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類魅惑
爺爺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要緊張,事情已經過去了。水等燒開了馬上給你添。”爺爺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楊道士聽後平靜了許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那雙陡然之間變得無比怠倦的眼神看了看爺爺,道:“我從來沒有驚魂失魄到這個程度,真是讓您見笑了。”
爺爺溫和的笑道:“不要這麽說,誰遇到這種情況都會驚惶失措的。”
楊道士歎氣道:“都怪我作孽太多,此報是命中注定。”
爺爺訝問道:“您怎麽這麽說呢?您替周圍村民驅鬼除害,做的事情都是積德除怨的好事啊。怎麽能說是作孽呢?”
楊道士連連搖頭歎氣。
“你殺了那個怪物嗎?”爺爺輕聲問道。
未料爺爺這一問,楊道士的嘴角又開始抽搐起來,兩眼如先前那樣發愣,手拚命的抖,仿佛楊道士的心中某處有一個敏感的開關,隻要別人的言語稍微觸及,他便會變成這副可憐模樣。此時再看他身上道貌岸然的道服,不再有敬畏之感,卻有幾分木偶戲的滑稽。
爺爺見他狀態不佳,連忙擺手道:“不用急,不用急,我不問就是了。您先在這歇一會,等我老伴燒好了水,您再喝點茶。”
兩人相對無言坐了好一會兒,奶奶提著哧哧作響的水壺過來了。“哧溜”一聲,銀亮亮的水線拋向茶壺,很快就添滿了。壺底的茶葉被翻騰上來,旋轉不停。
奶奶再次將楊道士的茶杯添上水。楊道士迫不及待的俯下頭,嘴巴湊到茶杯上用力的吸水,嘩啦啦的如老牛在池塘邊喝水一般。
一口氣將茶杯中的茶水喝完,他的臉色明顯好了許多。他抿了抿嘴,抹了抹嘴巴的殘餘水滴,然後神定氣閑道:“雖然我不願再多回憶一次那天的經曆,但是在您麵前,我應該毫無保留的告訴您當時的情況。”
爺爺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毫無保留的告訴自己這些事,但是既然老朋友都這麽說了,自己不好意思說不愛聽。
而在一旁的奶奶急不可耐的問道:“您倒是說呀。”
她心想楊道士的名氣比爺爺大得多,他總不至於像別人一樣在年頭上請爺爺去做些雜事,所以她絲毫沒有要抑製自己的好奇心的意思。如果是別人,聽到這裏她就會對爺爺使眼色了。
楊道士說,在衝向怪物的時候,他一直閉著眼睛,所以不知道怪物會不會躲開。但是隨後他聽見了肉體撕裂的鈍聲,分明是刺中了目標。他心中一陣狂喜。
“師父……”那個怪物沒有哀號叫喊,卻悶悶的喊他做“師父”。
楊道士的狂喜立即灰飛煙滅。聽那聲音,可不是自己的徒兒?
他睜開眼來,果然發現麵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大徒弟。而他手上的小刀,不偏不倚的刺在大徒弟的胸口,鮮紅的血液正從他的胸口咕嘟咕嘟的冒出來。楊道士感覺自己的手頓時變得熱乎乎。熱乎乎的血液順著楊道士的五個手指流了出來。
楊道士知道自己受了鬼類的魅惑,失手殺了自己的徒弟,當下嚇得抖抖瑟瑟,幾欲奪門而逃。可是轉念一想,逃得了和尚跑不廟,自己這一把年紀了,能跑多遠,能跑多久呢?
他慌忙朝外叫喊小徒弟的名字。小徒弟沒有回答。他猜想是小徒弟出門挑水去了,一時回不來。這裏除了他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情,於是,他一不做二不休,迅速找了一塊幹布將大徒弟的屍體包裹起來,然後埋在了道觀後麵的一棵小桃樹旁邊。
幸虧那棵桃樹是小徒弟前兩天從別處移栽過來的,土壤還很鬆軟。楊道士沒有費多少力氣就挖了一個足以埋下大徒弟的淺坑。
在小徒弟吃力的挑著一擔井水回來的時候,楊道士不但已經將大徒弟的石頭埋好,並且將睡房裏的血跡擦拭得幹幹淨淨。
小徒弟見大師兄不在道觀,便詢問師父。楊道士推說大徒弟剛才接到家裏捎來的口信,說是他的父親病重,他急匆匆回家照顧父親去了。小徒弟並未生疑。
話說這大徒弟的家在離道觀三十多裏的一個偏僻小村莊,父母均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因為那個小村莊田不肥地不沃,忙了春夏秋冬卻飽不了早餐晚餐,那對老實巴交的農民才將兒子送到道觀裏做道士的徒弟。不望他學些什麽方術異術,隻求家裏少一張吃飯的嘴。
因為臨近過年,家家戶戶殺豬宰羊,準備過年的吃食。楊道士的大徒弟家也不例外。
就在楊道士失手殺死大徒弟的那天,大徒弟的父親正在屋前的地坪裏殺豬,母親正在屋內燒泡豬用的開水。
這時,一個身穿黑衣的陌生人走了過來,直往屋裏闖。大徒弟的父親心下生疑,大聲喝問來者是誰。那個身穿黑衣的人連頭都不回,直接走到火灶旁邊,伏在燒火的女人耳邊悄悄道:“你家兒子被他師父殺害啦!屍體就埋在道觀後麵的小桃樹旁。”
話說完,那人轉身就走。
大徒弟的父親手裏拿著殺豬刀,卻不敢攔住那黑衣人。黑衣人看了看那把粘滿血腥氣的殺豬刀,繞了一大圈後離去了。
大徒弟的父親跑進屋裏,問妻子道:“那個人是誰?跟你說了什麽話?”
他妻子扔下手中的火鉗,臉色蒼白如紙。“我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聽那聲音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那人對我說,我的兒子遇害了!”
大徒弟的父親愣了一下,而後哈哈大笑道:“怎麽可能!我兒子跟楊道士學的是捉鬼驅鬼,都是與人做好事,不可能得罪別人的。哪裏會有人要謀害我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