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孩子的事，是鄒遙提出來的。
方若楠倒不排斥孩子，雖然她最初選擇了一個和她大學專業並不相關的行業，應聘教培機構，是覺得這個行業在當時很有前景，不是覺得孩子很可愛。
工作幾年後，她也不確定她想不想要孩子，她是喜歡小孩，但又擔心會影響眼下的工作。
她親眼看到過，有兩個她的同事，休完產假回來，工作就被別人接手了，隻能轉去做行政，這個行業節奏很快，不可能等著她們。
直到鄒遙先開了口。
“我們要個孩子吧。”結婚第二年，有一天看著電視，鄒遙忽然說。
方若楠正在準備課件，錯愕地抬起頭。
“你看的不是曆史劇嗎？”她看看電視屏幕，“怎麽說到孩子了？想起什麽了？”
“也沒什麽，”鄒遙笑笑，“就是覺得，該要孩子了。”
方若楠眨眨眼。什麽叫“該要孩子了”？
“你怎麽說得好像完成任務一樣。”她打趣鄒遙。
“那倒也不是，”鄒遙說，“就是……我們結婚也兩年多了，手頭有些積蓄，感情也很穩定，就想和你一起再往前走一步。”
“感情穩定？”方若楠看著他笑，“你確定？”
鄒遙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嗯，那就算是穩定吧，”方若楠放過了他，“但你也不問問我想不想生？”
“那……你想嗎？”鄒遙暫停了電視劇，認真地問。
方若楠歪起頭。“和你生的話，是想的。”
“但是？”鄒遙聽出了她的顧慮。
“也沒有但是，隻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方若楠說，“你有準備嗎？養孩子可是很累的，還很費錢，現在可不是我們爸媽那時候了，我又是做教育的，對養育孩子的要求隻會更高。”
“錢我大概算過，應該沒什麽問題，”鄒遙說，“至於累不累……兩個人一起帶，有問題解決問題就是了。”
“你可別給我畫餅啊，”方若楠說，“你們男人都是嘴上說得好聽，’啊咱們倆的孩子我肯定會分擔呀’、’有我在你怕什麽呀’、’放心到時候所有事情我全包’，真等孩子出生了，一個個晚上踹都踹不醒，我公司有個女生，就因為這個跟老公天天吵架。”
“那你覺得，我會是這種人嗎？”鄒遙微笑著問她。
“那誰知道，現在也看不出來吧？”
“也對。”鄒遙點點頭。
“那我現在就下單吧。”他說著，拿起手機。
“下單什麽？”
“育兒相關的書，”鄒遙頭也不抬，“本來是打算過陣子再買的。”
方若楠愣了片刻。“哎呀我就是這麽一說，我對你有信心，而且現在買也太早了……”
鄒遙搖頭。“不管你對我有沒有信心，我得讓你看到我的誠意。”
方若楠一時無話，隔了許久，大手一揮。“天真，你以為你買兩本書，就能打動我了？”
鄒遙又笑笑。“沒事，你慢慢想，我可以等，等你完全做好準備，但在那之前，我也要做好我該做的準備。”
說實話，那時的方若楠，心裏是有些感動的。
雖然也還是有不小的擔憂。
那天臨睡前，她輾轉反側，想了半天，才拍拍鄒遙。
“怎麽了？”鄒遙迷迷糊糊問。
“就……孩子的事，”方若楠說，“我不是不想要孩子，錢啊時間啊什麽的，我也沒有那麽擔心，我最擔心的是，懷孕生娃，我的工作可能就麻煩了，最好的情況，收入也會腰斬，最壞的情況，可能要丟工作……”
黑暗裏，鄒遙有一會兒沒說話。
最後他翻了個身，抱住方若楠。“沒關係，我養你。”
鄒遙確實說到做到。他真的買了育兒相關的書籍，每天下班回來認真地看，還仔細做了很多標注。
方若楠揶揄他，就算他這麽勤奮，她也不會那麽快要孩子。
但嘴上這麽說，她還是很快就懷孕了，結婚第三年，他們迎來了小小。
鄒遙始終踐行著他的承諾，該花錢的地方眼都不眨，該出力的時候也沒偷過懶，方若楠懷小小那幾個月，他把一部分工作都挪回了家裏做，能早回家就早回家。
孩子出生後，他還力主讓方若楠在月子中心住了一段時間。
方若楠公婆是反對的，覺得是花冤枉錢。
“讓我來照顧不就行了？”婆婆在電話裏喊，“不就坐個月子，我們那會兒哪有這什麽這個中心那個中心，我不一樣好好的？”
鄒遙沒聽她的。
也幸好鄒遙沒聽她的，不然方若楠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對婆婆沒什麽意見，婆婆也是帶大過兩個兒子的女人，經驗還是有的，但她很清楚，婆婆和她在帶孩子上肯定不會達成一致，她不想坐個月子還要吵架。
“不用理他們，我們就去月子中心，”掛了電話，鄒遙說，“出了月子中心，還有我。”
那是在月子中心預定完的第二天，方若楠因為挺著肚子，幾天沒睡過好覺，癱在沙發上有氣無力，隻能努力給他一個笑容。
現在再想起這些，方若楠笑不出來了。
她忽然意識到，也許從一開始，鄒遙就沒有真的喜歡孩子。
她已經不知道哪個他才是真的他，畢竟這兩個他看上去都很真實，在她懷孕、帶娃時鞍前馬後保駕護航的他很真實，暗度陳倉逃避家庭責任的他也很真實。
一個人，可以分裂成這樣嗎？
還是他對她隱瞞了其他的秘密？
她打算再把這棟房子仔仔細細檢查一遍，一定有什麽東西，她沒有發現。
但還沒有動手，手機響了。
是小小幼兒園的老師。“小小媽媽嗎？不好意思打擾您了，”老師說，“可能需要您現在來幼兒園一趟。”
“小小怎麽了？”方若楠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小小……把班上的小朋友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