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州平單手捧著小鬆的臉頰, 他從另一邊吻她。

剛開始,他隻是輕輕觸碰著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很濕潤, 他的則與之相反。

小鬆感受到他嘴唇的幹燥和粗糙,她不由自主地抿了下自己嘴唇, 然後試著含住他的唇。

親吻間,她看到成州平閉著眼, 眉頭緊緊皺著。

她用拇指擦著他眉心的溝壑,成州平的牙齒忽然咬了下她的下唇瓣。

小鬆輕呼了一聲,成州平的舌頭擦過被他咬過的地方。

酥癢的觸感讓小鬆不自控地想要低頭,成州平的手向下挪了挪, 掌住她的脖子, 拇指在她臉龐輕掃著,摩擦著。

小鬆覺得自己先是被他奪走了一部分, 當她察覺到缺失的時候,他又填補上了她。

她的雙手貼在成州平腰側,隨著他吻她的動作, 她手裏衣服的觸感好似變得更加粗糙,她也不由更緊的抱著他。

成州平的腰部肌肉堅硬,小鬆覺得自己好像抱著一塊硬鐵。

她站在背對窗戶的地方, 看不到天色, 可她知道, 現在正是日落的時候。

因為夕陽將成州平的臉龐照成了橘紅色, 他眼裏能看到夕陽的倒影,這片橘紅色, 令他看起來, 多了些熱情。

“該吃飯了。”小鬆說。

成州平又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聲音略微嘶啞地問:“吃什麽?”

小鬆明明買了很多速凍食品,但她一樣也想不起來,脫口而出:“我想吃火鍋。”

成州平拍了拍她的腰,“我去買菜,你休息一會兒。”

小鬆點點頭,她身後就是床,直接屈膝坐了下來。成州平拿起手機,開門下了樓。

成州平一走,小鬆立馬卸下力氣,躺倒在**。天光將她的眼睛染成琥珀色,她睜眼看著一線夕陽漸漸消失。

小鬆回味了一下剛才的吻。

她勾勾唇——她就知道,這一趟不會白跑。

成州平花了十五分鍾,提著一大包東西回來,順手開了燈。小鬆正襟危坐起來:“我能幫你嗎?”

成州平咬著煙,“不用。”

小鬆:“真不用嗎?”

成州平把菜放在桌上,雙臂抱在胸前,“要不你來。”

小鬆心想,什麽叫要不她來,這什麽語氣啊。

是覺得她不行的意思嗎?小看誰啊。

她倏地從**站起來:“鍋呢?”

成州平朝廚房最上麵那一層櫥櫃看了眼,“抽油煙機旁邊的櫃子裏。”

小鬆從**起來,走到廚房的位置,她舉起手,打開櫃門。

成州平家的鍋是那種多功能型電鍋,非常重,她想都沒想,踮起腳去夠它。成州平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看著她固執地去搬電鍋。

他把煙撚滅在煙灰缸裏,走到她身後,“我來。”

小鬆:“不用。”

成州平直接站在她後麵,抬起手,輕鬆地把鍋拿了下來。

這一切顯得小鬆方才的掙紮和努力是多麽可笑。

成州平把鍋平平穩穩放到小鬆麵前的平台上,小鬆的視線隨著那個紅色的鍋身而降落,而她被成州平圈在懷裏。

就在小鬆懷疑他是不是故意這樣的時候,成州平鬆開手,“你把鍋搬到桌子上,能辦到嗎?”

這問的是什麽話???

“你是不是有點侮辱人了。”小鬆橫了他一眼。

成州平朝她腦袋上拍了一下,去洗水池洗菜。

小鬆趁他洗菜的時候,準備鍋底,兩人雖然各做各的,沒有交流,但準備火鍋這事也不需要有實質的交流。

這是小鬆上大學以來,第一次和另一個人在家裏吃飯。

趁著電鍋升溫的時候,她去冰箱裏拿飲料。

拉開冰箱門,除了她帶來的果汁,隻有幾罐啤酒。小鬆的手本來是伸向果汁的,可是一個想法迅速劃過她腦海,她直接拿了兩罐啤酒出來。

成州平端著洗淨菜的盤子過來,看到桌上挨在一起的兩瓶啤酒,說,“晚上我要送你回去,不能喝酒。”

小鬆說:“我晚上可以住你這裏,明天坐大巴回去。”

“你今晚不去醫院麽。”

“今天休息。”

成州平用腳抽出凳子,彎腰坐下來,“你別把我想太好。”

火鍋湯底咕嚕咕嚕地沸騰,濃霧自然地把他們隔開。

小鬆透過火鍋變化的霧氣,看著成州平,“怎麽個不好法?”

成州平心累地說:“你年紀小,還沒進入社會,現在做事情,都是貪圖一時之快。”

小鬆冷笑道:“我不貪圖一時之快,現在就開始給自己安排後事麽。”

成州平瞥了她一眼,“先下菜。”

吃飯的時候,小鬆覺得頭發不方便,可她今天沒有帶皮筋,她抬起頭,問成州平:“你有皮筋嗎?”

問完,她想,成州平怎麽可能有那種東西。

沒想到成州平身子往後一靠,手臂張開,拉開床頭櫃抽屜,從裏麵拿出一隻黑色皮筋,遞給小鬆。

小鬆接過皮筋,在手裏轉了一圈。

“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她第一個想起的,是剛才給成州平發兔子照片的人。

小鬆突然正襟危坐,認真嚴肅地說:“我剛才忘了問了,你現在有女朋友,或者在談的關係麽?有的話,今天一切作廢。”

成州平看著她說:“沒有。”

小鬆說:“那這個皮筋是誰的?”

成州平:“撿的,行了吧。”

“什麽叫行了吧...不帶這麽敷衍人的。”

她的眼睛被火鍋的熱氣熏紅了,像一隻紅眼兔子。

成州平語氣忽然變柔軟,說:“記錯了,兔子的。”

小鬆把椅子往前拉了拉,“我是專殺兔子的。”

成州平說:“吃飯呢,別嚇人。”

小鬆說:“真的,我們老師認證過的,我是她見過最會殺兔子的學生。”

她不像其它女孩喜歡各種毛茸茸的小動物,她對小動物沒有慈悲心,本質上,她不覺得人和那些動物有什麽區別。

小鬆追問成州平:“這個皮筋到底是誰的?”

如果是別人的,她寧可不用。

成州平也是第一次見這麽較真的人,他低頭說,“你的。”

她的?

小鬆驀然想起,兩年前她遺失在德欽的那隻皮筋。

“你一直留著啊。”小鬆的聲音忽然變軟,帶著小女孩的撒嬌意味。

成州平覺得自己不管說什麽,都會給自己得寸進尺的借口。

他後悔了,他不該吻她,不該留這個皮筋,或許在更早的時候,他不該回應她的那聲“成州平”。

他撈了一筷子肉,“快點吃吧。”

小鬆將自己的頭發紮成了一個低低的丸子頭,露出白皙的脖子。

她吃了兩口肉,覺得有點鹹,於是拉開啤酒的拉環,咕嚕嚕喝下一口,成州平看到她冰得五官都皺在一起,說:“你喝慢點。”

小鬆看起來瘦,但其實很能吃。成州平都有點被她飯量給驚到,一桌菜,沒剩一口。

吃罷飯小鬆說:“我去收拾。”

成州平說:“一起吧。”

成州平去洗鍋,小鬆把桌上其它垃圾一骨碌倒進垃圾袋裏,給垃圾袋係了一個死結。

“我去扔垃圾。”小鬆拎起垃圾袋說。

“一塊下去走走。”成州平說。

這句話,以及今天晚上的一切,對小鬆來說都像是一場新奇的夢。

她關於家庭、吃飯的記憶,隻有和龔琴兩個人,她無法把“男人”和“吃晚飯”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

成州平和晚飯餐桌,對她來說是個全新的組合。

小鬆靠在門邊,問成州平:“可以一起下去嗎?”

成州平說:“這附近一到晚上就沒人了。”

這句話有雙重含義。一是晚上沒人,她一個人下樓太危險,二是因為沒有別人,所以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走,不用擔心被看到。

小鬆擔心地問:“會有人來找你嗎?”

成州平拎起衣架上掛著的外套,“不會。”

他的生活很平淡安靜,除了老周,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在昆明的地址。

而之所以告訴老周,是想有一天他萬一出事了,有個人替他處理後事。

小鬆想了想,“還是算了吧,萬一被人看到了,你沒辦法解釋。”

成州平說:“有什麽不好解釋的。”

他走到小鬆麵前,從她手裏拿過垃圾袋,“這個沒你想的那麽慘,沒人二十四小時盯著我。”

小鬆說:“那好吧。”

她推開門,和成州平一前一後下了樓。

垃圾車停在小區門口,成州平扔掉垃圾,小鬆說:“我們去外麵溜達一圈吧。”

吃飯的時候她就卸了妝,燈下一張臉又白又軟,成州平忍不住摸了下她的臉,“走啊。”

小鬆被他摸地有些惱火,“走就走,動手動腳幹什麽。”

她也不反對動手動腳,隻是這種逗貓逗狗似的觸摸,確實有點惱人。

說實話吧,她都走到這裏了,自然是希望他們可以更進一步的。

小鬆不是一個保守驕矜的人,在她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後,就會開始進攻,並且不給自己留後路。

就像當初高三她決定要離開母親,於是寧願被班裏其它人排擠,也要王加幫她補課;高考填誌願,她確定自己要學醫,每個誌願都填了同樣的專業。

人有時候就是後路太多,選擇太多,所以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小鬆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她的人生是這樣,她的感情也是這樣。

喜歡了就全心全意地去喜歡,去付出,不要有所保留,所有的保留、計較,隻是說明感情不夠純粹,不夠純粹的感情,就沒必要浪費時間。

成州平走了兩步,發現小鬆一直在出神。他問:“想什麽呢?”

小鬆抬頭看著一排排路燈,“你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麵,你送我回家,我家門口那條路的路燈也這麽多。”

成州平想,如果李長青泉下有知,肯定巴不得拉自己一起下去。

成州平說:“不記得了。”

她剛想著自己什麽都不計較,這還沒三秒,開始瘋狂打自己的臉。

她清清楚楚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他那條青色花臂,吊兒郎當的語氣、還有囂張的笑。

她還記得他給她買了一袋子零食,她拒絕了,記得他給自己錢,被龔琴誤會...

小鬆問:“那你記得什麽?”

成州平記得龔琴打她的那巴掌和她冷漠的眼神。

成州平說:“就記得你挺莽撞的。”

“我有嗎?”小鬆無辜地反問,“我哪裏莽撞啦?”

“小心,前麵有認識我的人。”成州平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

小鬆立馬轉過身,躲到成州平懷裏。

更準確地說,她是撞到成州平懷裏的。

成州平胸膛被她額頭狠狠撞了一記,微微發痛。他輕挑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還說不莽撞。”

小鬆反應了三秒,哪裏有什麽人,這裏,隻有他們兩個。

根本就是成州平在故意耍她。

她抬起一雙漂亮的眼睛,義憤填膺地看著成州平,氣鼓鼓半天,才叫了一聲:“劉鋒!”

成州平說:“你別瞎叫。”

小鬆再怎麽鬧,也知道底線是什麽,她不能讓人聽到她叫他成州平。

她正了正色,想從成州平懷裏離開,成州平雙手插在衣服兜裏,緊緊裹住她的背,把她裹在自己懷裏。

“你幹什麽啊。”小鬆嘴上這樣說,但卻藏不住嘴角的笑容。

她抬頭看著成州平的表情,他不用說話,眼神裏有種勁勁兒的欠,像一把鉤子勾著她。

小鬆踮起腳,抱住成州平的臉,他的胡茬有些紮手,也因為如此,存在感更強烈。

小鬆含住他煙草味濃烈的唇瓣,她用很輕的,隻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成州平,我後來才知道,七月份看到日照金山,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們都看到了,所以你別怕,它一定會保護我們的。”

成州平其實覺得,她這句話隻是在為她自己找借口。

誰還真會相信看一眼雪山日出就能得到庇佑?

他們看過了日出,但那些被毒品殘害的人呢?防彈衣都保護不了的人,那麽多在日照金山下虔心乞求的人,人家憑什麽保護你?

他不置可否地捏起她的下巴,說:“你怎麽也挺迷信的。”

小鬆說:“我這叫有信念。”

她能沒信念麽。

她家庭破碎了,父親犧牲了,她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線以上的醫生,麵對被生死病痛折磨的病人,沒有信念的話,餘生那麽長,她怎麽過?

可小鬆不會把這些告訴任何人,她不需要別人對她的感情是帶著同情、憐憫的。

就算她在深淵裏,泥潭裏,她相信,她一定可以憑著自己的力量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