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憶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以及這兩天發生的事,除了高反那天麻煩了一下他,她也沒怎麽做讓他不爽的事吧。
她把耳機插上手機,閉上眼,播放了一首狂躁的搖滾樂,杜絕讓自己熱臉去貼冷屁股。
成州平突然停了車,小鬆睜開眼,看到前方的車停滯不前。
“出什麽事了?”小鬆摘下耳機問。
成州平說:“可能是追尾了。”
這趟旅行真是意外重重!
小鬆的後腦勺往靠背枕頭上撞過去,深深歎氣。
她猜想,成州平現在鐵定很想讓她走。自從今天早晨,她看到了他現在的身份證之後,就非常懊悔來這個地方。
她感覺到,自己打擾了他。
或是察覺到了小鬆的餘光,成州平也朝她臉上看了過去,不看還好,一看就看到她臉頰上沒有抹開的防曬霜,白白一團粘在臉上。
小鬆不知道成州平為什麽突然看自己,她剛要扭頭質問他的時候,成州平的手已經蹭上她的臉了。
他拇指在她臉頰上擦了兩下,將防曬霜塗抹均勻。
忽略當下的具體情況,小鬆得出一個抽象的結論:他在摸她。
成州平的手掌很大,手掌下沿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脖子,被他手掌蹭到的那塊脖子,紅得不堪入目。
小鬆屏住呼吸...他的手好像很有顆粒度...也就是說有點糙。
“成州...”小鬆深深呼氣,“平。”
防曬霜的質地水潤,抹在臉上涼涼的,成州平的手又很幹燥,這種矛盾的感覺讓小鬆內心複雜。
他在幹什麽?
成州平給她塗勻了防曬霜,不動聲色地抽了張紙巾擦掉自己手上沾上的防曬霜。
小鬆試著給他們之間這逾越的舉動找個適當的理由:“這個牌子的防曬霜質地不太好。”
對,都是防曬霜的錯。
是防曬霜讓他摸了她。
小鬆是在高一的時候發現自己有精神潔癖。
那時她和一個女孩關係很好,甚至超乎了朋友關係,但轉眼對方就去和別人說她是離異家庭,後來那個女孩若無其事和她牽手,她覺得惡心極了。
在人際交往中,她一直都是主動的那個人,因為隻有主動,才能自己控製距離。
成州平摸了她,可事實是,她不覺得惡心,反而想讓那隻手在自己臉上停留更久。而且,因為成州平那張看起來沉穩可靠的臉,他的觸摸沒有讓她感到絲毫冒犯。
最後小鬆把這一切都歸結於:自己是個顏控。
其實對成州平來說,那個動作,沒有絲毫多餘的含義,他隻是純屬看不下去她臉上沒有抹勻的防曬霜,就像看不慣牆上沒抹平的膩子,如此而已。
短短幾秒,小鬆的腦海裏延展出各種故事來。
也許成州平就是那種喜歡拈花惹草逗弄小姑娘的人,前天他自己也坦白過,他把她當那些可以逗弄的女孩了。
如果是這樣,那是挺惡心了。
小鬆認真想事情的時候,就會眉頭緊蹙,一副很嚴肅的樣子,成州平問她:“你沒事吧?”
沒事...
就怪了。
她很較真,在這件事上,必須有個結果出來,要不然這個舉動就會成為紮在她心頭的刺,她會一直惦記著。
至於怎麽問,這是個大學問。她要是問的太直接,氣氛會非常尷尬,要是問的太委婉,成州平不一定能聽明白。
“剛才。”小鬆盯著成州平,認真說,“謝謝你幫我塗防曬,但是我不太習慣別人幫我做這些事,下次你看到我沒塗好,告訴我就行,不用親力親為。”
成州平的眼皮上下張合,打量了一番她。他的視角之下,小鬆更像是某種小動物,可以被保護、逗弄,反正她的尖牙也咬不破你。
別人對她的看法,取決於她的年紀,而不是她這個人本身。
麵對小鬆掏空腦汁才想出的一番話,成州平也隻是“嗯”了一下。
和成州平對話,小鬆好像一頭紮進了冬天的河水裏。
半天了,前麵的車還沒疏通,後麵的車躁動不安地打著喇叭,成州平給車熄了火,胳膊肘在車窗前,他下巴輕抬,下頜線棱角分明。
太陽越升越高,小鬆開始口渴,她問成州平,“你車上有水嗎?”
成州平說:“後座有個袋子,你自己找找。”
小鬆解開安全帶,跪在車座上,上半身探向車後座,夠著一個白色塑料袋提到前排。
袋子裏有一瓶礦泉水,還有幾瓶罐裝啤酒。
小鬆想成州平開車更累,把水留給他,她拿起一瓶青啤,說:“我喝這個。”
“這個越喝越渴...你別鬧。”成州平說。
小鬆說:“沒事,我成年了。”
“李猶鬆!”成州平叫出她的名字。
小鬆的名字和她給人的印象很不相符,很少有人直接叫她名字。如果她沒記錯,這是在麗江機場重逢以來,成州平第一次叫她。
成州平說:“啤酒不但越喝越渴,還容易上廁所,你要是能在這山裏找到廁所,算你厲害。”
小鬆晃了晃手裏的啤酒瓶,裏麵的**發出咣咣聲響,小鬆笑盈盈地說:“我跟你開玩笑的,你以為我真喝啊。”
成州平無語,他發現自己被這個小姑娘輕易地拿捏了,然而除了口頭警告,他好像什麽也做不了。
真累啊,女孩這些細小的心思,比大奸大惡更磨人。
小鬆咧開一個舒服的笑容:“我忍一忍,待會兒看到有買水的地方,你停車我下去買點水。”
成州平身體往小鬆方向傾去,從她腿上放著的塑料袋裏拿出礦泉水,擰開瓶蓋送到她麵前,“喝吧。”
他的手掌蓋住了礦泉水瓶的紅色標簽紙,小鬆從瓶子下方接過水,她不知道成州平還會不會喝這瓶水,所以喝的時候,沒有用嘴唇觸碰瓶口。
沒過多久交警過來,拉走前方出事車輛,路開了以後,一路暢通無阻回到麗江。
玉龍雪山是全國聞名的雪山景區,在麗江這座城市裏,可以清楚看到玉龍雪山的細節。雖然玉龍雪山也很漂亮,可她已經見過那片更為神秘的雪山了,相比之下,她對其它一切廣為人知的景點都提不起興趣。
占據她內心的事另一樁事。
她不想讓成州平忘記自己。然而在無法手機聯係的情況下,好像別無它法。
作為一個優秀的理科生,當她察覺自己有這樣的念頭之後,就立即對它進行了分析。
波伏瓦在《第二性》中提出: “女性世界”從來都是被用來和男性世界做對照的。
女性作為男性的從屬而存在,她們的一切行為活動,都圍繞著男性,並且渴望以一種自我獻祭的方式,去幫助男人走出困境,從而得到男人獨一無二的保護。
她想要成州平記住自己,並且和他取得長久的關聯,本質是因為她自己被困住了,所以需要比她更強的人來解救她。
隻要她變強大了,這種等待這被保護的念頭就會消失。
直到真正的分別前,小鬆也沒有問成州平要聯係方式,亦沒有告訴成州平她看過了他的身份證。
不過,出於禮貌,她做了另外一件事。
成州平把車停在了古城外的廣場旁,小鬆讓他等一等。
成州平不知道這小姑娘又有什麽新鮮念頭,但也沒法明確拒絕她。
人與人的交往不是界限分明的,黑與白之間含糊將就的地帶,才是大部分人所處的位置,成州平也在這裏。
過了大約五分鍾,小鬆提著一個龐大的購物袋走向他的麵包車,她打開車門,站在外邊把袋子放在副駕駛座上,“本來想買一箱水的,便利店沒有整箱的,就拿了十來瓶。”
成州平看了眼塑料袋裏那些紅色塑料紙標簽,說:“多少錢?”
小鬆說:“我又不是倒賣礦泉水,請你喝的,順便感謝你這幾天的照顧。”
成州平拉開車門走到後備箱處,把後備箱裏的箱子提了出來,“我還有事,就不幫你把箱子提到住的地方了。”
古城裏有小五的人,不能讓他們看到自己和小鬆在一起。
小鬆笑道,“我年紀輕輕,有手有腳,不用你操心啦。”
旅遊區最大的危險就是黑導遊,但以小鬆的性格是不可能把自己交給黑導遊的,成州平沒什麽擔心。
到了必須分別的時候,小鬆想以一句話,結束這段短暫的同行。
最簡單的,無非是說一句“成州平,再見。”
隻是這場旅行很精彩,小鬆不想如此敷衍地結束。
腦子裏忽然跳出這一句話,她認為,這句話說出來,顯得有點矯情,但不說這句話,她會後悔。
反正以後也是後會無期了,小鬆決定還是多說這一句:“成州平,德欽在藏語裏的意思是極樂太平,我們去了德欽,以後都會很好的。”
成州平幹的這一行,職業性質決定了他人生的價值排序。
販毒的、吸毒的、緝毒的...哪個有好下場?所以很早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李長青葬禮那天,除了小鬆,就他一個沒動容的。那些給李長青哭喪的人,誰不是在哭自己?
他不相信去一趟德欽,就會獲得“極樂太平”。
他對小鬆說:“現在社會治安還是可以的,隻要以後別一個人亂跑,出不了大事。”
小鬆見他不像別人那樣客套領情,也不氣餒。人是多種多樣的,她尊重這種多樣性,隻要對方是真誠的。
她再次跟成州平招手,“我走了。”
她不否認,自己對這個人有了一些好感,但就像這一路碰到的很多人一樣,這種相遇都是有始無終,因此小鬆沒有把這種好感放在心上。
廣場上的遊客你來我往,很快就把小鬆的身影從成州平的視線裏擦除。
他回到車裏,點上煙,剛抽了一口,電話就響了。他左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小五姐”。
成州平喉頭滾了滾,接通電話。
電話一接通,小五就著急地說:“劉鋒,你趕緊回來,閆哥這裏出事了。”
作者有話說:
我發現文章多了個甜文標簽,應該是編輯為了排榜單幫我打上的。。。。。。。。。
征求下意見,在保證成哥活著的前提下,戰損到那個程度是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