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靈力被封住了!
宣芝落入高台的一瞬間,神識便想潛入神符請神,但她體內的真元空虛,就連秘境地脈在體內生成的另一條靈脈都好似虛無不存。
她的身體完全沒有了修士的敏捷輕盈,被重新打回了肉體凡胎。從半空跌落到地時,踩中了地麵凹凸不平的浮雕,腳腕輕輕一拐差一點跌到。
宣芝踉蹌兩步才堪堪站穩,目光飛快環視周圍一圈。她站在整座高台的中心,視野裏都是一片雪白的玉色。
四麵高大的玉石圓柱直插雲霄,上麵浮雕著密密的符文法印,單單隻是視線從上麵滑過,便能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浩瀚之力從中溢出,仿佛能將人的三魂七魄都吸入其中,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裏麵。
除卻四方八麵的天柱,腳下的石麵上亦刻錄有高深的法陣線條。
宣芝低頭看了一眼交錯的法線,認出這裏來——是天道台。
她之所以看到這座玉石高台的第一眼就覺得眼熟,是因為當初申屠桃就是被鎖在這座高台裏接受懲戒。
她所站立的地方,正是當初申屠桃被鎖住的地方,他身上的血曾順著地麵法線蔓延開,鋪染了好大一片,地麵溝壑都被他的血染紅,所以宣芝對腳下的法線印象深刻。
宣芝對這座高台全無好感,往四麵天柱掃視一眼,冷聲道:“這裏不是隻有神靈才能踏足嗎?怎麽我一個凡人還有這等榮幸?”
自是無人回應她,十二根天柱上金光浮動,法印閃爍,細長的金色鎖鏈急射而出,宣芝烏黑的瞳仁裏映出交錯閃過的金光,根本沒有閃躲之力,被密集的金鏈鎖住四肢,穿透身體,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這就是對我殺了天道之子的懲罰?像囚禁鬼帝那樣將我囚禁在這裏,也讓我嚐嚐十二道天罰的滋味?”
十二天柱上的法印如同漣漪**漾,一道意念直入宣芝腦海。
令人意外的,這道意念並沒有太大的攻擊性和敵意,不同於修士之間神識傳音,也不同於神靈降下的神諭,這道意念沒有具體的言語,但宣芝莫名就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它說,你會毀了這個世界。
啪嗒——
宣芝聽到自己鮮血滴落的聲音,輕輕眨了眨眼,她的臉側和脖子上都貼著鋒利無比的金線,稍微一碰就能刮下她一層皮肉,隻好僵硬著脖頸,連嘴唇張闔的弧度都控製得很輕微,好笑道:“死了一個人世界就要毀滅,你未免也太脆弱了。”
天道的意念並不與她爭辯,隻是又朝她腦海裏灌輸了一些東西。
宣芝在其中看到了一副圖卷,圖卷當中山河萬裏,山青水綠,能清晰看到南靈洲和太爻大陸的版圖,迷心海夾在這兩塊大陸之間,如一塊彌漫海霧的碧玉。
這看上去是一副世界版圖。人間占據了這副圖卷最主要的篇幅。
在這幅圖卷的上方,祥雲成海,雲海之上可見高聳的仙界之門,和其後長長的金橋,桂殿蘭宮在雲海裏若隱若現。宣芝曾通過玄晟元君的眼,浮光掠影地觀過仙界一眼,認出了那一座長不見盡頭的金橋。
畫卷的底部,依稀能見到與人間相同的地勢和山川輪廓,仿佛是上方世界的倒影,但一眼望去黑影幢幢,黃沙漫漫,不見一絲生機,隻有一座廟宇,被風蝕得厲害,幾乎半塌。
宣芝曾經誤入過那裏,一眼便認出來這是那座魔神殿。
天道的意念再次流入她腦海,給予了她一些關於這個世界的本源信息。這個世界分三界,三界之間息息相關,清正之氣上升聚往仙界,汙濁之氣下沉流往魔域。
凡人的濁念禍心,修士淬體煉心剝離的糟粕,神靈撣落的私欲塵灰,世間滋生的一切陰暗都會沉入魔域,誕生邪魔。
所以隻要人間尚在,仙界不塌,邪魔除之不盡。當魔域含汙納垢達到一定程度時,便會孕育出天魔。
天魔降世,自然有誅魔人應運而生,雲知言就是那個應運而生的誅魔人。所以他一路既受到天道饋贈,能得機緣神通,又須得曆經千錘百煉磨礪重重,一步步積攢自己身上的人脈氣運,直至成長得足以對抗天魔。
雲知言應該獲得四枚神符,他的第一枚神符被宣芝捷足先登,第二枚神符來自承天塔,被宣芝連塔帶符直接砸得稀碎,第三枚戰神符毀在大聖手下,第四枚神符……
宣芝因腦海裏浮出的信息而眼神微動,第四枚神符是在雲知言與大玄厭城王一戰中,收服北冥鬼帝,而獲得整個冥界萬鬼的戰力。
他於九州法會之上結識的才俊,以及之後因受傷周遊四海時結識的摯友,都會成長為一宗一方的大能。
東周國勢日益強大,會相繼收服大玄和昌餘,雲知言這個東周的大國師可以說得上是一呼百應,集人間氣運於一身,隻有這樣的大氣運加身者,才可以誅殺天魔,維持世間正常秩序。
雲知言本應該如此,在原著的劇情裏,他也的確如此。
卻都因為宣芝這一個變數而中途夭折了。
這方天道就像是一個死了老公的怨婦,還不等宣芝理清腦海裏的信息,緊接著又是一段幻象灌入她意識裏。
這應該是它推演出的世界未來走向,雲知言一死,天魔沒有了忌憚和壓製,肆無忌憚地衝破了人魔兩界之壁,領著魔神殿中的地魔和萬千邪魔攻入人間,神魔大戰,人間淪為修羅地獄。
宣芝:“……”是你這天道之子行事不端,這可怪不得我。
天道宣示完她的罪責,判定了她死刑。十二根天柱忽的同時大亮,各有一枚符文從十二天柱的浮雕上順著束縛住她的金鏈飛快竄入宣芝體內。
這十二枚金色符文一入她體內便如煙霧一般消失了,片刻後宣芝身下浮出一塊巨大的圓形石盤,石盤看上去與這方天道台是同樣的材質,上麵刻有子、醜、寅、卯等十二個時辰,是一墩日晷。
宣芝懸立在日晷中心,恰好是這座日晷的晷針。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射在日晷上,正好在子時正。
她的影子隻在晷麵上定格須臾,隨即開始在晷麵上轉動起來,宣芝目光緊緊盯著自己影子,片刻後才意識到她的影子是在逆著時刻轉動。
日晷石盤底下顯露出一些畫麵,一開始是她被捆縛在天道台中的景象,緊接著便是在青雲城中她雙手握劍捅穿雲知言的心口,那劍從雲知言心口抽離,重新回到她手裏,繼而倒塌的承天塔重立,敗走的武神庭下兵將重現人間。
隨著她投影在晷麵的影子逆轉,下方的景象都如倒帶一般逆流。
宣芝直覺不對,她掙脫不開金鏈束縛,隻能看著自己的影子在日晷上越轉越快,下方的景象也在快速逆流。
滄琅秘境裏成型的三座神像山重新被岩石覆上,回複成普通的山崖。她用盡全力登上的拂來宗問道階,她一步一步地退回了山門下。她的神靈在大玄留下的痕跡都被抹去,最後回溯到久黎城,齊天大聖的身影一閃,從她麵前消失。
宣芝在這個世界所經曆的一切都在飛速倒帶,漸漸的,她的影子轉動的速度慢了下來。
她看到了雲家迎娶她的車駕隊伍,她一身鳳冠霞披坐在車廂內,這是她剛剛穿入書中時,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驚訝表情,忐忑不安地打量四周。
她的影子驀地定格在了日晷上,下方逆流的景象也隨之定格。
正是午時,陽光燦爛地籠罩著披紅掛彩的車隊,密林的樹影在地麵投出斑駁的明暗交界,地麵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五六具屍體,鮮血流了一地。
雲知言收了劍,正站在車駕旁,側頭對著車廂內詢問。
車裏的新嫁娘眼眸半睜,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抹月牙似的陰影,將醒未醒。
——原來是這裏,變數出現在這個時候。
宣芝腦海裏又流入一道天道的意念,她驀地睜大眼睛,天道台上十二根天柱再一次同時大亮,光芒中隱約出現一隻手的虛影,自上而下,穿透日晷的晷麵,伸入下方定格的景象中。
天道想要從源頭上抹殺她的到來,讓一切重回正軌,重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