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白色奇瑞後退幾米, 打算向成州平二次碾壓而過的時候,高遠飛一槍打爆了她的車胎。
他們有充足的支援,傅輝一死, 隻剩蛇鼠之輩。
死的死,降的降。
警察從白色奇瑞上押下來一個女人, 銬著手銬帶到高遠飛麵前,那張臉, 給了高遠飛巨大的衝擊。
“段萍?”
這個飽經風霜的女人,尖銳地大喊:“劉鋒是叛徒,他害死了閆哥!他死不足惜!菩薩也救不活他!”
高遠飛憐憫地看了她一眼。
他已經沒必要和她說什麽了,便讓人把這個瘋女人和其它人一起帶上警車。
成州平被送到靖西市內的醫院。
急救手術, 要家屬簽字。高遠飛焦頭爛額, 他打通老周電話。
老周老來堅強,對著電話說:“他爺爺前幾天剛沒, 剩下的親戚都不認他。他沒家人,警隊就是他的家。”
最後由孫陽,這個和他既不是親朋好友, 也不是同事的人,在手術通知單上簽了字。
第一次手術後,成州平昏迷不醒, 經過長達半個月的救治, 生命體征才終於穩定, 然後轉院至南寧, 三個月的時間,他經曆了四次開顱手術。
這三個月的第一個月, 是老周飛過來照顧他的, 但他們隊裏實在缺人手, 老周必須回到工作崗位上,隻能警隊出錢請護理。
老周離開南寧當天,孫陽送老周去機場,把老周送到機場,孫陽請他吃了碗牛肉粉。
吃飯的時候,孫陽問老周:“成州平有對象麽?這種時候,還是有個親人在身邊好。”
老周本來想點頭,又搖了搖頭,“他這些年一直臥底在毒販身邊,找對象的時間都沒有。”
孫陽說:“哎,可惜了。”
過安檢的一路上,老周一直在想事情。
是不是當初換個人去閆立軍身邊臥底,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可是換誰呢。
警隊除了成州平,誰不是有爹有媽。
一無所有的人,才會一往無前。
在登機前,老周思前想後,最終給小鬆打了一通微信電話,可對方沒有接聽。
他又想,是啊,人家憑什麽接你電話呢。
飛機落地後,老周沒有看到小鬆給他回任何微信,就不再想這件事了。
世界這麽廣闊,人人都說它是原野,可無人願意離開自己的軌道。
在一萬多公裏以外的幾內亞。
小鬆和老朱被診斷不是埃博拉,而是另外一種瘧疾後,就被送往醫療點進行集中治療了。
九月十號,她和老朱同時康複。
但他們前行的方向不同。老朱要回到村裏繼續進行援非工作,小鬆則是要前往首都的機場,回海德堡讀書。
小鬆敬佩老朱這樣的人。雖然他來非洲的目的,隻是為了錢,可他所做的事情,值得尊敬。
分別前,她把自己手上的紅手繩送給了老朱:“你一定要你平安健康地回國。”
老朱感動道:“早知道我當初就生個閨女了。”
小鬆和另一波人直接被大巴送去首都的機場。
她雖然是跟隊來的,但因為感染瘧疾,沒能趕上他們回校的時候。她的機票在明天,小鬆打算直接在機場過夜了。
她搶了張椅子坐下,手機開始響個不停。
醫療點沒有信號,離開村莊,她的手機才漸漸有了信號。可是,知道她來非洲的人寥寥無幾,她沒有要必須要報平安的存在。
直到有人給她打電話,她才打開了手機。
好家夥,微信要炸了。
是蔣含光給她發來的視頻通話。
在這通視頻通話之前,他已經給她發了五十三條微信了。
小鬆點了一下綠色的接聽按鈕,手機屏幕上,出現蔣含光的容顏。
她在非洲呆了兩個多月,再看蔣含光那張臉,既驚為天人,又和藹可親。
小鬆立馬發現他的背景很熟悉。
“你在哪裏?”她開口問。
蔣含光說:“你要不然回頭看看?”
小鬆放下手機,一回頭,看到真人版蔣含光穿著一身熨帖的白襯衣,站在一片光明裏。
比起膚色日漸本土化的她,蔣含光白到發光。
她呆若木雞:“你怎麽會在...”
話沒說完,蔣含光已經抱住了她:“Welcome back!My brave queen.”
這個緊實的擁抱,才讓小鬆的心真正踏實下來。她感受到一絲生活的實感,便也熱情地回抱了蔣含光。
她微笑著想,原來這就是希望。
隻要我們都還存在,今生今世,總會相逢。
蔣含光把她送到法蘭克福的機場,因為公司的事立馬轉機回了巴塞爾。
機場告別時,蔣含光惋惜地說:“該死的工作,讓我不能送你最後一程。”
小鬆拍了拍他的肩,“等你最後一程的時候,我會盡量去送你。”
他再次給了小鬆一個擁抱。
小鬆能感受到他沒有說出口的情感。
她不想揮霍別人的感情,這樣對所有人來說,都不公平。
於是她誠實也殘忍地告訴他:“畢業後我會回國,我沒有留在這裏的打算。”
“小鬆,我真的很佩服你。”
“是麽。”
“在經曆這麽多以後,你還可以這麽天真。”
漫長的旅途過後,小鬆身心俱疲,無力去猜測他話語背後的含義。
“天真的小姑娘,希望你能早日明白,能陪你走向王座的,是和你並肩作戰的人,你不該讓別人坐享其成。”
讓小鬆聽懂他的言外之意,實屬為難她了。
小鬆道:“聽不懂。”
蔣含光敲了一記她的腦門,“你還年輕,慢慢領悟吧。”
小鬆回到學校,就立馬投身實驗室。
與死亡擦肩而過,無非令她比以前更加勇敢,更加從容。她回校一周後,趕上了小組的進度,才開始清理手機裏的信息。
她無意發現老周給她打過微信電話,小鬆本來想回電話的,但一想,現在國內正是晚上,她就發了一條微信詢問老周發生了什麽。
十八個小時後,老周回了她一條:沒事,閑來問候,從非洲回來了嗎?
她怕老周擔心,更怕消息傳到龔琴那裏,於是也沒有告訴老周自己疑似感染埃博拉,然後被確診瘧疾的事。
小鬆隻告訴他自己被曬黑了。
在最後,她仍然試圖從老周那裏尋找成州平的近況。
老周不能告訴她成州平現在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回複:“一切都好。”
便是這樣一句,一切都好,對小鬆來說,已經足夠。
中國學生的博士階段,幾乎都在實驗室裏度過。
一年平靜地過去,眼看畢業在望,為了能夠按時畢業,別人放聖誕假的時候,小鬆哪兒也沒去,就在公寓改論文。
她的西班牙室友回國了,公寓隻有她一人,晚上她啃了兩個小時文獻,抬頭,隻見窗外雪花飄飛。
白雪讓這個城市更加遠離塵囂,小鬆合上電腦,穿上羽絨服和靴子,去了一趟聖誕市集。燈光精致的廣場上,人潮擁擠。
小鬆在排隊買可麗餅的時候,收到了一條久違的微信消息。
王加。
自從王加研究生出國以後,她們再也沒聯絡過。小鬆不看朋友圈,不關注別人的生活,她也不知道王加現在在做什麽。
她給小鬆發的是一個表情包,緊接著,又發來一條文字信息。
“我元旦要去海德堡,見麵嗎?”
時間過去這麽久,小鬆早忘記了當初王加和宋澤的事情。不談宋澤,她單方麵還是很欣賞王加的,不但有野心,還有行動力,王加絕對是靠自己能力改變了命運,這樣的女孩,可以討厭她,卻不能不佩服她。
小鬆想到他們好久沒見了,自己假期也沒別的安排,就答應了王加。
12月29號下午,王加才告訴她晚上有個跨年派對,由她主辦。
她去年博士畢業,拿了經濟學和藝術史雙學位,之後談了一個英國男朋友,對方是金融公司高管。
王加現在不再為錢發愁,她工作是為了追求夢想,畢業後開始做起了獨立策展人。
她這次來海德堡,是為了和當地藝術家洽談項目,所以晚上這場派對邀請了很多當地藝術家。
小鬆已經答應她了,她不想失約,晚上開跨年派對的地方在她公寓附近的一個酒吧,她打算去轉一圈就回來。
派對在十點開始,小鬆十點二十過去,那裏氣氛已經熱火朝天了。歐洲人熱鬧起來也不管彼此認不認識,都算朋友,除了王加,小鬆還發現了幾個自己專業的外國同學。
王加穿著一件亮片包臀裙從人群走出,可謂是豔光四射。
小鬆記得她高中時候雖然土,可是五官非常明豔,有時候王加給她講題,她也會覺得王加真的很漂亮。
小鬆脫下羽絨服,王加給了她一個熱切的擁抱,“小鬆,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小鬆說。
王加親密地攬著小鬆,把她介紹給派對上的朋友們。
小鬆大聲說:“你這裏太吵了,我待一會兒就走。”
王加驚奇地說:“你都不參加Party嗎?”
小鬆搖頭說:“我不喜歡這種環境。”
王加也不強人所難,她拉著小鬆的手,“咱們去二樓,吃完蛋糕再走。”
小鬆上一頓是下午四點吃的,本來不是很餓,但聽到蛋糕兩個字,就莫名餓了起來。
她跟著王加上了二樓,比起群魔亂舞的一樓,二樓靜謐許多,一個留著大胡子的男人在拉大提琴,小鬆跟著欣賞了一會兒,大提琴結束,大家有說有笑,王加走過去,和那群人挨個擁吻。
她跟小鬆介紹說:“我們都是一個圈子裏的,玩藝術的人都很好相處。”
小鬆開玩笑說:“我們玩手術刀的不好相處麽?”
王加說:“也好相處,就是沒有必要的話,還是盡量不要相處。”
王加招呼小鬆在沙發上坐下,小鬆的饑餓感不斷上升,但是在座的沒人拿蛋糕,看著那個完完整整的圓形蛋糕,她不好意思做第一個破壞它的人。
剛才拉大提琴的胡子男站起來,他從一扇小門進去,過了一會兒,拿出裝糖果的鐵盒,走回位置。他打開那個盒子,裏麵裝著各種煙草,粉末。
他從紙盒裏抽出濾紙,笨拙的大手將粉末撒在紙上卷起,傳遞給王加。
王加將那個白色的紙卷遞向小鬆的麵前。
“你試過沒?”
小鬆看著那個白色的紙卷,它是半透明的,能看清楚裏麵白色顆粒的痕跡。在燭光照射下,它像陽光下的雪花,散發著暖融融的光澤。
可是雪會消融,它永遠不會。它會留在人間,讓人心腐爛。
小鬆麵上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笑容,她對著王加搖了搖頭,手卻將白色紙卷接了過來。
背後一個女孩熱情地說:“Try it! You will love it to death.”
小鬆盯著白色紙卷,隨著她雙手摩挲的動作,透過那一層薄薄的白色紙膜,她能感受到裏麵細膩的顆粒在流動。
王加以為她是害怕,於是說:“老外都抽這個,沒這玩意兒,我真熬不到博士畢業,你試試,很解壓的,有錢人都抽這個,隻是國內管的實在太嚴了。”
小鬆望著手中的白色紙卷,輕輕笑了。
當所有人都說它是正確的時候,你還有什麽理由,認為它是錯的。
作者有話說:
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