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來,吳婕感覺自己喉嚨劇痛,整個身體酸軟無力,連想要動一根小手指都困難。

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隻是眼皮動了動。

耳邊傳來說話聲,似乎是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她好像醒了啊!采珠姐姐,你快來看。”

“沒有吧,她都沒有動彈呢。”這個聲音略年長一些,懶洋洋的。

“可是剛才我看見她眼皮子動了動呢。”

“也許隻是在做夢吧。”頓了頓,又道,“唉,就你這死丫頭多事兒,眼看著都要淹死的人了,非要救上來。二小姐和夫人都很生氣呢。”

小女孩訕訕道:“采珠姐姐,我知道錯了。隻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采珠衝她翻了個白眼:“那你就好好照看著她吧,千萬別讓人死在我們船上,夫人最厭煩這種忌諱了,到時候又要挨罵了。唉,我們當奴婢的挨罵也就罷了,還要連累地二小姐也挨罵就不好了。”

“二小姐人長得美,才學也好,為什麽夫人天天罵她呢?”

“哈,你這話問得太傻了,她性情再好,也不是從夫人肚子裏爬出來的。算了,跟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這些日子可要好好照看這人。”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另外,二小姐暗中交待了,若她要死了,就趕緊扔下水去,免得髒了咱們的船。”

小丫頭嚇了一跳:“呃,這樣不太好吧,再怎麽樣也是一條人命。”

采珠冷笑一聲:“聽說死在船上的人,會變成水鬼,一直跟著船隻呢。”

“哇!”一聲尖叫,小丫頭被嚇壞了。

在兩個丫環的吵嚷聲中,吳婕又一次昏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的日子不知持續的多久,再一次醒過來,她終於能夠睜開眼睛了。

是一處封閉的室內,唯一的光線是桌案前的那盞油燈,豆大的光點映照著陳舊的家具擺設。不過兩張床,一個桌子,和角落的一個大箱子。

身體的酸麻感略微消退了些,她努力想要轉過頭,動作驚醒了另一張**的人。猛地驚叫一聲,“啊,你醒了!”

是個眉目清秀的小丫環,隻有十一二歲大小,急急忙忙跑到床邊。

吳婕目光掃過桌上那點燈光。自己竟然沒有死,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現在紫茴她們怎麽樣了?心中著急,想要詢問什麽,可開了口,發出的隻有嘶啞的聲音,嗓子竟然無法說話。

“你先別著急,喝一口水吧。”小丫頭從桌上到了一杯水,送到床前。

看著遞到麵前的粗瓷盞,吳婕表情一窒,她兩輩子都沒用過這麽粗糙的東西,而且應該是別人用過的吧?

心中那點兒潔癖浮動著,終於抵不住喉嚨的酸澀痛楚。她乖乖張開口,讓小丫頭將杯子湊到唇邊。

水好涼啊!似乎是隔夜的了。涼意順著喉嚨滑下去,讓人不由地一哆嗦,卻刺激的精神起來。

“你是附近人家的姑娘嗎?是失足落水,還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呃,我問的失禮了。咱們船上的老嬤嬤過來看過你,說是落水受了嚴重的風寒呢。”小丫頭不停地嘮叨著,“我叫橘兒,你叫什麽名字?”

什麽風寒,我明明是中毒好不好!吳婕想要說話,奈何無法開口。

現在想來,肯定是紫茴將毒、藥下在了那瓶玫瑰露裏,可恨她毫無防備,就這麽喝了下去。唯一慶幸的是她水土不服的毛病正好犯了,將大半毒藥都吐了出來,所以才沒有當場斃命。

而紫茴因為心虛不敢麵對自己,也沒有仔細查看她的生死,就將她扔進了水裏毀屍滅跡,才留下一線生機。

她必須盡快阻止她!

簡直失心瘋了,竟然想要行刺北魏皇帝!

紫茴武功不過爾爾,而大魏皇宮高手如雲。紫茴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能行刺成功,魏國就會因此而大亂嗎?未必,不過是換一個人登基罷了,反倒是東越會成為大魏的眼中釘,必滅無疑。

而且北魏亂不亂她不知道,南陳那邊轉眼就要有的亂了。如今南陳在位的天康帝英明果決,稱得上是有為之主,奈何這位天康帝身體欠佳,不久就要病逝,而新君懦弱多疑,又昏庸無道,在位數年將朝中重臣貶斥的貶斥,殺害的殺害,記得繼位之後頭一件事就是廣選秀女,甚至連他們東越都不放過,索要貢女入朝。東越無奈,隻能從民間采買了百名女子送過去。

攤上這種昏聵玩意兒,南陳還有什麽前途?否則她何必這麽果斷地放棄南陳,非要抱北魏這個仇人的大腿呢。

然而,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吳婕著急也沒用。她隻能先在這個陌生的大船上停留下來。

那個叫橘兒的小丫頭,還有那個叫采珠的侍女時不時過來看她,通過她們的閑磕牙,吳婕知曉,自己正在一艘姓陸的官員的船上。是橘兒那天劃著小船去買果子吃,看到了浪花中的她,將人打撈了上來。

橘兒擅自一個半死不活的女子弄上了船,夫人非常生氣,但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將人再扔下去。隻能狠罵了二小姐一頓出氣,誰讓她是橘兒的主子呢。

這位二小姐似乎是前頭原配夫人留下的,在如今的夫人麵前很不受待見。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感激咱們二小姐啊。”采珠反複強調這一句,聽得吳婕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看你模樣雖然醜了點兒,應該也是好人家的女兒……”采珠繼續絮絮叨叨著。

什麽?醜?吳婕耳朵一顫,活了兩輩子,她從來沒有跟這個字牽扯過任何關係。

吳婕從小自負美貌,就算在佳麗雲集的北魏後宮,她也自信不遜於任何人。

“這位姐姐不算醜吧,隻是胖了點兒。”旁邊橘兒提出反對意見,卻給了吳婕更殘酷的一擊。

胖?怎麽可能,她一向身姿窈窕,亭亭而立,這些天因為病著,隻會比以前更瘦好吧!

對自己的容貌,吳婕突然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到了第三天,吳婕終於能夠下地走路了,她第一時間來到門框邊的銅鏡前。

看著鏡子裏倒映出的容貌,她如遭雷劈,頓時心涼了半截。

銅鏡中倒映出的臉孔簡直慘不忍睹,好吧,其實還算是個眉目齊整的姑娘,但比起她之前的傾國之色……

如今的她臉頰腫脹,仿佛憑空胖了三十斤,昔日秀麗絕頂的容色如今隻剩下兩三分。

一白遮千醜,一胖毀所有。

吳婕渾身顫抖,立刻明白,隻怕紫茴給自己的毒、藥不僅是索命的,還有毀容的功效,畢竟萬一她跌落江麵後屍首被人打撈上來,根據容貌發現什麽就不好了。所以將容貌也毀了,隻以為是被水泡過之後腫脹了。再也沒有人能認出,她是那個才貌雙絕的錦寧公主。

心神恍惚之中,采珠拉著她出了房間,在狹窄的廊道裏左拐右拐,終於抵達了一處寬敞亮麗的艙室。

“二小姐,您救的那女子來了。”

今天采珠帶著她來向這位陸二小姐道謝。

吳婕魂不守舍地進了房內。

眼前的陸家二小姐一身半新不舊的淺紫色交領長裙,肩頭搭著銀灰色鑲珍珠扣兒的外套,正坐在窗前看書。聞言轉過頭來,秀麗的容顏映著窗外的晨光,宛如一支含苞待放的玉蘭花。

吳婕險些被噎死。

陸娉婷!

陸娉婷,或者說陸昭儀可是她的老熟人,回想在北魏後宮的那些日子,她可沒少被這死丫頭針對。高皇後座下的頭號走狗說的就是她。

她想過重回北魏後宮,會再見故人,萬萬沒想到,再見的第一個人,會是她,而且是在如此的情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