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容歌和蒼舒離暗中密謀好這件事之後, 表麵上便假裝無事發生。蒼舒離又出去和那些世家弟子吃了幾次酒,過了兩日,主客皆歡地互相告別。
一直到腳下的飛舟離開了極樂島, 視野中的景象被翠綠連綿的青山覆蓋, 殊辭和墨玉心中常年緊繃的那條弦終於鬆了下來。
在劫後餘生當中,他們甚至有種恍惚的不現實感, 整日擠在角落裏望著窗外發呆, 生怕一閉上眼睛,現在的一切就會變成一場夢。
虞容歌很體貼地給了他們單獨的房間,讓眾人不要去打擾兄妹倆。
柳清安本來應該會加以阻攔或者擔憂的, 可是他想想虞容歌不過花錢救了兩個妖族,並沒做什麽危險出格的舉動, 似乎對這個結果也便能夠接受了。
反正他隻是個被返聘的長老, 仙門該不該收妖族這樣的事情,讓虞容歌和沈澤去決定就夠了。
虞容歌再次清晰地認識到,蒼舒離給她打工是勉強上班,他其實最熱愛的還是當邪惡樂子人。
到了他喜歡的專場,為了後續計劃能夠萬無一失, 蒼舒離回去的路上做得十分小心謹慎, 在外麵多繞了幾天,確定沒人跟著, 這才繼續向著天極宗啟航。
房間裏, 雙生子互相依偎著過了兩天,他們終於從過去十數年的陰影和仇恨中慢慢緩過神來,窗外的山川河流看多了是那麽乏味, 對於兄妹而言卻是人生中從未有過的新體驗。
他們真的擺脫了極樂島,並且得到了一條比過去所有幻想和夢想裏還要美好的道路。
此時此刻, 兄妹二人身上沒有任何契約,他們真的自由了!
曾經雙胞胎計謀的是殺了主人逃走,可現在他們想的事情卻截然相反。
“哥哥,怎麽辦,虞小姐一直沒有和我們簽署契約,她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墨玉有些惴惴不安,“我聽說仙門修士都不喜歡妖族。”
如今已經是夜晚,小小的房間裏沒有開燈,兄妹倆窩在黑暗的角落裏,這能讓他們感到心安。
殊辭靠著牆,自從離島時脫去了極樂島那身層層疊疊的衣袍,換上天極宗普通的袍子,便再也難以掩蓋他過於清瘦的身形。
後背堅硬的牆壁,硌得他的骨頭生痛,殊辭卻習慣了給自己製造疼痛,痛意隻會讓他的頭腦更加清明。
修長的睫毛下,他的瞳孔閃爍著冰涼的微光,像是黑暗中的野獸。
“不要心急。”他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妹妹說話,“她想要有用的人,我們便做有用的人。她喜歡體貼的人,我們便最貼心……沒人能讓我們離開她。”
隔日清晨,眾人聚在船艙主廳裏吃飯,狐族兄妹有些拘謹地走了出來。
虞容歌看到他們,招呼道,“是不是餓了,快過來。”
殊辭和墨玉眼睛一亮,乖乖地走到桌尾坐下,李承白主動地說,“我幫你們拿飯!”
他動作很快,不等兄妹倆反應,便去後廚將早餐端了出來。
這頓飯吃得還算和諧,雖然雙胞胎一直安安靜靜扒飯,可相熟的人之中多了兩個新人,眾人聊天的氛圍沒了一開始那樣輕鬆。
幸好還有李承白這個天性外向的少年,沒有讓場子冷掉。至於蒼舒離,摘了偽裝的他才懶得搞氣氛,坐在一邊漫不經心地拋豆子吃。
有一種他其實一點都不想和其他人交際、但虞容歌在這兒,他不跟著就虧了的感覺,全程遊離在話題外。
眾人很快吃完,柳清安開始教授三個徒弟一些修煉書籍上的內容,虞容歌吃的主食很少,蕭澤遠又為她端來藥膳,然後坐在一邊撰寫自己的新書。
誰能想神藥峰少宗主一世英名,竟然除了醫術,還能出個食譜。
整個長桌子完全夠他們幾個人用了,柳清安師徒四人挪到桌子一旁上課,虞容歌身邊出了空位,她便招招手,示意兄妹倆過來。
狐族兄妹立刻湊了過來,眼睛亮晶晶的,讓虞容歌忍俊不禁地笑了。
在其他人眼裏,都因為他們是狐族而有些警惕,可虞容歌越看他們兩個越像一對剛被撿回家的流浪小貓咪。
什麽一到家就縮在角落裏不出來,過了兩天餓了,精神也放鬆了下來,才貓貓祟祟地出了房間,吃飯時也是一邊看似乖巧沉默,一邊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周圍人身上。
總有一種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讓他們緊張得炸毛的感覺。
如今一湊近她就一臉信任的感覺,更像小動物了。
虞容歌忍不住伸出手,揉揉妹妹墨玉的頭頂。墨玉圓潤的眸子眯起,順著她的手倒向虞容歌,靠在她的肩頭蹭蹭。
少女溫香軟玉的身體就這樣靠了過來,虞容歌猝不及防,抱了個滿懷,隻能無奈地摟住懷裏又摸摸她的頭發,順路捏了下小狐狸的臉。
“好了好了,乖,不鬧了。”
墨玉乖乖地起身,濕漉漉的目光望著她。
一旁,蒼舒離陰陽怪氣地哼了聲。
他之前的氣消得太早了,如今又咕嚕咕嚕冒酸水。以前摸頭這種事情是他獨有的,現在被兩個狐狸精給占了。
而且蒼舒離之前想的很好,他知道冷血無情的虞容歌絕對不會真的偏愛這兩個小狐狸,可他忘了,狐狸精裏其中一個是女子,她對女子的態度一向好多了!
以為他看不出來嗎,這明明是這對兄妹在探虞容歌的底線,現在妹妹就已經知道,虞容歌不會因為她貼得那麽近生氣,以後便會慢慢得寸進尺。
好狡猾的狐狸!
蒼舒離正在不爽,就看到虞容歌的身邊,妹妹墨玉在和她撒嬌,而兄長殊辭卻抬起頭,眼尾上揚的狐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莫名有種挑釁的感覺。
他的拳頭頓時硬了!
就這種才煉氣圓滿期的小狐狸,他一個手指就能摁死一群,他——啊啊啊啊可惡!
這一邊,虞容歌沒理某個陰陽怪氣的家夥,她捏了捏兄妹倆的肩膀和手臂,擔憂地說,“你們兩個太瘦了,等回門派後我讓醫修給你們調理調理,平日多吃點,把身體養好。”
殊辭收回目光,看向虞容歌的時候,整個人都透露著清雅和乖順的模樣,“都聽小姐的。”
“我能不能和小姐一起住?”墨玉握著她的手,可憐巴巴地望著她,“換了新的家,阿玉害怕。”
其實墨玉一點都不怕,她以前還在鬥獸場生撕了一個同境界的魔修呢,天極宗的管事覺得她身上的凶性比兄長更甚,從那次之後便不再讓她接觸這方麵的事情。
不管不管,她能擰開魔修的頭是事實,可是換了陌生的地方怕怕也是真的呀!
“宗門裏的姑娘太少了,我們當然要住一個院子。”虞容歌將墨玉臉頰邊的頭發捋到耳後,耐心地解釋道,“我身體不好,習慣一個人住了,住同個院子也是一樣的。”
“好。”墨玉乖乖地應了,她又問,“小姐,哥哥能和我住一起嗎?我們呆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分開了會不習慣……”
小狐狸的問話很有技巧,先確定了自己的住處,再說哥哥的事情,虞容歌便不會想到將他們一起放到其他地方了。
隻有在同個屋簷下的距離才更好拉近感情,兄妹二人可以說是在用宮鬥劇的小心機來步步為營。
虞容歌本來也沒想將他們放在別的地方,蒼舒離看他們倆是狐狸精,可是對她而言,兄妹倆真的太像是剛剛有了家,還心中不安的小動物,她當然會格外照顧他們一二。
“我的院子還沒滿,你們兄妹倆都去我院裏住。”虞容歌說,“天地契的文本都在宗裏,等回去再簽。”
知道了具體時間,雙生子心中第一塊石頭落地,自然又是乖乖應了。
虞容歌卻在想其他事情,說讓他們打工還債自然是為了安穩住他們的權宜之計,她沒有真的想讓他們還錢,要還也是世家還。
她可不希望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人還要幫她省錢,兄妹倆的工資肯定會有的,不過到時候減半吧,多了他們又不安了。
看到兄妹倆緩過勁了,虞容歌不讓他們天天在屋裏悶著,而是讓二人也出來,和大家一起吃飯玩遊戲,柳清安師徒那邊上課的時候,兄妹倆也得到了兩本基礎的修煉秘籍,一人一本。
這可是太珍貴的東西了,狐族兄妹也算是誤打誤撞,他們從小在修真界長大,所以修煉方麵並沒有走妖修的路子,反而是人修的道。
為了培養他們打鬥的‘觀賞性’,還在極樂島粗粗地打了基礎,如今都是煉氣圓滿期的修為。
隻是極樂島當然不會讓他們有什麽真才實學,教育的過程中甚至還惡意摻雜了些邪門歪道,柳清安本來對這兩個原著的惡人兄妹沒什麽好感的,可他實在是見不得他們倆那亂七八糟的基礎!
被他發現二人修為真相的那一天,一向文雅的柳清安惡狠狠、不帶髒字地痛罵了一番世家。
兄妹倆原本就像是被人故意催熟的小樹,也沒人幫他們剪長歪的枝枝葉葉,對方怕他們長得太高,甚至還有意看著他們長歪。
現在好了,園丁柳先生拎著電鋸怒氣衝衝地進場,將兩個小樹一頓痛削,長得不幹淨的地方祛除了,就差倒拔垂楊柳,已經讓兩棵小樹隻剩下瑟瑟發抖的反應了。
殊辭和墨玉雖然確實長著宮鬥的腦子,也有狐狸精的基本配置,可是如今還是幼崽,碰到的不是金丹期就是金丹期,在絕對實力麵前一切詭計算盤都是虛無。
船上剩餘的時間,柳清安然後拎著兩個小狐狸,打散了他們基礎裏錯誤的地方,直接將兄妹倆的修為從煉氣圓滿期連削兩級,落到了煉氣初期。
約等於從頭再來了。
不過好在他們有底子,而且難得的是人修修煉的底子,又這樣年輕,重新修煉的速度隻會更快。
虞容歌本來還挺興奮的,畢竟她也是煉氣初期。但觀摩了一次兄妹倆的切磋,她覺得是自己唐突了。
打擾了,她的廢材初期和人家根本不是一回事!
兄妹倆一開始還分析著這些修士隱藏的態度,想以此找到自己行事的底氣,直到他們被柳清安削蒙了。
打散基礎、通靈脈、打坐、訓練,兩個小狐狸忙得連軸轉,連去和虞容歌貼貼的時間都沒有!
幾天下來,已經到了柳先生一抬眸,兄妹倆就瑟瑟發抖的地步。
教育的九漏魚,終於也體會到了直麵老師時的恐懼。
等終於抵達天極宗,下船的時候,殊辭和墨玉的神情仿佛都清澈了許多。
——他們終於解放了,修仙者太可怕了!
然後,二人就聽到柳清安說,“把船上這幾日的心得總結出來,三日後我要檢查。”
剛剛重整旗鼓的兄妹倆瞬間被掏空靈魂。
虞容歌路過二人,挨個摸了把頭發,心疼道,“可憐見的,要勞逸結合,不然我會心疼的。”
小姐心疼他們,小姐心裏有他們耶!
殊辭和墨玉頓時精神煥發,頗有一種自己還能再修煉十個時辰的衝動。
蒼舒離路過的時候心有戚戚,不由想起自己曾經的血淚史。
曾幾何時,他就是這樣被虞容歌哄騙的,後來才發現,她隻是一個動動嘴皮子的壞女人,其實最大的愛好就是自己搖椅零食看話本,偶爾看看其他人艱難努力的樣子取樂。
這兩個小狐狸精還是道行太淺了。
“蒼舒離。”
蒼舒離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到虞容歌喚他,他頓時樂顛顛地走了過去。
“來了,容歌,等等我。”
殊辭和墨玉:?
怎麽會有人在夾嗓子啊,可惡,又輸了!他們這就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