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楠至今都還記得,她第一次遇到鄒遙的那一天。

她和幾個同事在會議室,一邊聊天一邊等著,過了一會兒,她們副總帶著幾個人走進來,推開門,還是一貫的大嗓門。

“給大家介紹一下啊,這是咱們合作的活動公司的策劃組,”他咧著嘴笑,“幾位老師都是很有經驗的,你們好好討論討論,一定要把這次的活動做漂亮!好吧?”

他指指方若楠。“若楠,你昨天跟我提的一些想法,都可以和這位李老師聊一聊,看看有多少能落實到位,交給你了啊。”

方若楠點點頭,看向那位“李老師”,卻被他身後的一個人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個瘦削白淨的男人,衣著簡單卻整潔,戴著一副眼鏡,臉上沒什麽表情。

按理說他不算是帥的,也沒有很高,但一瞬間,方若楠對他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後來想想,可能是他身上,沒有男人常見的那種攻擊性 吧。

雙方相互介紹後,她記住了,他叫鄒遙。

他說話也是不鹹不淡的,條理清晰,表達自己想法的同時,也不著痕跡地給他人留了餘地。中間大家開起玩笑,滿屋笑聲,他也隻是微微笑著,靜靜地坐在一邊。

方若楠喜歡這種進退有度的人。

巧的是,最終的細節對接,落在了他們兩個人身上。

那幾天,為了把那次的線下親子活動做到盡善盡美,方若楠和鄒遙聊了很多,慢慢地,又聊到各自的生活,以及過去。

方若楠才發現,鄒遙和她居然是同一個大學、同一所學院畢業的,比她大一屆。

後來的事情幾乎都是順理成章,活動結束了,他們還是保持著聯係,方若楠鼓起勇氣約鄒遙吃飯,鄒遙答應,然後是更多次約會,直到鄒遙難得局促地說,想和方若楠在一起。

很多年過後,他都沒有變過,雖然能漸漸看到歲月在臉上留下的痕跡,但他那份沉著和平靜,始終如一地保持著。

方若楠從未想過,這樣的鄒遙,會有一天讓她的整個人生都天翻地覆。

“我是喜歡過他。”

在黎歡家,黎歡讓小包子帶小小去自己房間,給小小展示她自己做的洋娃娃,支開兩個孩子,她端坐在一張椅子上,冷靜地說。

方若楠和唐洛洛本來是來興師問罪的,黎歡這麽坦誠,她們反而詞窮了。

“你……你還真好意思說啊?”唐洛洛不滿地說。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黎歡說,“我喜歡上他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已婚。”

“放屁。”唐洛洛咕噥道。

“我說真的,”黎歡接著說,“我能理解你們很生氣,換作是我,我也會很生氣,但若楠,我可以用我的一切給你保證,我剛認識鄒遙的時候,一直以為他是單身。”

唐洛洛又想說什麽,方若楠拍了拍她,示意她先別激動。

確實是有可能的,鄒遙不用朋友圈,從不在社交網絡上分享自己的日常,很專心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也很少會對陌生人談及自己的婚姻狀況,對於這一點,方若楠也理解,如果她懷疑鄒遙是那種打著單身的名義四處撩妹子的人,當初也不會和他結婚。

“其實現在想想,這都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黎歡說,“他沒有假裝單身故意接近我,和我從來都隻談工作,是我自己先動心的。”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方若楠問,“什麽時候?”

“大概一年前吧,”黎歡笑笑,“那時候他們公司策劃一個活動,需要推廣,就找我合作,因為他是對接人,所以就和他打上了交道。”

“我方便問問,你是因為什麽喜歡上他的嗎?”

“和你應該一樣吧,”黎歡說,“你可能比我更清楚,他身上的很多東西,是其他男人不常有的。”

方若楠沉默了。

“說是喜歡,也就是那麽一陣子,對他有好感,”黎歡又說,“有時候忍不住,會在深夜聯係他,說些有的沒的,他倒是從來都沒有回複過,第二天照常談工作。”

“後來呢?”方若楠問。

“後來……有一次我去接小包子放學,聽見你和幼兒園老師聊事情,才知道鄒遙就是你老公,”黎歡說,“知道他已婚,我就放下他了,工作結束後,也沒再和他聯係。說白了,可能本來也算不上喜歡,就是突然接觸到一個難得一見的男人,想多了解了解而已。”

“但你之前和我說的,好像知道鄒遙平時不怎麽管孩子,對他的評價也不高。”方若楠想起前些天的事。

“對啊!”唐洛洛找到了說話的時機,“你還說你們後來沒聯係?”

“是我推測的,”黎歡說,“那之後我又碰見過你幾次,也聽到過幼兒園老師問你,小小爸爸是不是沒什麽時間看顧小小,你回答的是,鄒遙每天基本都是晚上十點才下班。”

她頓了頓。“但據我所知,他從來沒有那麽晚下班過,他們公司的工作時間我知道,最晚也不會超過九點。”

“所以你就猜——”

“我不隻是猜,”黎歡說,“我很好奇,就旁敲側擊地問了問,他給我的說法也是,下班後會直接回家,和家人多相處,於是我明白了,他在撒謊,至少是一直在對你撒謊。”

她看看方若楠。“你不知道嗎?”

“我剛知道……”方若楠說,“鄒遙去世後,我才知道。”

“藏得真夠深的,”黎歡冷笑,“也是這件事,讓我徹底決心遠離他,聊天記錄都刪掉了,我覺得惡心。他和我認識的多數男人,並沒什麽不一樣。”

“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方若楠問。

“我那個時候告訴你,你會信嗎?”黎歡反問。

方若楠又沉默了。

確實,就算黎歡早早告訴她,她也不會信的,還會覺得這個女人別有用心。

“挺可笑的,”黎歡歎口氣,說,“我之前一直以為,經曆過一次失敗的感情,我應該已經對男人有足夠的戒心了,沒想到還是差點兒走偏。”

“這不怪你。”良久,方若楠說。

她和唐洛洛帶小小離開,孩子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依依不舍揮手作別。走到門口,黎歡忽然在方若楠背後問:

“我們……還能做朋友麽?”

方若楠愣了一下。

“好,”她笑了笑,說,“但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明天幫我接小小放學,照看她一會兒,”方若楠說,“我有點別的事要做。”

黎歡也愣了愣,隨即笑了。

“沒問題。”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