夜市裏,整個城市燈紅酒綠、歌舞升平。宣仁帶我走到一座日式風格的豪華店麵前,我們沒有進去,實際上要進去是一件很艱難的事,因為門口人流如織,進去的客人絡繹不絕,一半客人是韓國人,一半客人是中國人,並且這些中國客人裏絕大部分都是得到假期後換上便服出來尋歡作樂的滿洲軍人。迎接他們的女人身穿我熟悉的和服,彬彬有禮地走上前鞠躬以迎接,那些客人高聲談笑,汙言穢語充斥耳邊,甚至還肆無忌憚地在女人們的臉上身上**,可她們仍然禮貌微笑。

“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宣仁問我。

“妓院。”

“你知道這些女人是哪國人嗎?”

“日本人。”我已經看出來了,所以心頭苦悶,看到我本國的女子在這裏向那些韓國人、中國人出賣肉體,不得不讓我難以接受。本國女人在異地他鄉強顏歡笑,讓我深深感到屈辱。

宣仁點頭:“這樣的妓院有很多,除此之外,還有差不多的歌舞廳、夜總會等風月場所,不僅是仁川或韓國,滿洲境內和支那南方也在雨後春筍般地不停出現這些風月場所,甚至在東南亞和美國,也正出現這樣的場所。這些場所看上去毫無聯係,但它們都是連鎖的,名義上是由日本政府管理的,實際上卻是我們皇室的又一個財政收入,我們在開辦第一批妓院後,獲得資金,然後開辦更多以不停擴大規模。當然,我們在這同時也開辦了日式餐館之類的商鋪場所,但那些場所的來錢速度遠不如妓院,所以就基本放棄了。”

“張學良知道嗎?”

“當然知道。但他無所謂。我們在海外開設連鎖妓院,他隻會哈哈大笑,日本政府靠著女人的身體來賺錢,他隻會認為日本已經山窮水盡,甚至說我們日本人不知羞恥,除此之外,他還會有什麽想法?所以他不會對這一點感到警覺的。”宣仁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別感到太難受。臥薪嚐膽的故事你是知道的,勾踐為了取得夫差的信任也出賣過本國女人的身體,他每年都從越國挑選成百上千名美女送到吳國。放心吧!總有一天,我們會把這種恥辱連本帶利還給張學良的。”宣仁說道,“我們的妓院是深受滿洲人歡迎的,張學良自己娶了兩個老婆,然後宣布施行一夫一妻製度,不允許納妾,當然了,他自己尋花問柳是沒問題的,誰敢指責他呢?但其他人怎麽辦呢?男人都是好色的,所以,我們的妓院在滿洲和其他地方都是大受歡迎的。我還可以告訴你這其中更多的門道。滿洲和其他地方本地肯定也有這種風月場所,但我們的服務更好、收費更低、花樣更多,日本女子更溫柔敬業,所以就能在競爭中擠垮當地同行,滿洲人還給我們的這些場所取了一個名字叫‘日式服務’...”

我實在不想聽了。宣仁看出了我的煩悶,笑著說:“好吧,我們去其他地方。”

接下來的兩個多月裏,我被宣仁帶去了很多地方,見到的基本是我們在各個地方開設的或者正在開設或者即將開設的風月場所。複興日本這麽偉大的事業居然需要用女人的身體來斂財賺錢,這不得不讓我感到悲哀。盡管宣仁一直向我灌輸著“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理念,但我對這種東西始終提不起什麽興趣。很多晚上在閉目休息時,我都想起那一張張流落異國他鄉忍住淚水屈辱強顏歡笑的本國女子的麵孔,這讓我極度痛苦。在這種複雜的情緒思想裏,昭和十四年(1939年)到來了。

新年我是在仁川渡過的,自從去年年底被宣仁帶出來,我還沒有回國過。年後的某一天,宣仁來找我:“崇仁,我們回國吧。”

我求之不得。

他又眨眨眼:“我帶你看看另一樣東西。”

三月初,我和宣仁回到本州島。稍微休息一陣後,宣仁帶我去了本州島南部,大概是在廣島附近的一片人跡罕至的山林地區。下車後,我和宣仁以及十多名隨從打扮成普通的農民,邊走邊談向山林深處。此時春暖花開,草長鶯飛。

“崇仁,我問你,什麽東西能讓人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暴利?”宣仁問我。

我遲疑著,沒有回答。

走上一處山坡後,宣仁笑著指向遠處。

我望向他指的地方,隱隱約約發現遠處那片山坳裏的樹林似乎稀疏了不少,而樹林所在的地麵也明顯被人為地清理過了,沒有雜草荊棘,而是像農田那樣整整齊齊地種植著一片片矮小的條狀批針形碧綠色植物,附近稀稀拉拉地起伏著一片片草房農舍,但住在這裏的種植者們明顯並不是農夫。看到我們來了後,這些種植者們急忙豎立行禮。我驚訝地過去蹲下來,打量著這些像四葉草的矮小植物。

“這是罌粟。”宣仁說道,“是製造鴉片的主要原料。另外,那片田地是大麻。”

我其實已經猜到了,但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我們在生產鴉片?”

宣仁點頭,然後向我介紹負責這片種植場的人:“這位是裏見甫,正是他提出種植鴉片來為帝國積攢複興資金的。他曾是一位活動於日中兩地的著名實業家,跟帝國軍方有著長期而密切的合作。”宣仁顯得很信賴這個裏見甫,“我們的這件事就主要是由他負責的。”(裏見甫,曆史上侵華日軍走私販賣鴉片的主要負責人,號稱“鴉片皇帝”。)

我望向這個裏見甫,此人年過四旬、禿頭短須,小眼睛裏閃爍著精明狡黠。他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禮:“殿下您好。”

宣仁又向我介紹裏見甫身邊的幾個人:“這幾位都是帝國最著名的植物學家,這是堀田滿先生,這是沼田真先生,這是大賀一郎先生,他們主要負責幫助我們用科學的辦法來種植和培育出更好更優良的罌粟、大麻等煙土植物。”

幾位植物學家都向我行禮。

我謙虛地回禮。對於他們,我是非常尊敬的。自從滿洲軍打敗了日本後,成千上萬的日本科研人才被滿洲方麵用重金酬勞聘請到了滿洲境內為滿洲工作,當然,他們並不是叛國者,他們和那些出賣勞動力的勞工一樣,都僅僅為了讓自己和家人能擺脫在日本過著的饑寒交迫的苦日子,但也有很多科學家堅持氣節,哪怕忍饑挨餓,他們也堅定地留在日本。對於這種精神可貴的科學家,我確實是發自肺腑感到尊敬的。

宣仁說道:“鴉片是一種可以讓人快速獲得暴利的東西。你也不需要太吃驚,時至今日,隻要能快速斂財,我們還有什麽不能做的呢?並且,這也是張學良幹過的勾當。你知道嗎?張學良的滿洲曾在罌粟種植麵積和鴉片產量上都位居支那首位,第二第三第四分別是四川、雲南、河南。我們日本是基本沒有罌粟的,而支那境內則遍地泛濫。為什麽呢?就因為鴉片能牟取暴利。支那國內軍閥林立,那些軍閥為了維持龐大的費用開銷,為了擴張爭戰,為了對抗中央政府,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力,為了花天酒地、窮奢極欲,基本上都把鴉片作為最重要的資金來源,都在暗地裏大規模種植罌粟,南京政府既然沒有實質性統一支那,自然沒有能力杜絕這種現象。鴉片,是支那各地軍閥最大的財政收入,張作霖就這麽做的。張學良上台後雖然轟轟烈烈地禁毒掃毒,但他仍然把鴉片作為他斂財的重要渠道。他一方麵禁毒掃毒,一方麵卻把收繳上來的鴉片煙土都走私到了當時還屬於日本的朝鮮,甚至還在深山老林大力秘密設立鴉片生產基地,長期走私到朝鮮甚至是我們日本本土。”

裏見甫也說道:“種植鴉片來牟取暴利,這還是西方人發明的。上海是支那最大的鴉片市場和入境渠道,英國人就一直在把產自伊朗的鴉片大肆轉運到上海賣給支那人,根據我的估算,英國人每年賣到上海的鴉片超過一百五十噸,價值上億。其實,鴉片這東西在世界上也並不是什麽違禁品,相反,它是政府和個人得以斂財暴富的最快手段。本來蒙古境內也是有很多鴉片種植地的,但可惜,都被張學良銷毀了。”

我問道:“我們的鴉片產量大嗎?”

宣仁搖頭:“妓院賭場可以在他國境內開設,但罌粟這東西是沒辦法在他國境內種植的,我們隻能在本州島境內種植生產,可是,本州島的地理氣候等環境並不適合大規模種植罌粟,隻有在相對於溫暖潮濕的南部一點有限的地方可以種植,這裏便是其中之一。我們也是今年年初剛開始種植的。”

裏見甫同樣顯得很惋惜地道:“鴉片也是分檔次的,高品質的鴉片來源於高品質的罌粟,而那些高品質罌粟的生長條件很高的,全世界可以供其生長的地方都很有限,更何況是麵積並不大、自然環境單一的本州島呢?所以,我們在本州島境內種植不出高品質的罌粟,自然也生產不出高品質的鴉片,那麽很自然,本州島出產的這些品質不高的鴉片是很難賣出去的,因為競爭不過市場上那些更好的鴉片,所以我們在這件事上要另辟蹊徑。”

大賀一郎補充道:“另外,不僅是質量,還有數量問題。本州島雖然在名義上還是帝國實權控製的領土,但僅限於陸地,天空和海洋都被滿洲軍控製,滿洲軍的偵察機每天都會出現在本州島上空。罌粟開花是很絢麗的,一旦我們大規模地種植罌粟,到時候,那漫山遍野的罌粟花又怎麽瞞得過滿洲軍的偵察機?所以,你們看到這片種植地了嗎?這裏原是樹林,我們間隔地砍掉了其中一半的樹木,保留另一半,形成稀稀拉拉的樹林,然後再把罌粟種植在樹蔭下,從而讓這些樹木遮擋住地表上的罌粟花,瞞過滿洲軍的飛機。但是,問題又來了,樹木遮擋住了地麵上的罌粟,很自然,這些罌粟就得不到充分的日照,可想而知,這些罌粟的生長情況就更加不良了,對我們本來就品質不高且產量也不高的鴉片進一步地雪上加霜。”

我歎口氣:“那怎麽辦呢?”我想了想,說道,“我們能不能跟別人合作呢?除了滿洲,中國的四川、雲南不是大麵積種植罌粟嗎?我們就跟四川的劉湘、雲南的龍雲等人展開合作。這些軍閥千方百計要對付蔣介石,非常依賴鴉片暴利,我們跟他們合作一起種罌粟怎麽樣?”

宣仁搖頭:“生產鴉片需要種植罌粟,整個過程沒有什麽技術含量,隻需有種植地即可。我們怎麽跟他們合作?他們出地出人,什麽都全了,我們出什麽?他們既然能獨攬鴉片暴利,又怎麽願意給我們分一杯羹呢?”

我默然地點頭。

宣仁堅定地道:“所以,我們要在海外開辟出一片屬於我們的鴉片領地!種罌粟最理想、最合適的地方,是緬甸泰國老撾這三國交界處的金三角,我們要去那裏種!”他猛握緊拳頭。

“可是...”我遲疑道,“那裏不是英國人和法國人的地盤嗎?”

宣仁冷笑:“別看英國人和法國人統治當地幾十上百年了,其實他們也隻是占領大城市,對偏遠地區根本就鞭長莫及,金三角是三不管地區。還有,英國人和法國人更關心他們本土,他們本土都在德國人的威脅下了,老窩都自顧不暇,哪裏還管得了萬裏之外的殖民地的某個旮旯角落?”他看著我,“這事是鳩彥王叔負責的,裏見甫提出種植鴉片的計劃後,他非常感興趣,我們在這裏試驗種植的同時,他已經和土肥原將軍秘密派人去金三角探路了。你若是有興趣,可以一起去。”

我說道:“你呢?”

宣仁笑道:“我負責我們的那些妓院賭場,在海外種鴉片並不歸我管。”

視察完在本州島南部不同地方的寥寥十來片罌粟試驗田種植地後,宣仁帶我去了另一個同樣很隱蔽的地方,是一處建立在地下、戒備森嚴的秘密基地。走進這個別有洞天的地下世界後,我再度感到吃驚,因為這是一處地下印鈔廠。燈火通明的地下廠房裏,一台台齊嶄嶄的印鈔機正在機械轟鳴聲中全力工作著,另外還有很多用於印刷紙幣的機器設備,十來個技術人員、軍人以及上百名工人在各司其職地忙碌著,空氣中彌漫著油墨的氣味。

這個地下印鈔廠當然不是在印刷日元,而是在偽造他國紙幣。在庫房裏我看到一遝遝已經印刷好的法幣、北元(東北元)、美元、英鎊、法郎、盧布、馬克等不同國家的紙鈔貨幣,但我這個鑒別鈔票的外行人也看得出來,這些假鈔偽造得很不成功,一眼看去就可辨出是假,堆在那裏猶如一堆劣質的油畫圖紙。

“這是我們偽造他國鈔票的地下基地,印刷假鈔也同樣是可以牟取利潤的。帝國戰敗後,物價飛漲、通貨膨脹,繼續加大發行日元肯定是沒有必要的,所以我們把一半多的日元印鈔廠都拆解掉,轉化為幾個外幣偽造工廠,這裏是其中之一。”宣仁向我講解,然後問向那幾個主要負責人,“怎麽樣?有進展了嗎?”他問完,向我逐一介紹他們,“這位是佐藤末次,這位是山本憲藏,這位是岡田酋次,他們以前都是帝國陸軍參謀本部裏專門研究支那經濟的軍官,這位是井上源教授,是帝國最傑出的造幣專家。”(曆史上,佐藤末次和山本憲藏是抗戰時期日本對華發行假鈔展開經濟戰的負責人,岡田酋次曾擔任汪偽政權的經濟總顧問。)

佐藤末次神色愧疚地搖了搖頭:“很抱歉,殿下,進展得不很順利。”

宣仁略顯失望,然後問道:“為什麽呢?”

井上源回答道:“殿下,我們重點把法幣作為偽造目標,但過程中存在很多問題。比如,法幣的印刷技術並不是中國自己的,而是來自美英,涉及到紙質、顏色、排版、暗記、編碼順序等諸多細節,特別是水印添加技術,這是一個巨大的難題。不解決這些難題,想要偽造出以假亂真的假鈔是完全不可能的,而解決這些難題都是非常困難的。殿下,以我們現在的技術和資料,光靠用日元印鈔機改造來的這些設備,怕是很難在短時間內取得突破性進展。”

宣仁蹙眉問道:“你們究竟需要什麽,才能偽造出以假亂真的假鈔呢?”

井上源說道:“半成品法幣和完善的法幣印刷機。”

宣仁神色愈發為難,其他人也是一樣。確實,想要得到半成品法幣和完善的法幣印刷機,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宣仁還是迅速恢複常態並笑著鼓舞他們:“不要緊,你們隻需要盡力而為就可以了。”

視察結束後,我們離開了這個地下印鈔廠。實際上沒過多久,這個偽造他國紙幣的計劃就被廢止了,一是難度大,二是受益不如其他幾項斂財計劃,因此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雞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