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樣的遭遇,可以讓一個人毫不留戀地拋棄自己的名字和出身。想必她在家中的處境一定很不好過。
厲麟望著夏小星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卻看不出有絲毫悲傷的情緒。
“夏小星……”他輕輕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夏小星隨即一笑,隻道:“對,夏小星,這才是我的名字。”
厲麟眸光流轉,竟向她點了點頭。
“從今往後,你就是夏小星。”
她是誰,是生是死,左不過就是自己一句話的事。
夏小星微怔,朝他笑了一笑,眸子忽閃,笑靨如花。
這冰塊雖然看起來很可怕,但有時候也有讓人覺得不難相處。
厲麟凝神看她,突然問道:“還想喝酒嗎?”
“啊?”夏小星頗為意外,不懂他為何主動邀請自己。
厲麟見她沒有回應,索性直接朝她伸出手,語調微微上揚:“過來。”
夏小星遲疑一陣,還是走了過去。
她很緊張,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藏在長長的袖子裏。誰知,厲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微微抬高,露出她那小小的拳頭來。
夏小星“咦”了一聲,有些不解:“大人,怎麽了?”
厲麟看著她攥成拳頭的手,英俊的麵龐上有什麽任何表情,隻是立刻鬆開了她。
身體永遠比嘴巴誠實,她還是怕他的。
“走吧,去書房。”
他轉身,負手而去,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夏小星神情錯愕,整整自己的袖口,忙緩步跟上,和他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穿過回廊,她發現厲麟和他的手下們都回來了。
院中燈火通明,處處都有守衛,亦如往常一樣。
看來,白天的悠哉時光,已經就此結束了。
待見大人回來,眾人紛紛行禮,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他身後的夏小星,神色各異。
厲麟吩咐手下備酒,夏小星站在一旁,眼神飄忽,心想,好端端的又喝什麽酒呢?都這麽晚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不是,外麵還有好多人,可都是他的手下啊。
淩雲跟了大人這麽多年,從不知他還喜歡喝酒,偏偏今兒有點反常。許是,因為那名女子的緣故?可這更奇怪了。
大人對女人也一向不感興趣,不管是何等絕色之容,就算主動送上門來,他也是視而不見。
淩雲退出去的時候,微微皺了眉頭。
大人將這女子帶在身邊已有多日,到底有何意圖?
夏小星並未察覺到身旁懷疑的目光,她看著那隻瓷白精致的酒壺,忽地想起一件事來:“大人,多謝您的安排,讓我的嬤嬤和丫鬟可以暫時衣食無憂。”
厲麟不說話,指了指桌上的酒水,示意她自己倒酒。
夏小星拿起酒瓶,掀開蓋子,仔細地嗅了一下味道,不由抿唇:“好香啊。”
美酒和美食,總是難以讓人拒絕。
她大著膽子,抿了一口,慢慢品著滋味。
厲麟並未和她同桌飲酒,而是,一個人坐在書案後麵,安靜地翻看著那本《康氏墨譜》。
夏小星自斟自飲,借著微醺醉意,問道:“大人,關家的案子有線索了嗎?”
厲麟眸子微眯起來:“你想知道?”
“當然,案子早點結束,我才能早點自由。”夏小星放下酒杯,道:“大人,您若是有什麽線索的話,不如和我說說,我們一起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
夏小星輕輕抿了一下唇:“大人,您不會是不相信我吧?”
厲麟放下鬼書,雙手合十,與她對視道:“夏小星,你並不是一個誠實的人。”
夏小星挺直後背道:“大人,您這話說的不對,我什麽時候……”她稍微停頓一下,又道:“除了名字之外,我再沒對大人說過一句謊話,不管您相不相信。”
厲麟聞言起身,和她麵對麵地坐了下來。
夏小星主動示好,給他倒了一杯酒。
厲麟拿著酒杯,輕輕搖晃,淡淡道:“那一日,把鬼書交給你的人,就是齊琅,你可還有印象?”
夏小星點頭:“當然,都是他害了我!”
“說說看,你對他有何印象?”
夏小星微微偏過頭,想了想:“他,雖然衣衫襤褸,可看著並不像是個乞丐。雖然處境艱難,卻又不卑不亢。那時,我不過見他可憐,隨意給了他一些散碎銀子,他就把這本書給了我,算是交換。”
“如果這本書,這麽重要,他為何要給我?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夏小星一直對這件事很納悶。
厲麟靜靜聽著,將酒杯放在桌上,拿出隨身攜帶的小藥瓶,從裏麵倒出一顆凝白藥丸含在嘴裏。
夏小星鼻尖一動,聞到了濃濃的薄荷味,混著草藥的苦味。
她的眼睛盯著那顆藥丸,暗暗不解。他為何總是吃這個,難道是他的藥?
“那本書是假的。”厲麟含著藥丸,淡淡開口,呼吸間竟是清涼之氣。
“假的?”夏小星不解道:“鬼書怎麽能分辨真假呢?”
厲麟道:“字跡。那“鬼書”的名頭,可能隻是個障眼法。那本書看似是宋朝真跡,其實是偽造的。”
夏小星輕輕地“啊”了一聲,拍了拍手道:“大人,您還懂古董呢?真厲害。”
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有點討好。
厲麟睨她一眼,抿唇道:“仔細看看那本書,封麵殘破不全,紙張暗黃,的確是陳年之物。可是,為何書頁上的字跡,個個清楚分明,這於理不合。”
夏小星默默點頭。
的確如此。如果書本受到了磨損,又或是受了潮氣,那麽紙張發生質變損壞的同時,上麵的墨跡也會受到影響。
“大人,既然這本書是假的,那關家的案子是不是和它沒有關係了。”
夏小星心裏有種感覺,他一定是心裏有數,這案子的來龍去脈。
“也許。”
他過於簡短的回答,讓夏小星有些不滿。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下:“三十六條人命,就為了一本書,這實在說不通。”她深吸一口氣道:“陰謀,這裏麵一定有天大的陰謀。”
厲麟濃眉一揚,薄唇微勾。
夏小星沒留意他的神情,單手支頭,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繼續道:“那個少年,就是齊琅。大人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知道點什麽,否則,他不會一直呆在留都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