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今年小有四十,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
本來姐姐是最有可能,成為家族裏,唯一的大學生呢。
在我年少還未從軍時,我曾經信誓旦旦的對姐姐,說:“姐來,咱家裏現在就剩下,你一個上學的了。到時候你一定要好好的學呀,等兄裏能掙錢了,家裏要是供不起你上學,兄裏我就供你上!”
當時我的這一翻話,著實給姐姐感動的一塌糊塗,她也曾暗暗的發誓,一定會好好的學習,爭取能夠考上夢寐以求的大學,實現家族裏大學生零的突破。
若是按老爸話的意思說,一個女孩子家家,去求那麽高的學問幹啥,還不如早一點嫁人,找個好婆家過日子呢,這可是**裸的重男輕女的思想啊。
但要是按老家的話講,在村子裏的家族裏,當時誰要是能考上了大學,那就算是很有出息了,就可以走出這個小村莊,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了,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呀。
但天不遂人願,願不隨人心。任何事情的發展,總是會在千變萬化中,不斷的去演變,有些事並不是你努力了,就可以看得到希望;有些情也不是你想去做成,它就會朝著你想象的方向去發展,而在這一路上的奔波中,不可預知的情況太多了。
為了能夠順利的考上大學,姐姐曾在初三時留過學級。第一年的高考,姐姐因為身體的原因,在高考時遺憾的落了榜,想著再複習上一年,再好好深耕的拚上一把,但連續兩年高考的失利,讓姐姐再也無心戀戰了。
於是,便過早的選擇輟了學,在不久的之後,就在我們東梁垓,不遠的村子裏結婚了。
那時候我已當了兵,也未能參加上姐姐的婚禮。
隻要是到了高考時,姐姐的瘦弱的身體,就像是著了魔一樣,真的是太不爭氣了。每每到了期末考試,或者最重要的衝刺階段,她總是會不停的掉鏈子,不是要拉上幾天肚子,就是幹噦的犯惡心,要麽一發高燒就燒上好多天,再則就是胃又不行了,反正姐姐身體的各個地方,都會感覺到不得勁!
說來也相當的奇怪,姐姐的病情就是不見好轉!當時無論是吃什麽藥,打任何的退燒針,體溫就是退不下去,病魔就是無法被驅離,任你使出渾身的解數,也無法解釋這奇怪的原因。
但是等到考試快要結束了,姐姐又莫名其妙的康複了。總而言之,姐姐就像命中注定似的,天生就沒有上大學的命啊。
回憶起童年時的往事,在我剛剛會跑,那時才兩歲多時,我就天天纏著姐姐,要她陪著我玩各種的遊戲。
俗話說:“入鄉隨俗,跟人學樣。”小時候的我,特別的喜歡跟著她,跟著姐姐玩女孩子們的遊戲。什麽跳皮筋啦,踢毽子呀;投沙包、化妝抹腮紅、描眉毛呀,等等的鄉村小遊戲,女孩兒們愛玩什麽,我就跟著姐姐謔謔什麽,就連姐姐的新裙子,那時候我也不會放過,非得給姐姐要過來穿在身上,先花枝招展的體驗上一番,我才能善罷甘休呢。
每當姐姐有了新裙子以後,我都會叫著、嚷著、纏著姐姐,說:“姐姐,我要穿盆盆,我要穿你的新盆盆!”
當時年幼的我,說話還不夠清晰。總把裙子的“裙”,說成臉盆的“盆”。每次穿上姐姐的小裙子,我就會特別的興奮,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就在那兒不停的跳啊跳,絲毫感覺不到一點兒的疲倦。
穿上新裙子的我,就跟個“小傻妮子”一樣。每次都能把家裏的人,逗得是哈哈大笑,我卻還不知道個所以然,那時候也不懂得,害臊是個啥東東呢。
姐姐在對我的照顧上,是個特別細心的女孩兒。雖然她隻比我大兩歲,但對於我這個弟弟的關愛,卻已經很有姐姐的樣子了。
記得有一次爸媽不在家,我的肚子餓的咕咕的叫喚。小時候我們姊妹三個,都是在散養的模式下,慢慢長大成人的,不像現在的孩子如此嬌貴,但也不能怪這個社會現象,都是這個時代趕就成的這個樣子啊。
那時的大人們一天到晚,都在地裏忙於農活。除了吃飯和睡覺的時候,還能見個麵打個招呼,若是你淘氣淘的厲害了,大人們給你來幾段狂吼,其它的閑暇時間裏,大人們都累的夠嗆了,哪有什麽功夫,搭理我們小孩子的吃喝玩樂呢。
我在家裏翻箱倒櫃,努力的找尋了半天,也才隻找到已經涼透了的饃饃,再也沒能找到其他的什麽,可以直接吃的東西了。
於是,我便找到了姐姐,對她說:“姐姐,我肚子餓了,你給我煎個雞蛋吧,我想吃煎雞蛋了。”
當時的姐姐也才不到五歲,但她卻滿口答應了我。那時姐姐的身高,就是猛踮足了腳尖,才能剛剛夠到廚房的灶台,但就是這個樣子,她也像個小母親一樣,有模有樣的給我,煎起雞蛋來了。
姐姐學著母親的樣子,先把灶台的火給點著了。她從柴火堆裏找來一把引柴,引柴就是曬幹了的玉米皮兒,或者用的是麥秸稈,總之得是好點燃的物件兒。
姐姐用火柴點燃,把引柴比較熟練的放進了鍋底。她學著母親的樣子,先是拉了幾下風箱,等火慢慢的著起來以後,她才轉到了鍋台旁,等大鍋裏的水分蒸發幹了,然後踉蹌的往大鍋中,倒入了自榨的大豆油,待油溫不在滋滋作響時,這時候姐姐拿出了兩個雞蛋,順著大鍋的邊簷,輕輕的這麽一磕,雞蛋還算比較順利,被姐姐打入了鍋中,隨著油花四處崩濺,雞蛋很快就被煎至兩麵金黃了。
我站在鍋簷邊上,像個小貓一樣,饞的我直流口水啊。姐姐則繼續在鍋底,用鍋鏟子來回翻著雞蛋麵兒,待雞蛋全部煎好以後,姐姐用鍋鏟子,把煎好的雞蛋裝進了盤子裏,又在雞蛋上灑了一點兒鹽巴,我就迫不及待的用手拿起來,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哎呦!姐來!燙!燙死我啦!”還沒等到我品嚐出什麽味道,我就被燙的哇哇亂叫,直接給吐了出來。
姐姐關愛的說:“哎呦!拚兄裏來,等會兒再吃啊,還這麽熱就咬!涼涼它再吃嘛!”
姐姐邊說邊給我,用嘴吹著煎雞蛋,試圖讓它快一些涼下來。
那一次的煎雞蛋,直到現在去回味,都時刻觸動著我的味蕾,讓我很是意猶未盡啊。
當時的煤氣灶,還沒有普及入戶。每家每戶都是用磚泥巴,壘起來的大鍋土灶台,這種自壘的土灶台,都是用木質的風箱來扇風,好讓火苗燒的更旺一些,柴火灶的好處有很多,就炒菜與燉菜而言,用土灶做出來的飯菜,有那麽一種特別,說不上來的農家飄香味兒,那種觸動味蕾的感覺,會讓你感到特別的好吃。
泥土紅磚製的柴火灶,無論做什麽美食,都會特別的下飯。總會讓你有種食之不盡,吃之不竭的感受,吃了第一口還想下一口的味道。
從小長到大,我與姐姐的感情很深。哪怕是到了現在,隻要能回家探親休假,我都會跑到姐姐的家裏,吃一盤她炒的土豆絲,或者拿一點東西,簡單的在姐姐家坐上那麽一會兒,哪怕是隻喝上一杯清水,那也是親情味的甘甜啊。
在姐姐上初三時,她選擇留級了。那時的苑廟中學,離家得有五六裏的路程,學校每周才讓學生回家一次,周一到周五離家遠一點的學生,要麽選擇留校住宿,要麽住在學校附近村莊的親戚家。
自從姐姐選擇留級以後,在初中的年級上,我也成功的追上她了。當時在初三的年級,一共分了四個班級,我被分在了八四班,姐姐則繼續留在了八二班,我們這些家離學校,稍微遠一點兒的學生,且在附近沒有親戚的人,也隻有住學校的集體宿舍了。
上中學的時候,學校的夥食那真是簡直了。當時吃學校的食堂,是用小麥換糧票的方式,就是一斤幾兩麥子,換幾斤的糧票,吃飯的時候再用糧票,換當天的饅頭和飯菜,能吃上大概半個多月呢,頂多就那麽長時間了,就得從家裏駝上一次小麥,像姐姐這種胃不好的學生,吃的也不算多,還可以適當的延長點時間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後台這麽硬,一對中間的夫婦,把學校的食堂給承包了。食堂裏的飯菜相當的“美味”,不但“美味”賣的還很貴,那對夫妻的服務態度,也是相當的“奈斯”,麥子裏黑黝黝的一層麥釉子(黑蟲子),用這個麥子磨出來的麵,蒸出來的饅頭,在無形之中又給我們的口糧,添加了很多上好的“蛋白質”!
燉煮出來的菜,就更不用說了。肉片兒少的可憐,冬瓜、土豆、白菜等等的青菜,當季下來的蔬菜,啥便宜食堂裏就會燉啥,一大盆清湯寡水的燉菜,湯比菜都多,菜又比肉多。
而且一到了夏季,燉菜盆上的蒼蠅是滿天飛舞,就是這麽惡心,你不吃還不行呢!
食堂裏蒸的饅頭好壞,就得看夫婦的心情了。他們心情要是好了,那饅頭還湊合著能下咽;若是夫婦無心幹活,那饅頭拿出一個來,就可以直接扔到牆上,讓你扣都扣不下來了。
作為學校裏的中學生,我們並沒有選擇主食的權利。但還好的是,在每周日從家裏上學時,母親都會給我們,炒上一大罐頭瓶的辣鹹菜,或者醃上一瓶脆黃瓜,這在學校裏的飯桌上,可受同學們歡迎了,本來可以吃一周的口糧,同學們你一口我一嘴,還沒撐到周五,就被吃的彈盡糧絕了。
這可是同學們,對母親手藝的高度認可呀!
直到了現在,我依然清晰的記得,姐姐那次帶著我,去女生宿舍吃飯的場景。在女宿舍的門口,就隻有我一個男生,一大幫子姐姐的女同學,那給我臉羞的通紅通紅。
那時的我才知道害臊,原來是這麽的別扭!那一天中午我跟姐姐,一塊兒從食堂打飯回來,就用糧票換了幾個饅頭。
然後姐姐對我說:“兄裏來,咱媽給咱倆炒的鹹菜,放的油多可香了,還有點小零食。走,跟姐姐回我宿舍門口吃飯去。”
我說:“姐來,我不去,我都這麽大了。去你們女生宿舍多尷尬呀!”
姐姐笑了笑說:“哎呦,兄裏來,這有啥尷尬裏呀,你跟著姐姐去,又不是自己去。”
我猶豫了片刻,便答應了下來。當時吃飯的方式很簡單,從食堂打來饅頭,同學們會三五成群的圍到一塊兒,把從家裏拿來的醃菜,從食堂打來的燉菜放到一塊兒,這樣就成一桌菜了。
姐姐把我帶到了,她們宿舍門口的一個牆角。同學裏有姐姐東梁垓村的發小,與幾個玩的好的同學,一起蹲到了一塊兒;姐姐的發小我認識,還感覺不到什麽不堪,但她的同學我就不了解了。
“咦,✘✘,這是娞兄裏嗎?”
一個姐姐的女同學,喊著她的名字,疑惑的問著我這個陌生來客。
姐姐對她的同學,說:“嗯嗯,✘✘,這是俺兄裏,剛升了八年級,我帶他一塊吃個飯!”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臉當時刷的一下就紅了。姐姐的女同學,看到我這個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噗呲”一聲樂了。
“哎,哎哎。娞看看✘✘家兄裏,還害羞了呢!你看看臉紅裏!”姐姐的同學邊樂,邊跟她身旁的同學說著我。
這不說還好,這一說我就更加不知所措了。我的臉紅的更厲害了,像一個充了氣的紅氣球,且開始了手忙腳亂,低下頭開始拚命的扒拉飯,心裏隻一心想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娞兄裏的耳朵,這麽大呀!太好玩了?”另一個姐姐的女同學也開腔了。
我已然顧不得聽她們說什麽了。
“姐,我吃飽了!我先撤了”!說罷,我頭也沒回的快速跑了。
隱約的聽到姐姐的同學說:“哈哈哈,你兄裏,太好玩了吧。”
又聽到姐姐,喊:“兄裏,你吃飽了嗎?再吃點啊!”
我喊:“吃飽啦!姐姐,真吃飽啦!”
我嘴裏回複著姐姐,腳底下卻不敢有半點耽擱,被一群女孩子品頭論足,這種害臊的感覺,太讓我別扭了。
自從姐姐帶我去女生宿舍,吃了那次午飯以後,我再也沒有去過她的宿舍吃飯了。在整個學期裏,無論姐姐再如何的邀約,我也不會去了,真的太尷尬了!
姐姐連續兩年高考失利後,不得不麵對了現實,選擇輟學回家了。她先是在我們的縣城,父親給她報了個電腦學習班,說是學習一年包分配,學習資料美少女買,各種的費用沒少花,時間也荒廢了大半年。
後來才知道,這隻是技校的一個噱頭。包分配的意思,就是等你“學業有成”以後,給你發張所謂的技術證書,再給你發配到各大電子廠,就是不用學這個技校,你都能幹得了啊,因為電子廠的流水線,跟你學的技術,壓根就不沾邊兒。
也許他們中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許你的人生,早已注定被計算好了。如果你不通過技校的渠道,去電子廠找工作,若是你單打獨鬥的去應聘,人家還真不搭理你;但你一旦進入了廠區,慢慢的就會發現,無論你怎麽努力的工作,到頭來也都會是一場空。
學了將近一年的姐姐,算是畢業以後,去了一個製造打印機的電子廠。姐姐被分到了產品庫房,每天被關在倉庫裏,流水線式的搬運箱子。
但是在電子廠裏,有一個不能說的規矩。如果你想餓不著,你每天正常幹八個小時就行了,但你得緊衣縮食的過日子,稍微的不注意,就可能會入不敷出了;如果你再想存點兒錢,你不想加班就想存錢,那是絕無可能的,就姐姐這瘦弱的體格子,第一次出遠門就受這苦力,她又怎麽能受得了呢。
才幹了不到兩個月後,姐姐就辭職回家了。
這一晃十多年都過去了。姐姐也從曾經的求學,變成了現在的家庭主婦,因為要養育三個孩子,也開始為了幾塊錢,越來越斤斤計較了,恨不得一百塊錢,能掰開分成N半兒去花。
隨著時代的不斷發展,老家掛車廠的拔地而起,家鄉的經濟不算太差。姐夫就在縣城的掛車廠幹活,活多了收入還不錯,一天能掙上個四百多塊錢;但是活少了,沒有訂單就不行了,尤其是在疫情期間,一個月也就能落下個千把元錢,而這點辛苦的工錢,對於養育三個孩子,也太過於捉襟見肘了。
如果說親人是家族的脈脈相傳,那麽家庭則是無法割舍的留戀;如果說父母是我們無比的偉岸,那我的哥哥姐姐,則是陪伴我走向終點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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