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勇者與龍最終還是被掛在了觀影室裏。

顧柏榮倒是想掛在客廳、臥室或者書房這種常待的地方,但是梁星燈委婉地表示了拒絕。

“為什麽?”顧柏榮好笑地問:“自己的畫被掛起來看,也會不好意思嗎?”

“……就是有點怪羞恥的。”梁星燈的耳朵都還紅著,小聲嘟囔道:“當時畫的時候好像沒覺得有這麽中二。”

顧柏榮哈哈大笑:“可是真的超酷啊。”

梁星燈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臉上全是歡喜的笑意,一點勉強的神色也無,才逐漸放鬆了下來,抿著唇也笑了笑。

“星星。”突然,顧柏榮喊道。

梁星燈看著他,嗯了一聲。

猶豫了一下,顧柏榮問道:“還想再畫嗎?”

梁星燈聞言愣了一下,才扭頭看向牆上那副已經被人掛起來了的勇者與龍。

這張畫被人精心保存過,畫麵依舊清晰,筆觸依舊細膩。黑色巨龍的長尾圈在少年的身邊,少年還似當年恣意,笑容張揚,目光悠長,看向遠方。

似乎一切都沒有什麽變化,又似乎什麽都變了。

回憶這個東西真的是很奇怪,梁星燈明明記得,自己當時為了畫這幅畫,做了很多的準備,也花了很長時間。

可實際上,這幅畫的模樣,早就在他的記憶裏糊成了一團,辨不清楚具體的模樣。所以再次見到這幅畫時,梁星燈甚至產生了一種“啊,原來當時我還畫過這樣的細節啊”的想法。

明明是這麽用心畫的畫,但他印象最深刻的,似乎隻有除了畫以外的一切。

沈英蘭不許他畫畫,為了不被沈英蘭發現,他隻能在晚上偷偷地躲在臥室裏,用衣服將門縫擋住了,開著一盞很昏暗很昏暗的小台燈,湊在微弱的光源下,仔細又小心地畫下每一筆。

梁星燈甚至到現在都還能回憶起來,那種全心全意、在每一筆上都傾注了所有情感的心情。

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再畫過畫了。

畫,以及畫所代表的意義,似乎已經逐漸被他遺忘在了一日又一日普通又無趣的時光裏。

可是真的忘得了嗎?

這就好像是在你心裏埋了一顆種子,它沒能發出芽,長出花,你便會以為它死了。

可有一天,你不小心碰到了這顆種子,才發現它竟把你的心扯得生疼。

它沒能發出芽,卻在你的心裏長出了盤根錯節的根係,狠狠地紮根在了心室裏。一碰才知道,它不僅沒死,反倒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永永遠遠地在你心裏存活了下來。

隻等著那天你碰著了它,才發現它竟然還有這樣的存在感。

無論是麵對喜歡的人,還是喜歡的事,都是這樣。

愛與夢永不褪色。

也許他已經逐漸遺忘了這幅畫的模樣,可一看到這幅畫,當時繪畫時的所有細節,就如浪潮一般瘋狂地湧回了他的腦海裏。

他一下就回想了起來,他當時為什麽想要這樣設計,為什麽想要這樣落筆。

這段回憶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顯,終於,蓋過了他腦海裏所有的一切。

梁星燈沉默了許久,才慢慢轉回頭。

“……還想的。”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說的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他的神情認真又虔誠,又更像是在談論自己不可為人知的珍貴的理想。

“嗯,那就……再幫我畫一幅好不好?”顧柏榮朝他眨了下眼睛。

梁星燈定定地看著他,才剛剛壓下淚意的眼睛又水潤了,顧柏榮都還來不及張嘴安慰,梁星燈就張開雙臂,猛地朝顧柏榮撲了過去。

一隻毛絨小兔撞進了顧柏榮的懷裏,顧柏榮連忙伸手,將梁星燈接了個滿懷。

緊接著,是溫暖的唇,落到了他的唇上。

顧柏榮眼睛睜大,身體一僵,連動都不敢動了。好半會兒他才試探著動了動手臂,小心又細致地扣上了梁星燈的腰。

梁星燈不太會接吻,隻是用唇貼著唇,一動也不動。

但隻是這樣也比剛才帶給顧柏榮的刺激大。

梁星燈親他了。

靠,梁星燈主動親他了!

天知道,他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抑製住自己現在就把狠狠地壓在身下欺負的衝動。

但顧柏榮知道,現在不可以,現在絕對不可以。

無論是時間、氛圍、場合……都不是可以做這種事的時候。

他絕對不能傷到梁星燈一絲一毫。

顧柏榮幾乎是有些自虐般的忍耐下了那股燒灼他的欲望,他分明急迫得不行了,但落在梁星燈身上的手卻細致又溫柔的,一下下順著他的脊背,收斂了自己身上的氣勢,放軟了自己的身體,將主導權完全地交給了梁星燈。

這個由梁星燈主導的吻,完全不同於顧柏榮。

這個吻格外的和風細雨,且無比純情。

但偏偏就是更能調動他所有的感覺。

因為親他的人是梁星燈啊,顧柏榮想。

好一會兒,梁星燈才帶著潮濕的氣聲說:“好啊,畫你。”

說話的時候,他的唇沒有離開顧柏榮,花瓣一樣柔軟的嘴唇在顧柏榮的唇上開合呢喃。唇上的神經本不夠敏感,可顧柏榮的腦子卻突然轟一下發熱。

……那放縱一點點也可以的吧。

於是,扣在梁星燈腰上的手收緊,顧柏榮加重了一些力氣,更深地吻了下去。

*

親吻過後,顧柏榮還是放了《墓春》。熒屏上的畫麵明明暗暗,但梁星燈的注意力卻半點都沒有在劇情上。

這倒是很難得的,其實他很喜歡這部片子,每一次都看得很認真。

但今天他總是走神。

他們這算是在一起了嗎?

兩次親吻過後,梁星燈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畢竟他們現在的關係……已經是如此的親密且黏糊。

但顧柏榮其實是有點懊惱的,他真的沒有想這麽快把梁星燈追到手。

寥寥數日,和寂寂十三年,怎麽看都有些不相匹配,顧柏榮巴不得梁星燈對他的要求再高一點,再無理一點,讓他對梁星燈再好一點,才能一解他心裏這股莫名的難平之意。

可人摸也摸了,親也親了,若是定不下個關係來,豈不真成耍流氓了嗎?

顧柏榮又開始責怪起自己來,怎麽就沒把持住,怎麽就沒把持住!顧柏榮你以前可不是這麽意誌不堅定的人啊!

看電影的時候,梁星燈第N次朝他投來了試探的目光,顧柏榮終於忍不住了,在心裏幽幽歎了口氣,開口問道。

“星星老這麽看我,是準備答應我了嗎?”他玩笑似的說。

梁星燈卻眨了眨眼,極開心地笑了,迅速點頭嗯了一聲,像是生怕人反悔似的。

嗎的。

顧柏榮心裏又暖又氣,傻兔子傻兔子傻兔子傻兔子傻兔子傻兔子!!!!

欺負死你算了!

“星星,你別……”顧柏榮想說,你別這麽草率就答應我了,再多吊我一下,起碼讓我吃點苦頭吧。

可轉頭一看,梁星燈已經摸出手機,悄悄翻看情侶頭像了。

顧柏榮張了張嘴,然後又閉上,把這話吞了回去。

……算了,這傻兔子看著好像還挺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