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楠坐在一座寫字樓的大堂裏，有些緊張地看著人來人往。

這是一座將近三十層的寫字樓，大堂富麗堂皇，寬敞明亮，上班族們腳步匆匆，看上去都很有活力。自從做了家庭主婦後，方若楠就幾乎沒來過這種地方了，感覺像是進了另一個世界。

這四年裏，她從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現在卻在想，如果當初她沒有辭職，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今天她是自己來的，唐洛洛要上班。雖然洛洛叮囑她，有事隨時通知，但方若楠也不想打擾她工作。

昨天離開黎歡家之後，唐洛洛還責怪她，怎麽這麽隨便就放過了黎歡。

“她肯定挑對自己有利的說啊，”唐洛洛說，“鄒遙那邊的聊天記錄刪了，她的也刪了，誰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麽？”

當然是有這種可能的，不過方若楠不願意往這個方麵去想。

“她應該不會騙我。”方若楠說。

“你又知道了？”

“就是一種感覺吧，”方若楠輕輕笑笑，“她如果要騙我，完全不需要說那麽多，而且她並不知道鄒遙把一部分聊天記錄刪掉了，一旦她說的和我們知道的對不上，不就露餡了？”

唐洛洛想了想。“有道理。”

她又看看方若楠。“話說，我覺得你最近變了。”

“哪兒變了？”方若楠摸摸自己的臉。

“不是長相變了，是給人的感覺變了，”唐洛洛說，“變得……更冷靜了，更像我剛認識你的時候。”

是嗎？方若楠並不確定。

方若楠正出神，冷不丁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

“方姐？”方若楠抬頭，正對上一張年輕朝氣的臉。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女生說，“之前鄒老師給我們看過你們的照片，這麽多年了，您都沒變過。”

“你就是——”她太熱情，方若楠一下組織不起語言。

“我就是童欣，沒讓您等太久吧？”女生說。她笑起來很陽光。

約在這裏，是童欣提議的。

方若楠以鄒遙妻子的名義，按照鄒遙手機裏的微 信加過去，才知道對麵是鄒遙公司的前同事，兩年前就離職了，現在在這座寫字樓裏上班。

她聽說了鄒遙去世的事，方若楠貿然加她微 信，她也沒覺得意外。方若楠提到她想了解一下鄒遙從前工作上的經曆，這個略顯單純的女生一口應允，表示可以直接見麵。她中午有一個小時的午休。

“方姐，您現在怎麽樣？”坐在寫字樓一層的咖啡廳，童欣問。

“我挺好的。”方若楠笑笑。她暗地打量了一下童欣，和她自己幾乎是完全不一樣的女人。

“我記得，你們女兒現在差不多該四五歲了吧？”童欣說，“鄒老師之前和我們提起來的時候，她才剛出生不久……沒想到，鄒老師走得這麽早……”

她眼眶有些紅。方若楠隻好也配合著露出一點悲傷。

“你以前是在他的部門嗎？”方若楠試探著問。

“對，”童欣擦擦眼睛，“我原先是在那邊實習，實習期過了就留下了，鄒老師幫了我很多，後來我想試試更多方向，就換了個行業工作。”

“我看後麵你們又合作了？”

“是的，也挺巧的，”童欣說，“我現在在的這家公司要找活動外包，正好我剛過來不久，就推薦了前東家，算是報恩吧。”

她笑了笑。“結果這件事最後就派到我頭上了，我和鄒老師就從同事變成了對接人。”

“應該挺高興的吧？”方若楠話裏有話。

“那肯定高興呀，”童欣沒聽出方若楠的弦外之音，“鄒老師做事很嚴謹，也很寬和，省了好多事，去年的合作非常順利。而且我一直很敬重鄒老師，他是我見過最顧家的男人了。”

……顧家？

“我想起來了，路寬前陣子也和我說過，說你們部門的女生都想把鄒遙當擇偶標準。”方若楠不動聲色地說。

“你和路老師也聊過？”童欣說，“他說的是真的，我們幾個年輕女孩子都覺得鄒老師是萬裏挑一的好男人，他天天老婆孩子不離口，一下班就說要回家陪你們，我們公司好多已婚男人都不愛回家的，鄒老師和他們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方若楠在心裏冷笑。好男人？你要是知道鄒遙離開公司都去了哪兒，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我以前也很佩服方姐，能挑到這麽好的老公，你肯定也很厲害。”童欣又說。

方若楠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感覺眼前這個女生，不像是和鄒遙會有特殊關係的樣子。

“話說，方姐，”童欣問她，“你昨天說，想找我了解一下鄒老師過去工作的情況，就是這些嗎？”

“呃，其實是有另一件事……”方若楠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鄒遙走得……很急，很多事都沒有交代，我這幾天就一直在看他手機裏的信息，但是我發現，他保留的和你的聊天記錄，前麵有很多都刪了，我就有點兒好奇……”

她拿出手機，找出昨天的截圖，給童欣看。“就是這裏，在這往前的聊天記錄，都看不到了。”

方若楠感覺自己臉燒起來了，童欣肯定會覺得她有毛病吧？

但對麵這位天真少女，居然絲毫沒多想。“嗨，您說這個呀，我也不知道鄒老師為什麽刪了，您等我找找我這邊。”

她拿起她自己的手機，翻了一陣子。“啊，還好，我沒刪過，您看，就是這些。”

方若楠接過來，粗略看了看，都是些工作上的交流，沒有任何出格的東西。

那鄒遙為什麽要刪掉？

“啊，我知道了，”童欣說，“可能是因為我離職了，鄒老師就把我的聊天窗口刪了，聊天窗口一刪，之前的記錄不就看不到了嘛。我記得他是有這個習慣的，您帶著鄒老師的手機嗎？”

“帶著。”方若楠伸手去包裏翻。

“您可以看看，是不是離職的同事，都沒有聊天記錄了。”童欣一口氣報了三四個人的名字。

果然，方若楠按照她說的名字挨個點進去，裏麵都是空空如也。

“那應該就是這樣，”童欣說，“如果不是後來我和鄒老師又有合作，估計我的也是空的。”

她大咧咧笑起來。方若楠也才忽然想起，鄒遙確實是有這個習慣，對於不重要的人，他會定期清理聊天窗口。他有點強迫症，無法忍受雜亂，連手機裏的APP都是嚴格分門別類的。

留下的這些舊合作方，看來就是他還沒來得及清理的。

所以……就是這樣嗎？

辭別了童欣，方若楠一個人在咖啡廳坐著，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受。

好像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

說老實話，她是有一點點期望，鄒遙出軌的，那問題就簡單多了，她也有了更充足的理由去恨他，自然更容易放下他。

一路查下來，發現鄒遙確實沒有出過軌，她一方麵慶幸，鄒遙好歹算是有底線、有良知，另一方麵，又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既然不是為了出軌，那就純粹是因為逃避？隻是為了逃避，真的需要做到私自買房這個地步？

沒等她想明白，手機響了。

是婆婆打來的電話。

“喂，媽？”方若楠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