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鬆在成州平家過夜。

成州平把床重新鋪了一下, 從櫃子裏抱出一個新被子在**攤開,這時他手機響了。

他看到手機屏幕上“小五”兩個字,心髒砰砰地劇烈跳動。手機鈴一直在響, 小鬆也很緊張,她小聲說:“我自己弄被子吧, 你去接電話。”

成州平看她小心翼翼放低聲音,玩味地看了一眼她, 說:“你要真的害怕,今晚的一切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那手機鈴聲一下又一下地響,小鬆都急了,她催促:“你快接電話。”

成州平說:“我去樓下, 你自己先睡。”

他握著手機, 出門有點急。小鬆聽著那陣下樓聲,她想, 自己來找成州平,其實是個很自私的行為。

可她也沒有為此而過多的自責。成州平是個成年人了,他有很多個可以把她推開地時刻, 可他沒有。

如果要下地獄的話...一起下吧。

成州平到了樓下,接通電話,小五問:“怎麽才接電話?”

成州平說:“我剛才在洗澡。怎麽了?”

小五先說:“今天何慧跟我說, 對你挺滿意的, 你倆要不然再見見唄。”

成州平冷笑:“小五姐, 你開玩笑麽。就算人姑娘家裏沒人, 也不能跟我這樣的人。”

小五說:“行吧行吧,那我跟她哥哥嫂子說一下。今天給你打電話, 一個是為這事, 二來, 你這周有空的話,開車回一趟閆老板這來,他有事跟你交代。”

成州平說:“閆哥說什麽事了麽?”

小五說:“我隻負責傳話,你知道老閆那人就愛賣關子。什麽時候能回來?我給閆老板回個信。”

成州平說:“後天吧,明天我把洗車行交代給黃河。”

小五說:“行嘞。”

掛斷電話,成州平換了sim卡,迅速給老周發了一條短信。他拿鑰匙打開車門,回到車上坐著,老周很快打來電話。

這次電話那頭的,不是老周,而是劉文昌。

“成州平。”劉文昌叫他的名字。

劉文昌和老周、李長青他們不一樣。成州平也算天不怕地不怕,但每次聽到劉文昌的聲音,都會發怵。

成州平是個狠人,但劉文昌比他更狠。

這些年,劉文昌一直在緝毒一線。當初成州平要考他們隊,別人都很看好他,就劉文昌對他百般質疑。

劉文昌總認為他性子太邪了,不能幹這個,因此成州平進入他們隊,付出了比別人多好幾倍的努力。

他喊了聲:“劉隊。”

劉文昌說:“今天我正好在老周身邊,就想跟你通一次話。這三年,一直都是通過老周溝通的,今天打給你,一是下達任務,二是給你一劑強心針。我們的人一直跟蹤著楊源進這個關鍵人物,近期發現他從東北進了一批白/粉,貨源來自韓金堯,我們已經掌握了楊源進和韓金堯的交易證據。如果這批貨是楊源進拿給閆立軍投誠的,隻要能拿到閆立軍販賣這批貨的證據,就能讓他把牢底坐穿。”

成州平想了想,“這批貨是給閆立軍的無疑,但是閆立軍手下的分銷渠道網絡很複雜,他從來不會親自參與買賣。”

劉文昌思索了一陣,忽然笑了聲,“你小子,倒是越來越穩了。不急著回來啊?”

成州平抬頭,他看到自己家窗口前亮著的燈。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家房子亮燈,那種感覺,說起來怪怪的。

不是不好的那種怪,而是好的,隻是成州平說不出具體是哪裏好。

他說:“我想回去,但是都三年了,不能前功盡棄。”

劉文昌說:“你說的沒錯,直接從閆立軍入手是不現實的,不過我們可以從他身邊的人入手。根據你之前提供的信息,閆立軍在雲南境內主要的分銷商是武紅,我們這次的目標是拿到武紅販毒的證據,讓她供出閆立軍。”

武紅就是小五。

成州平說:“我要做什麽?”

劉文昌說:“這人和閆立軍是怎麽認識的?”

“武紅以前不幹這個,她丈夫是閆立軍手下的人,一次抓捕行動中,掉進了怒江被水衝走了,人還欠著一大筆賭債,為了還債,她自己開始跟閆立軍幹。閆立軍在牢裏這二十年,她在緬北先後跟過兩個老大,貨源就是從那裏來的。但因為閆立軍的回歸,以及邊境的嚴打,武紅和緬北斷了聯係,現在都是吃閆立軍的貨。”

劉文昌說:“你盯緊這個女人,最好能拿到她下一次的交易信息。”

成州平開玩笑說:“萬一她要我出賣色相呢。”

劉文昌:“沒個正經的。讓老周跟你說,我還忙著呢。”

劉文昌把電話交給老周,老周開口第一句,就是:“你在哪呢?”

成州平說:“在家。”

他看到家裏窗台上有一個身影晃了晃,成州平心裏有一種預感,那個身影一定正在看著他。

老周說:“剛劉隊跟你說清楚了,你盯著點武紅這個人。還有啊,以後跟劉隊說話正經點,人是你領導,不像我。”

“不像你什麽。”

“你還貧上了。昨天武紅讓你去的那個相親,怎麽樣了?”

“推了。”

老周首肯地說:“你這小子還算有點判斷力,記住了你的身份,別說塞給你個女人,就算塞房子也不行,知道嗎?”

成州平的手轉了一下方向盤,“上回你可不是這麽說的啊。”

老周說:“我那是考驗你。”

成州平說:“我用得著你來考驗麽。”

老周:“你...”

劉文昌催他,“掛了掛了,別浪費電話費。”

老周說:“我掛了,一切行動安全第一。”

小鬆一直坐在床邊等成州平。她腦子裏就一件事:一張單人床,兩個人,怎麽睡?

她聽到樓道裏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吸了口氣,並攏雙腿,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小鬆困惑,不是成州平回來了麽?

她赤著腳輕輕走到門邊,踮起腳往貓眼裏看了眼。成州平的臉透過貓眼,有些變形。

她鬆了口氣,擰開門把手,“你沒帶鑰匙麽?”

成州平不是沒帶鑰匙,隻是她一個女孩在家,自己不好直接開門進來而已。

小鬆看到他手上提著的塑料袋,眼神往袋子裏瞟了眼,裏麵裝著幾支雪糕。

成州平注意到她身上穿著的衣服是自己的,眉頭一蹙:“你他媽真是一點都不跟我客氣啊。”

小鬆趁他下樓的時候洗了澡,她沒有帶睡衣,所以從成州平衣櫃裏挑了件T恤穿著,下身依然穿著那件白色裙子。

T恤透光,在燈下,她的身體若隱若現。

可成州平看到她這樣的第一反應,依然是她真的很適合穿白色。

他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你吃哪個?”

小鬆拿出一隻芒果酸奶口味的,“這個是新出的吧,我吃這個,你呢?”

成州平拿出一隻純牛奶的,然後提著剩下的雪糕走到冰箱前,拉開底層冷凍室的門。

小鬆來他家這一天,原先空**的冷凍室被塞滿了。

小鬆撕開雪糕包裝,塑料紙清脆的聲音劃過成州平的耳朵。他關上冰箱櫃門,撕開雪糕包裝。

成州平家裏除了那兩個矮矮的塑料凳子,沒有可以坐人的地方。

小鬆走到靠近窗台的床邊坐下來,雙腿曲起,腳踩著床沿。

成州平在她旁邊坐下,嘬了口雪糕,看著窗戶外麵的樹木出神。

小鬆低下頭,目光順著他修長的小腿一路向下,落在他的拖鞋上麵。

她對男士拖鞋很陌生,於是伸手比劃了一下,這種比劃顯然是徒勞的。

於是她把腳踩在了地上,她的腳和成州平的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的白皙纖細,他的暗沉修長。

成州平忽然轉頭,看到她額頭上細小的汗珠。他伸手把立式電風扇往他們的方向挪過來,打開電風扇。

小鬆猜測,這電風扇一定是二手貨,在風扇轉動的時候,電機便會發出奇怪的“滋滋”聲,這是是機器老化的聲音。

她並不覺得這聲音惱人,正好相反,她喜歡這些帶著歲月痕跡的老物件,哪怕是噪音,都是時間留下的信物。

成州平吃雪糕的速度很快,小鬆還有一半的時候,他已經吃完了。

他把雪糕棍子往垃圾桶一拋,拿來煙。

果然,這才是成州平的真愛,雪糕和她都是調味劑。

小鬆說:“你剛吃完雪糕就抽煙,胃受得了嗎?”

成州平說:“一直這樣,沒什麽事。”

小鬆懶得糾正他的壞習慣。

這是她開啟的關係,她想盡可能表現地更成熟一些,而成熟最重要的,是尊重彼此。

壞習慣也好,錯誤決定也好。

成州平抖了抖煙灰,青色的煙灰落到了小鬆腳上,她“嘶”了一聲,抬起腳踩在床沿:“你燙到我了。”

成州平低下頭看著她腳被上青色的血管,還有那青色的煙屑。

他拇指輕輕擦拭去她腳上的煙屑,露出腳背微紅的皮膚。

他忽然起身。

看到這個表示離開的動作,小鬆拉住他的手掌,“你去哪裏?”

成州平說:“我去找燙傷膏。”

“沒事,這麽一點,都不算燙傷。”

成州平挑眉好奇地問:“那你叫什麽。”

小鬆大咧咧地說:“我嬌氣,行了吧。”

她其實和嬌氣半點也不沾邊。

成州平對女人的記憶很淺,尤其那些生活裏不會有交集的小姑娘,可李猶鬆一開始就是例外,他現在還記得,當初李長青的葬禮上,她不但沒有哭,就連悲傷的意思也沒有。

她平靜地接受了一切。

成州平說:“行了,今天太晚了,你睡吧。”

終於,她問出了那個蓄謀了整晚的問題:“你呢?你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