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不覺得很奇怪嗎？”她突然發問，厲麟的表情早已恢複如常：“何事？”
夏小星微微前傾身子，離他近了幾分，道：“我覺得，齊家的嫌疑也是一種障眼法。”
她說這話時，睫毛一顫一顫的，唇間嗬出來的酒氣，輕輕拂了過來。
厲麟明眸一閃。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並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因為她溫熱的呼吸。
夏小星見他沒有打斷自己，借著醉意打開了話匣子。
“大人，您想啊。這本書是假的，那麽就算它是齊家搶走的，也是個無用的東西。還有，如果齊家那麽在乎這本書，不惜殺掉關家所有人才得到手的寶貝。齊琅身為齊家唯一的後人，怎會輕易將它交給一個陌生人呢？這顯然不合道理。”
她的語氣有點急促，咬字也有點不太清楚。
厲麟由著她說下去，隻覺她越靠越近，已經越過了界。
從小到大，他都不喜與人親近，任何人都不行，就算是長姐，也不能隨隨便便地靠近他。
一旦超過安全的距離，不管是誰都代表著危險。
眼前這個小小女子，仍是一臉興致勃勃，說得眉飛色舞。
厲麟的眼神莫名陰沉下來，指尖極輕微地動了一下，蓄勢待發之際，忽聽桌上的蠟燭“啪”地爆出一聲。
夏小星被嚇了一跳，眼睛微微圓睜，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站了起來。
她忙回到座位上坐好，厲麟也收回了準備發力的手，垂眸看向杯中晶亮的酒液。
“齊家所謂的嫌疑，多半來自旁人的口述，並沒有真憑實據的證明。例如，案發當天，齊老兒的行蹤如何？還有……他若是真殺了人，何必寧死也不肯承認？還有他的孫子齊琅，既然爺爺慘死，此案不了了之。他就該趁機逃走，而不是繼續留在這裏！他不逃，說明他有心事未了。”
夏小星沉吟片刻，道：“也許，齊家真的是無辜的。”
此話一出，她突然覺得有點後悔。自己不該為齊家說話，萬一惹火上身，豈不麻煩？
“齊琅的下落，我知道。”厲麟並未在意，反而告訴了她。
“啊？”夏小星心中一拎，忙問：“大人把他抓起來了？”
厲麟凝眸看她：“你好像很擔心他？”
夏小星咬住下唇，心虛地看他一眼，隱含提醒道：“不，我隻是覺得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他是唯一的線索了，所以，千萬不能屈打成招。”
說實話，齊琅的死活，輪不到她來管，可到底是一條人命。錦衣衛辦事素來心狠手辣，萬一下手太重……那關家慘案的真相，更難弄清楚了。
“屈打成招？”厲麟眸色沉了一瞬，“你以為，我們錦衣衛是劊子手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小星可不想惹毛了他，又道：“我覺得，大人心裏其實有所明斷了，這件案子的真凶，一定另有其人。”
“如果此案與夏海有關呢？”
夏小星聞言又是一怔，隨即神色如常，搖頭道：“不可能的。”
“為什麽？”
她終於肯替她的家人說話了。難得。
夏小星輕輕一笑：“夏海是個官迷兒，他不會摻合這樣的事情裏來。自毀前程的。”
夏倩兒留給她的，除了這副身子，還有她點點滴滴的記憶。
她會用平靜的語氣來評價自己的父親，好像很了解他，卻和他什麽關係都沒有。
夏小星對上厲麟那雙幽沉沉的眸子，隻道：“大人，我這麽說，並不是為了自己開脫。”
厲麟看著她，片刻才道：“明天你隨我去見一見那個齊琅吧。”
夏小星微詫，仿佛聽錯了一般：“真的？”
如果自己能見到齊琅，然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個清楚的話，那她就沒有任何嫌疑了。
厲麟身子前傾，神情依舊淡漠，道：“明天，你要繼續扮作男子……”話到一半，他突然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又道：“以後，不許把頭發散下來。”
今晚的她，有點讓人心亂。
她該怕他，畏他，懼他，而不是在他的麵前露出嬌柔慵懶之態。
夏小星聞言不解，微微歪著頭，困惑地笑了笑：“大人，您這是什麽意思？”
暖黃的光昏，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柔和下來……這笑來得不是時候。
厲麟眉心一凝，突然有種衝動，想要讓她再喝點酒，讓她完完全全醉在自己的麵前。
他抬手舉起酒杯，朝著夏小星示意一下。
夏小星眼睫輕顫，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小聲道：“我不能再喝了……”話未說完，酒杯已經被倒滿了。
這冰塊怎麽回事？
厲麟眸子幽暗如墨，讓她無所躲避。
夏小星臉頰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複又垂眸道：“那就最後一杯吧。我幹了，您隨意。”
一口喝下，酒氣往上衝，燒得臉頰發燙。
不行，不行，真要醉了。
夏小星忙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長籲一口氣道：“謝謝大人的招待，我不能再喝了。”
這酒有點後反勁兒，衝得她有點頭暈。
夏小星雙手拄著桌子站起身來，突覺肩膀上多了一道沉沉的重量。
厲麟單手按住她的肩膀，讓她重重坐回到椅子上。
其實，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麽這麽做，隻是想要留下她，莫名其妙的……
“大人？
”夏小星輕呼一聲，眼角眉梢間竟是微醺之態。
他還有事情要說不成？
目光相觸的刹那，厲麟突覺自己的胸口被什麽東西微微一觸。
夏小星本能的想要離他遠一點，又撐起身子站起來，想從他的身邊繞開。可偏偏，他非要和她過不去似的，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隻用了一成力，但還是疼得夏小星呻吟一聲：“痛！”
厲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忙鬆開了手。
她的肌膚如凝脂般輕瑩透明，令人流連。
他輕撚了一下指尖，磨掉那細膩的肌膚質感。
“我送你回去。”
夏小星皺著眉頭，揉著手腕，睨他一眼，有點不滿道：“不用了。”
她不願，他卻不理。
這一次，厲麟稍稍放輕力道，隻將她帶在自己的身後。
夏小星怔怔的，沒走幾步就開始腳下拌蒜。她這會兒頭暈腿軟，整個人都軟綿綿的，哪裏能跟得上他的大步流星。
他明明不想再碰她了，偏她踉踉蹌蹌，一頭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你……”
他正要開口，她又是一個趔趄晃**，他順勢將她接在懷中。
夏小星微微低頭，思緒有點混沌，慢慢地，慢慢地抓住厲麟的手臂，輕輕搖著：“你慢點走，好不好？腿長了不起啊。”
話才說完，她又“哦”地一聲，打了個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