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容歌一回來, 整個外門峰頂便熱鬧起來,回院子的路上,都是聞訊趕來看她的修士。
整個天極宗放眼望去, 最體弱多病的便是宗主, 她這次一出去便是半個月,其他修士們自然十分想念她。
雙生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 隻覺得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修仙弟子, 許多人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好奇地問虞容歌,“宗主, 你又撿新人回來啦。”
雖然他們是外宗弟子,可話語裏已經不知不覺將天極宗當做了家, 還不忘打趣虞容歌。
在他們心裏, 天極宗這樣的世外桃源,虞容歌帶回來的任何人都算是她從混濁世間撿回來的。
“嗯,他們是雙胞胎,哥哥叫殊辭,妹妹叫墨玉, 是一對小狐狸。”虞容歌說, “他們在世家手裏過了不少苦日子,小心謹慎慣了, 你們別太熱情, 再嚇到他們。”
周圍弟子紛紛應了。
兄妹倆有些呆滯,不是說仙門最討厭妖族嗎?小姐把他們帶回仙門,嚴重點說便有可能‘混淆宗門傳承’之類的, 修仙弟子也應該對他們避之不及,怎麽這裏的所有人都這樣輕易地接受了?
其實他們的憂慮不假, 大部分仙門仍然是很傳統古樸的。可天極宗不是這樣,虞容歌的個人威信在宗門裏已經到達了可怕的地步,這點在她能以如此低下的修為卻掌管這麽多人還讓眾人心服口服這點,便可見一斑。
天極宗在眾人眼裏與世外桃源無異,他們能感受到虞容歌的大愛,她對凡族很好,對修士很好,為銥誮何不能對妖族也很好?所以根本沒有人對此感到吃驚。
和慣例一樣,虞容歌回了院子,蕭澤遠又為她診斷了一二,便黑著臉去做藥了。
人在外的時候總會屏住一口氣,等到家後這口氣一卸下,疲憊感便會瞬間湧上心頭。虞容歌還是體弱,喝了藥便睡了,以她的體質,出門半個月還是有些勉強了。
虞容歌久違地又感到有些難受,睡得也不太安穩,直到額頭忽然傳來如雨滴落下般的一點涼意,那些困擾她的病態紛紛遠去,逐漸睡熟了。
次日清晨,她迷迷糊糊地醒來,隻覺得疲憊一掃而空,又恢複了精神。
看看外麵天色,應該是早上五點左右,虞容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桌邊,銀白色的長發如瀑,在有些昏暗的房間裏發出淡淡光輝。
察覺到她醒來,穆辭雪放下書,來到虞容歌的床榻前。女子瑩白冰涼的手指抵住她的手腕,似乎在探測她的情況。
“還難受嗎?”穆辭雪問。
“不難受了。”虞容歌也關心道,“穆前輩,你身體怎麽樣,好些了嗎?”
“好很多了。”穆辭雪望向她,金色的瞳孔裏盡是對小輩的溫柔寬和,“我在宗門地下沉睡近萬年,生息不斷滲透這片土地,而土地也反過來保護我,如今早就密不可分。你讓天極宗重新熱鬧起來,有了人氣,對我而言也是很大的滋補。”
這倒是意外之喜,可虞容歌又有些疑惑,“可是天極宗的弟子仍然隻有三十多個,其他人並不屬於天極宗呀。”
“人和動物都會將群體拆分成不同勢力,可對於土地而言,萬物平等。”穆辭雪解釋道,“隻要在天極宗的地界上生活,便都屬於天極宗。”
這麽說來,天極宗現在不僅有外宗十一個,還有上千凡族,確實小有起步了,不過虞容歌覺得還是誇獎她的成分比較多,想治愈洞虛期的修士,幾千人恐怕和填牙縫沒什麽區別。
雖然這算是好事吧,可是穆辭雪已經拒絕了繼續吸食靈石的能量來恢複身體,她握著虞容歌的手,認真地說,“容歌,我會保護你和天極宗的,我們一起努力。天極宗會好起來,我也會。”
雖然這番很感動,可是她真的不需要被省錢啊!
虞容歌歎氣一聲,她說,“對了,穆前輩,我沒有問你,便收下了那對狐族雙胞胎……”
“收下他們並無不可,你是宗主,天極宗的事情不必拿來過問我。”穆辭雪抬眸看向窗外即將升起的朝陽,目光中有些懷念,“阿姊創立天極宗,又何嚐不是為了救天下更多的人啊。”
她金色的眸子轉向虞容歌,淡淡地笑道,“當年她能救我,你自然也能去救狐族,救更多的人。”
宗門的事情虞容歌可以不過問任何人,可穆大佬的肯定對她而言很重要,畢竟穆辭雪便代表天極宗本身。
再一次確定穆辭雪是完全支持自己的,虞容歌這才放下心。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睛一轉,頗為狡猾地小聲道,“對了穆前輩,我有一件事需要您幫忙……”
於是在門派裏找了個高山之巔、看了一晚上修真界最新出的八卦小冊的蒼舒離,剛想起身活動活動,便一腳踩進幻象之中。
蒼舒離轉過頭,便看到一個銀發金眸的女子坐在高位上,金眸掃來的目光不怒自威,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他甚至能從她的身上看到龍族的威壓,而他仿佛是被頂級捕獵者盯上的獵物。
蒼舒離:……
這就是那位金屋藏嬌的元嬰期尊者,接了揍他訂單的那位?
蒼舒離向後撤了一步,笑道,“前輩,誤會,都是誤會,我跟容歌那是開玩笑,我……啊!”
這一日,蒼舒離在幻境裏使出渾身解數,仍然被元嬰大佬暴揍了一頓,揍得他氣質都單純無害了許多。
本來以為挨揍一次也就罷了,結果‘切磋’結束時,龍大佬點評道,“小心思挺多,不用在正道上。內功的秘籍換成這個,一個月複課一次。”
她金色的眸子凝視著蒼舒離。
“偷奸耍滑,會有懲罰。”
蒼舒離捧著內功秘籍一臉菜色。
換成別人被萬年前的大佬贈送秘籍,是天大的喜事,可蒼舒離寧可不要這個福氣啊。
他兢兢業業修煉那麽長時間,就為了早日登上金丹期後胡作非為,自從邁入金丹期,他已經有快十年沒怎麽修煉了!
想說點什麽,渾身的骨頭都在疼。
哎,他過的這是什麽可憐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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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房裏,蕭澤遠為虞容歌把脈,這次他的臉色總算好了一些。
“身體狀態已經穩住了,但還是要好好休息。”蕭澤遠有些幽怨,“不過出門十來天而已,過去三個月都白養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怎麽會有人虛弱到這種地步,明明在船上時不是躺著就是坐著,也就去極樂島的那幾天有點運動量,至於消耗這麽多嗎?
蕭澤遠也沒想過,自己會有天為了一個人而來回斟酌修改自己的藥方。隻是現在連藥方都不能再調整了,現在的藥量已經是她能承受的極限。
他深深地歎息一聲,虞容歌看到他似乎要離開,好奇道,“幹嘛去?”
“做藥膳!”蕭澤遠一看見她滿臉無辜就很來氣,“你、你長點心吧!”
他這半年也陸陸續續幫一些人看過病了,人家多苦的藥都一口悶,沒到兩個月便健步如飛,再看看虞容歌,她是怎麽做到他耗費這麽多心血,卻恢複這麽慢的?
藥方不能動了,那隻能繼續精進藥膳——而且還要顧及到某個人的口味,要做得好吃!
偏偏罪魁禍首卻渾然不知自己有多麽難搞。
“點心!”結果,虞容歌興高采烈,“好啊,我要吃點心。”
蕭澤遠被氣得眼睛都睜大許多,他憤怒地瞪了她一眼,大哼一聲,拂袖離去。
沈澤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你又怎麽氣到他了?”沈澤問。
虞容歌沒有回答,她歎息一聲,仿佛在懷念過去,“想當初第一次見到澤遠的時候,他還是個高冷少言的謙謙君子,不像如今,他簡直像是個小辣椒,脾氣越來越衝了。”
沈澤無奈道,“蕭醫修那般遠離凡塵的性情,你總是能讓他大怒,也是一種能力。”
虞容歌將他的話當做誇獎聽了,然後開口問道,“我帶回來的那對雙胞胎呢?”
昨晚她睡得太急了,都沒有好好安頓下二人。
沈澤側過身,他身後的殊辭和墨玉探出頭,高興地喚道,“小姐!”
虞容歌讓他們過來,“昨晚我都沒來得及安置你們,一切還習慣嗎?”
殊辭和墨玉來到虞容歌身邊坐下,三言兩語將昨晚她睡著之後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其中包括蒼舒離嚇唬他們不能跟虞容歌住在一起,隻能去山腳住了、看他不順眼的柳清安帶著雙胞胎找了剛剛忙完下班,來看望她的李宜。
李宜將雙胞胎在院中的空房裏安置了下來,然後……
他們正說著的時候,沈澤將燒好的茶水端來,也在桌邊坐下,雙胞胎一頓,後背逐漸緊繃。
“然後怎麽了?”虞容歌疑惑道。
“然後我校考了一下他們的水平。”沈澤一邊倒茶,一邊說,“他們太緊張了,有些怕人。”
雙胞胎蔫蔫的,沒了剛剛開心的勁頭。
昨天晚上麵見沈澤的時候,他們聽說了麵前的男子是副宗主,便打定主意要探探他的底細,好確定之後自己要用什麽態度對他。
沒想到柳先生竟然和他是好友,雙胞胎隻能看著兩個惡魔討論他們兄妹的修煉問題,甚至沒插進去話,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讓他們休息了一會兒後,沈澤如他所言,用切磋的方式校考了一下兄妹倆的水平。這倒不算什麽,可切磋之後,他忽然開口,“你們兄妹都殺過人了?”
一句簡單平白的敘述讓殊辭和墨玉寒毛都立了起來。
他們是想裝乖的,也清楚自己身份不同,最好‘幹幹淨淨’,不然很容易被仙門修士排斥,他們也更怕虞容歌因此厭惡他們。
兄妹倆完全沒有料到,隻不過交個手而已,他們底細就被沈澤看出來了!
麵對不苟言笑的冷麵劍修,殊辭第一次感覺到壓力如此大,對方和別人不同,他是副宗主,如果他不喜歡他們,會不會動搖小姐的想法呢?
迎上沈澤的目光,殊辭下意識道,“沒有!”
他撒謊了,話說出口就後悔了,這似乎不是一個好選擇。
沈澤望著快要炸毛的兄妹倆,安撫地開口道,“別緊張,在天極宗,你們沒有隱瞞的必要。”
也不知道兩個小狐狸腦補了什麽,看起來臉上連血色都沒了,大氣都不敢出。沈澤本來還想了解一下他們,見狀也隻能作罷,讓二人先回去休息。
這便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了。
虞容歌聽過笑道,“你們怕沈澤做什麽,他人可比我好多了,宗門裏的弟子們都喜歡他。”
沈澤想了一下門派裏見到自己就兩股戰戰的修仙弟子們,很有情商地什麽都沒說,而是拿出一張擬好的天地契。
看到這個,兄妹倆的目光瞬間亮了,虞容歌接過來,在上麵寫好自己的名字,留了一縷神識,遞給兄妹倆。
“你們看看上麵有沒有什麽需要修改的。”虞容歌說,“現在我們是平等的了,你們是自由的,不必太過小心謹慎。”
平等。這個詞是兄妹倆從未聽別人說過的,這個詞像是有魔力,讓他們像是仍然在美夢中。
二人仔細地看了一遍天地契,不由驚愕地望向虞容歌。
雖然天地契擬了他們要打工十二年,以此抵消五十萬的債,但二人都清楚,他們這樣平平無奇的狐族,如果不用於取樂,他們的性命又哪裏值五十萬呢?虞容歌用他們的十二年來抵消,真的是抬舉他們了。
至於其他的條款,什麽他們不能出賣宗門和虞容歌,要聽從宗門的命令雲雲都是很正常簡單的事情,兄妹倆震驚在於,天地契竟然還保護了他們的權益。
上麵寫,虞容歌會為他們提供日常所有消耗,每個月如果表現好,他們還能領些‘獎金’,甚至還有年假可以離開天極宗!
這份契約不像是虞容歌買下他們的人,更像是為了保護他們。
殊辭神色複雜地問,“小姐,如果您對每個人都這樣大方,宗門要如何運轉呢?這樣下去,錢總會有花光的一天。”
虞容歌愉快地說,“借你吉言。”
殊辭:?
沈澤為眾人倒茶,他問,“這次出去,又花了多少靈石?”
虞容歌捂住耳朵,“你說什麽,距離太遠了,我聽不見。”
她可不能告訴沈澤自己這一趟就花了將近九十萬靈石,其中一頓飯就二十萬。
氣氣蕭澤遠也就罷了,沈澤和李宜是實際操勞天極宗的人,聽說沈澤現在一天就睡兩個時辰。
她要是把他氣罷工了,難道要自己上班嗎?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她餘生的每一天都要在浪費時間中度過,誰讓她工作,她就和誰不共戴天!
“阿澤,你看,這是我特地給你買的禮物。”虞容歌從儲物戒指裏拿出一支筆,獻寶道,“你看這支筆,據說是用上好白靈玉製成的,連筆尖的毛都是白色的,漂不漂亮?”
沈澤接過這支純白的毛筆,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筆杆。
“白靈玉筆。”他說,“世家商盟常年標價八萬靈石。”
沈澤看向虞容歌,無奈道,“你還不如將我也賣了。”
靠,大意了,當時光看這支筆漂亮,竟然完全忘記了價格。可是為什麽沈澤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啊!
“那可不行,把你賣了,誰給我當副宗主。”虞容歌目光漂移,強詞奪理,“你就說喜不喜歡吧?”
虞容歌有些心虛,其實這支筆不是特地給沈澤買的,而是她靈機一動,本來是想讓沈澤拿了‘贓款’,吃人嘴短,不再追問此事。
可是她忽然想起來,哪有給劍修送筆的?這猶如給書生送砍刀,給武將送文房四寶,沒送對地方啊!以沈澤的智商,恐怕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她臨時找的托詞了。
“我很喜歡,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沈澤握著筆,溫和地說,“我會好好珍惜的。”
噗!虞容歌芝麻粒大的良心仿佛挨了一箭。
“也沒有必要太珍惜,一支筆而已。”虞容歌別別扭扭地說,“你身體不是已經好了嗎,之前給你換劍你說自己用不了,所以沒要,現在應該可以換新的了吧?”
“那不一樣。”沈澤說,“寶庫是你不在意的東西,這支筆你很喜歡,卻贈予了我,意義自然不同。”
虞容歌:……
這小子,故意讓她內疚是吧!
圍觀全程的狐狸兄妹感覺自己又開眼界了。
怪不得別人都說仙門深似海,他們兩個狐狸精果然道行太淺,還有得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