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斷劍穿透雲知言的皮肉,紮紮實實地抵進他胸口,宣芝凝聚在劍刃上的真元立即迸射而出,想要絞碎他的心髒和經脈。
預料之中的,她的真元遭受到了一股力量的阻礙。男主一旦遇到性命攸關的時候,總會有保護他的力量出現,或是神力,或是天道之力,總歸不會讓人這麽簡單就了結他的性命。
溫熱的血液噴到手背上,宣芝手腕不由地發顫,臉上血色退去,白得有些嚇人。
她沒殺過人,根深蒂固紮在骨子裏的觀念,讓她對自己親手殺死一個人這件事感覺到恐懼,但即便本能地恐懼,她握住劍柄的力道還是沒有絲毫放鬆。
斷劍又往他皮肉裏遞進一寸,雲知言渾身發顫,口鼻之中不斷湧出鮮血,雙眼含恨,死死地盯住宣芝不放。
她內心暴露出的這片刻空隙,給了雲知言機會,那雙眼瞳中湧出濃稠的黑暗,墨汁一樣覆蓋住他整個眼球,瞳孔深處的陰霾幽幽搖曳,猶如漩渦吸引宣芝的心神往裏墜入。
雲知言眼眸略彎,神識傳音悠悠飄到她耳畔,“當初在雲家門前時,你也這樣祈求過我,讓我對你心生憐憫,讓我對你這一雙眼睛久久不能忘懷,夜夜入我夢中。”
宣芝意識有片刻的恍惚,隨著他的話音,眼前又蒙上鞭炮燃燒過後的白煙,喜樂聲仿佛就在耳邊。
她似乎又回到了初入這個世界之時,無法反抗地被雲知慎掐住脖子按在地上,隻能使用前世覺醒的那點精神力,試圖誘導他們對自己心生憐惜,換得一口喘息之機。
“我憐惜你了,我救了你,你不該這樣對我。”雲知言瞳孔深處漸漸鍍上一線幽光,勾勒出一朵魔焰的輪廓,焰心純黑,火光搖曳,映照入宣芝眼底,在她瞳孔深處生出兩簇同樣的魔焰,侵入她的神識。
雲知言吞噬了那隻善於蠱惑人心的地魔,吸食了地魔的能力。地魔以七情六欲催人迷失,自然對人心情欲最是敏銳。
他從宣芝心裏感受到了她對於另一個人,不,準確地說,是對於一尊神的喜歡和愛慕,魔焰吸食著她心裏的情意,將這份愛戀轉移到自己身上。
宣芝眼中浮出掙紮之意,時而清醒地認知到眼前之人是雲知言,她正握劍刺穿他的心髒,時而又意識恍惚地將他當做申屠桃,而無法下手。
雲知言感覺到握劍插在自己心口的力道鬆懈了幾分,魔焰繼續深入幹擾她的內心,蠱惑道:“宣芝,放開手,我很疼。”
宣芝睫毛顫了顫,眉間微蹙。握住劍柄的手反而忽然收緊了。
申屠桃不會讓她放手的,他感覺到疼的時候,隻會喘息著叫她再用力一點。
雲知言嘴角又湧出血來,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魔焰映入宣芝眼底,幽光在她瞳中越來越亮,刻意模糊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自己的麵目,好混淆她的認知。
“宣芝,放手,你想殺了我嗎?”雲知言痛苦地低聲道。
在無方鏡中時,他就在施念念身上嚐試過了,他知道該如何將她心中的情意轉移到自己身上,讓她以後就算是看著他的臉,也不能自拔。
但他沒有在無方鏡中那麽充足的時間,不能循序漸進。
雲知言忍著錐心之痛,耐心地等她陷得更深,一句一句循循**道:“宣芝,鬆開手好麽?你喜歡我,你怎麽舍得這麽傷害我?”
宣芝眼中一片模糊,隨著雲知言的話音,認知反而越來越清明。他說的話和申屠桃實在太割裂了,宣芝就算被魔焰蠱惑著心神,也無法將他們兩人疊加到一起。
她反抗魔焰的意誌忽然變強,這讓雲知言心生慌亂,他的真元被冰錐封住,肉身的損傷已經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眼睜睜看著自己生命力流逝的滋味並不好受。
他將魔焰蠱惑心神的能力催到極致,嘴角一邊溢血一邊近乎語無倫次地想要說服她:“宣芝,你喜歡我你愛我,你想親手殺了你愛的人嗎?你不會殺我的,放手放開我,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我曾經真的為你心動過……”
宣芝發間的桃枝發簪突然抽出細而柔韌的枝條,交織成一隻綠絛結成的手,攜帶著逼人的陰寒之氣朝宣芝握劍的手按去。
但在桃枝觸到她的手背之前,宣芝指尖突然收緊,手腕上浮出借力符的金色符線,桃枝在那符文中感覺到與山河社稷圖中同源的神力,枝條微微一顫,縮了回去。
宣芝握緊斷劍,用力往下刺入,神力衝破了護佑在雲知言身上的天道之力,斷劍刺入他的心口,劍芒絞碎了他心髒。
雲知言身上的天道氣運,主角光環,都在異世界的強大神力下消散,他瞳中蠱惑人心的幽光漸漸熄滅。
宣芝眨了眨眼,眼中恢複清明,對著殘留最後半口氣的雲知言說道:“知道我為什麽無法把你誤認成申屠桃嗎?因為如果是鬼帝陛下,陛下不會哭唧唧地喊疼,隻會對我說,用力點,你沒吃飯嗎?”
桃枝抓向雲知言魂魄的動作倏地停頓了一下,才繼續纏上去,抓滅他的三魂七魄。
申屠桃:“……”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鬼話?
這個世界的主角這麽容易就身死魂消,宣芝還有些不敢確信,她拔出雲倦的斷劍,警惕地觀望著四周。主角的死不說驚天動地,怎麽也應該有一些異象發生才對,說不準老天會突然降下一道雷劈死她。
宣芝退開雲知言的屍身幾步遠外,心神緊繃地等了好一會兒。夕陽餘暉已經徹底隱沒,暮色漸漸籠罩大地,前一日還燈火璀璨的法會會場,現在隻餘下斷壁殘垣。
青雲城的外緣隱約有自動亮起的照明,但光亮遠遠蔓延不到這裏來,沒有燈燭照明,夜色來得特別快,也特別深濃,天空中無星亦無月,四麵都寂靜無聲。
桃枝上的綠葉輕輕拂過她臉頰,宣芝從那種緊繃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疑惑道:“他真的死了嗎?”
“死了。”申屠桃的神識傳音從耳畔的枝葉裏傳出。
宣芝鬆了口氣,原來就算是男主,死的時候也就跟大多數人一樣,悄無聲息地塵歸塵土歸土了。她靜默片刻,召來水球衝洗手上的血,問道:“你還是不能出來?”
“暫時不能。”他體內對抗的兩道力量還沒有分出結果。
宣芝擦幹淨手,從金剛圈中取出無方鏡,無方鏡上的認主烙印消失了,看來雲知言的確是死得不能再死。
她試著渡入靈力,催動這麵銀鏡,無方鏡上的陰刻紋路驟然大亮,凹陷的那一麵好似突然盈滿了一捧清透的月光,顯出明亮的鏡麵來。
宣芝在鏡中沒有看到自己的投影,她看到了一方白玉砌成的高台,上方矗立著高大的圓柱。
這地方讓她覺得有點眼熟。
申屠桃察覺到不對,失聲道:“等等,宣芝!”
但已經來不及了,宣芝整個人都被那月光盈盈的鏡麵吸了進去,她隱約聽到申屠桃喊了一聲“桃花”,隨即他的聲音徹底從耳邊消失,宣芝眼前的畫麵變得光怪陸離,似乎過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又似乎隻是一刹那。
等到視野裏的景象穩定下來,她已經身處在鏡中的那一方高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