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這裏真漂亮……你看，這木桌子，還有花……”
阿珠站在門口，神情略顯局促地張望著，她甚至連走進屋裏的勇氣都沒有。
她腳上的皮靴子沾滿了泥土，實在太髒了。
春生負責給他們帶路，見她站在門口不動，隻做了一個伸手“請”的手勢，“進去吧，這就是你們的屋子，這處地方極好，後麵就是鹿園，那裏養著一隻鹿。”
沈海堂走得一瘸一拐，扶著扶手坐了下來。他也同樣觀察著房中的一切，眉頭緊鎖，神情戒備。
這樣富麗堂皇的擺設，他不是沒有見過，所以不會如妻子阿珠那般驚慌不安。
沈海堂對著妻子招手，示意她過來道：“阿珠，過來。”
阿珠一步一遲疑地走了過去，在他的身邊坐下道：“阿哲，咱們要住下來嗎？”
她有著很濃重的異族口音，說起話來也是一頓一頓的。
春生長這麽大，還沒見過異族人，不由心生好奇，主動湊上去道：“一會兒就有丫鬟過來伺候你們了。”
阿珠有點怕生，烏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麽話才好。
春生望著她笑了笑：“我家夫人說了，你們在院中可以隨意走動，隻要不出院子就成。”
沈海堂聽得這話，不由更加握緊了妻子的手。
阿珠做慣了農活，雙手粗糙，一點都不柔軟，可是很溫暖。
春生見他們還是不說話，又道：“你們有什麽需要的，隻管叫我，我和你們住在一個院子裏，還有我爺爺……”
沈海堂聞言盯著他仔細觀察，心道，這孩子是什麽來頭？難不成是他們派來的眼線？
派個孩子來當眼線！
阿珠見春生笑盈盈地樣子，突然也跟著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春生忙道：“你們餓不餓？府上的蘇嬤嬤做飯可好吃了，你們要不要嚐一嚐？”
沈海堂淡淡道：“我們什麽都不需要，你出去……”
春生聞言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忙點頭道：“好，我出去就是。”
關上房門之後，沈海堂看向妻子，見她怯怯不安地望著自己，隻道：“我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可是如果，我還能見到長姐的話，那就算是讓我死了，我也願意了。”
阿珠聽得似懂非懂，連連搖頭：“好好地，為什麽要死？我不要你死。”
沈海堂淡淡道：“此番凶多吉少，隻是連累了你。阿珠，我對不起你。”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他當年是逃走的，如今回來了，沈家早已不再，就算長姐還在皇後之位，也無回天乏術之力。
隻要皇帝老兒一個不高興不痛快，他的命，姐姐的命，什麽都剩不下。
…
入夜之後，厲麟回府，見夏小星不在房中，便問：“夫人呢？”
秀娥伺候茶水，道：“夫人在廚房。”
厲麟自己換了身常服，轉身又去到後院廚房，離著老遠，就聞到陣陣肉香，滿院子都是淡淡的膻味。
厲麟濃眉微挑，還未進門，就聽夏小星吩咐著道：“香菜，起鍋要下香菜了。”
他背著雙手走過去一看，夏小星挽起衣袖，露出一大截潔白的纖細手臂，圍著熱氣熱騰騰地灶台走來走去。
她的臉頰泛起紅暈，被熱氣熏得有些模糊，眼睛卻是晶亮亮的，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興奮勁兒。
大大的一口鍋裏，濃湯翻滾，大塊大塊的羊肉，隨之起起伏伏。
翠綠的香菜末，灑向鍋中，清香得很。
“你這是做什麽呢？”
厲麟若不出聲，夏小星怕是一時半會兒也注意不到他。
“侯爺回來了。”
夏小星心情甚好，笑得眉眼彎彎，張開雙臂走過來，似要抱他。
厲麟抬起手臂，稍稍阻擋了一下，盯著她油乎乎的小手看了看。
夏小星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手的油光，她放下手道：“我燉了羊肉湯，侯爺聞著香不香？”
府上嫌少吃羊肉，她今兒特意準備，定是為了沈海堂。
厲麟隻是點了一下頭，跟著又問：“那個人怎麽樣？”
夏小星見他一臉嚴肅，隻道：“他們已經安頓好了，都是很安靜老實的人。”
“我去看看。”
“等等……”
夏小星快走幾步，繞到他的麵前，阻止他：“侯爺不要這麽突然過去，他們也許還在休息呢。”
從關外到京城，又是坐船又是坐馬車，這也夠波折的了。
“怎麽？你怕我嚇到他們？”
夏小星顧不上多說，隻擦了擦自己的手，繼而又吩咐蘇嬤嬤和小丫鬟們盛湯盛飯。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她方才不過是找了個借口，熱湯熱飯都是要送過去的。
“我今兒見過沈海堂之後，隻覺他那個人戒心很重，而且，他似乎是抱著必死之心來此的。”
他一定是做了最壞的打算，自己落入他們的手中，必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你還是怕我嚇到他？”厲麟垂下眉眼，見她手背還泛著一層薄薄的油光，又轉身去了濕毛巾給她擦拭。
“這是羊油，擦不掉的，回頭我用皂角花洗一洗就幹淨了。”夏小星按住他的胳膊，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讓他們先安穩一陣子，吃飽了，睡抱了，然後咱們再從長計議。”
當一個人身心俱疲的時候，他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裏去。
如果不能坐下來，好好說話，那麽……事情就辦不好了。
厲麟聞言沉吟片刻：“那夫人說什麽時候合適呢？”
“過兩天吧，一天休息，一天靜心，反正有王老爺子和春生看著，他們不會也不敢惹事的。”
她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好，我聽夫人的。”
厲麟又執起她的手，細細擦拭，又拿到鼻端嗅了嗅：“這股子膻味兒，你也不嫌棄。”
“比起脂粉的香味，我更喜歡食物的味道。侯爺呢？”
厲麟拿她沒轍，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我最喜歡你的味道，臭的香的，我都喜歡。”
“你……我什麽時候是臭的，真是的。”夏小星平時在他身邊都是很小心的，偏他喜歡開她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