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過來時, 身上蓋著中原中也的黑色外套。
他將我平放在了地毯上, 讓我休息, 自己還在翻箱倒櫃地尋找著線索。
我掀開外套, 他見我醒了,放下了手裏的箱子問道:“你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已經好多了,我感覺這裏的香味有安神的功效, 我之前很困來著的。”空氣裏的香味已經消失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說道, “我現在精神好多了。”
中原中也走過來,在我的麵前坐下, 仔細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表情才放鬆下來:“我也覺得你看起來精神多了。”
“中也, 你喜歡我嗎?”
“哢——”
中原中也身下的地板被他坐裂了。
他又不放鬆了。
麵色瞬間轉變成緋紅色,像是一隻煮熟的蝦子,藍眼睛卻亮的出奇,亮的小心翼翼。
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問題尷尬,還是因為坐裂了地板尷尬。後者多半也是前者導致的。
我記得我在昏睡過去之前, 也問過這個問題。
——中也,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 不, 不能說是困擾, 而是被我回想了很多次。
亂步說喜歡我, 是因為他和我結過婚, 我們以夫妻身份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歲月。陀思說喜歡我, 是因為我們相處了十年,從少年長成青年,雖然是充滿了謊言的十年,但陪伴也是真實存在的。陀思再混賬,也有過青春期。
可中原中也如果喜歡我,他會喜歡我什麽呢?我們之間相處的日子,真的太少了。
總覺得難以置信。
他本身條件極好,體術和異能力都強大到讓人望塵莫及,身份尊貴,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港口黑手黨的幹部,豪車和別墅都是想買就買,至今還不到二十三歲,且容貌俊美。
而我呢?
工作普通,性格不好,有很多黑曆史,還離過婚,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任何可圈可點的地方。
可要是他不喜歡我,為什麽會一直對我那麽好呢?難道總是看在花丸外婆的麵子上嗎?
我想要問清楚,雖然這個問題也許並不合時宜。
“我,那個,花丸婆婆……”他回答的支支吾吾,臉色有些微的別扭。
花丸婆婆,還是花丸婆婆。
“我知道了。”我緩緩低下頭,“你是看在花丸婆婆的麵子上,才照顧我的。嗯,你真是一個善良的黑手黨,花丸婆婆的錦旗真是給你送對了——”
我的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中原中也的手指抵在了我的嘴唇上。
“……你好歹聽我把話說完啊。”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想說,花丸婆婆她……”
我抬起眼眸,對上他的視線。
四目相對,從這雙藍色的眼睛裏,我看到了他隱隱壓製的情緒,像是隱藏在一層薄薄的冰麵之下。
我似乎聽到了冰層哢擦一聲破碎的聲音。
“從花丸婆婆介紹你給我時,我就對你……有好感了。”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聲音極輕,還偏過了臉。
我張口在他的手指上輕輕咬了一口:“僅僅是有好感,嗯?有沒有別的了?”
“……有。”
“還有什麽?”
“清溪。”他艱難地開口,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你有想過之後的事嗎?”
“之後的事?”我從他的手指上移開嘴,“你說的是找到書之後的事嗎?”
“是。”
“沒想過。不過我大概能猜到吧,不是變成你的下屬,就是被異能科帶走吧。”畢竟我的異能太過危險,又沒有錄入檔案,還有過不少黑曆史,“變成你的下屬,你應該會罩著我吧,港黑要是給我開固定工資的話,麻煩你過節費和年終獎給我多發一些。”
雖然加入黑手黨和接受異能科調查,都不是什麽好事。
中原中也輕聲說:“首領未必會把你安排成我的下屬,我有此意,但是他沒有給我答複。”
“喂——”我激動地坐了起來,“不會把我安排成他自己的下屬吧。那我還是接受異能科的調查吧。”
“你別激動。”中原中也按住了我的肩膀,他看起來無奈極了,“森首領沒有那麽可怕,一般情況下他還是通情達理的。”
“那要是特殊情況呢?”
中原中也一怔,隨即說道:“我向你保證,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他眼神堅定,目光中清澈的決意無人能及。
有那麽一瞬間,我真的覺得麵前的青年會陪伴我到世界終結之時。
“中也,”我轉過了臉,“我想我已經找到門了。”
一說起正事,上一秒還籠罩在我們之間的曖昧氣氛就消失了,中原中也瞬間進入了工作狀態:“在哪裏?”
“這一關叫白夜,地點是陀思給我講過的故事《白夜》的房間。”
“哦?重點是?”
“故事裏的兩個主人公最後回到了原點,故事就結束了。我猜這是在暗示我們,隻要回到原點就好了。”我指著入口處的門說,“那裏就是我們進來這裏的原點。”
原點亦是終點,入口亦是出口。
中原中也將信將疑:“會是這麽簡單的答案嗎?”
“試試就知道了。”我邊說邊打開了門。
陀思的智商很高,且陰險狡詐,愛捉弄人。
我和中原中也把房間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出口,那麽出口很可能就是最不會讓人想到的入口了。
他就是想要把我和中原中也耍得像兩個弟弟,但不會真的困死我們。
畢竟他本人還在妄想著等我用書來複活他。
他享受著愚弄我的過程,又希望我能順利通關,絕對不會給我留下無解的關卡。
門緩緩地被我拉開,外麵是一條敞亮的通道。
沒有那些複雜的金線,沒有超次元空間,沒有偵探社的成員,也沒有天人五衰的成員。
是一條樸素的鄉間小路。
我們成功從【白夜】裏出來了。
天氣晴好,陽光明媚。
小路兩旁都是樹,從樹葉枝椏的縫隙間灑下陽光,在青石板的路上散成點點金光,燦燦如星子,分外耀眼。
“第二關過了。”我舒展了一下筋骨,渾身都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現在我們應該去找第三扇門了。”
中原中也“嗯”了一聲,又說:“我總覺得這關過得有點太容易了。”
“不容易,根本不容易啊,我們折騰了那麽久,也沒有找到出口。最複雜的就是簡單的。陀思這人很壞,他就喜歡戲弄別人。”雖然我也覺得過關過得太順利了,但既然走出來了,應該就算是正確的路了吧。
“陀思在每一關,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都設置了不同的異能力,基本上都是他用某種方式搶來的。那個超次元空間肯定也是某個強大的異能力者擁有的,不過——”
我停下了腳步。
前方是一棵巨大的櫻花樹,樹枝熱烈地舒展身姿,樹上多為粉白淡紫的花朵,微風拂過,團團簇簇的花枝搖曳著。
不遠處是一座村落。
“現在這關的異能力創造出的這個場景很漂亮呢。”
恰好又一陣風吹過,吹落的花瓣掉落在中原中也的身上,有一片還黏在了他的鼻子上。
我覺得有趣,伸手將花瓣拿了下來。
“中也是獅子發型呢,很前衛。”
他一聽到這個評價,眉頭立刻皺起,看上去是相當不喜歡這個評價。
“別說胡話,我才不是獅子發型。”
“是是是,中也是港黑最靚的仔。”我轉過頭看看,“這裏真讓人感覺舒服,可是第三道門到底在哪裏呢?”
奇怪的是,我現在一點也不著急了。
時間在這裏慢了下來,我的心情也詭異般地變得極度平靜。
……不對勁。
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
“清溪,下雪了。”
我剛抬起頭,就看到紛紛揚揚的雪花從空中抖落,與地上的櫻花瓣蓋在一起,一瞬間就從春天過度到了凜冬。
“阿嚏——”我剛打了個噴嚏,肩上就披上了一件衣服。
中原中也將風衣脫給了我,並扣好。
他的體帖和關懷總是無微不至。
“阿嚏——”他本人也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噴嚏。
我被包裹在他的風衣裏,暖呼呼的。
“你冷嗎?你把衣服都給我了。”我問他。
“我不冷。”
“可你冷的都打噴嚏了。”
“別亂說,我這是花粉過敏。”
我解開扣帶,風衣一揚,將他也裹了進來。
由於身體靠得很近,我幾乎能感覺到他噴灑在我頸部的呼吸。
“我們現在可是在共患難。”
中原中也呆住了,他動也不敢動,叫也不敢叫,就筆直地站著,像是要站成一棵水杉樹。
我努了努嘴:“你還冷嗎?如果還冷的話,就再靠近我一點。”
過了很久,我才聽到他很小聲的一句“嗯”。
跟蚊子在哼似的。
我順勢握住了他的手,很快又被他小心翼翼地反握住了。我發現他的手心出汗了,濕噠噠的。
……嗯,他應該不冷了。
等我們來到櫻花樹後麵的小鎮時,風衣已經又脫下了,因為季節又變成了炎熱的夏天。
在這個地方,四季在奇怪的、不按輪回的更替著。
我們在小鎮門口遇到了一個抱著風箏的少年,少年坐在石頭上,垂頭喪氣。
這個類似於遊戲裏的NPC,一般來說,會交代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上去問他:“先生,你這裏有沒有一扇貼有字條的門?”
按照第一關和第二關的順序,第三關也應該會有一扇門和提示語。
少年沒吭聲,抱緊了手裏的風箏。
我注意到他的風箏上沒有線。
是一個壞掉的風箏。
“中也,把他的風箏送上天。”我奪過少年手裏的風箏,遞給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照做了。
風箏上天的那個瞬間,少年從愁眉苦臉立刻變成了眉開眼笑:“謝謝你們讓我的朋友獲得了自由。”
神神叨叨,是陀思的風格沒錯。
我望著風箏說道:“這下子你應該告訴我們,門在哪裏了吧?”
“我不知道。”少年歪了歪頭,“你們應該去找奧爾柯特。”
“奧爾柯特?”我身後的中原中也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我問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他不是很確信:“總覺得在哪裏聽過,奧爾柯特。”他撓了撓頭,“但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沒關係,慢慢想。”我又轉向少年,“你知道奧爾柯特人在哪裏嗎?”
少年點了點頭:“就在鎮上。”
“能再提供一些線索嗎?”
他又不吭聲了,繼續盯著天上的風箏看。
我和中原中也隻好自己進了小鎮。
這是個空無一人的小鎮,居民們全都消失了,安靜得讓人心裏發慌。但同時又十分熱鬧祥和,商店裏的烤麵包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我經不住**,鬼使神差般地拿了一個。
中原中也則是盯著爐子裏的熱水看。
“有異樣嗎?”我邊啃麵包邊問他。
“一個人都沒有。水這麽長時間,為什麽沒有燒幹呢?”他回過頭看到我在吃麵包,連忙阻止,“這裏的東西還不能確定能不能吃。”
“應該是能的吧。”我取出杯子,倒了一杯水,“沒準這裏的水就是取之不盡呢,所以才沒有燒幹。類似於泉眼的異能。”
我很快就打臉了。水壺裏倒出水後,水量減少了,但放回去之後,我們等了快半個小時,水都沒有燒幹。
“見鬼了吧。”
但也很正常,因為陀思的東西就沒有正常的。
我和中原中也分頭行動,將每家每戶的門都找了一遍,結果沒有一扇門上麵貼有字條。
“或許第三關他改變任務派發的方式了。剛才那個NPC讓我們去找的人,叫什麽奧爾柯特。說不定找到他,我們第三關就過了。”
NPC隻給出了那麽一個提示,去問奧爾柯特。
“奧爾柯特,奧爾柯特……”中原中也重複幾遍後,突然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她是組合的一名女性成員。”
“嗯?”
組合一名我在之前也有聽說,和死屋之鼠一樣是外國的非法異能組織,曾來過橫濱,並與港黑和偵探社發生過激烈的戰鬥。
偵探社樓下咖啡店的露西,曾經就是組合的一名成員,還有亂步的摯友愛倫坡,也曾為組合工作過。
可陀思為什麽讓我們去找奧爾柯特呢?
“奧爾柯特的異能是什麽?”
“不清楚。”中原中也想了想,又說,“我聽芥川提過,那個女孩是組合首領的秘書。”
我和中原中也對組合了解的都不多,這裏手機又沒有訊號,不然我還可以給愛倫坡打個電話問問關於奧爾柯特的情報。
我掏出手機想碰碰運氣,突然發現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
“中也,我的手機壞了。”
“啊?”他湊過來看,“是沒有訊號嗎?”
“沒有訊號倒是正常,但時間一欄也停住了。”我打開到計時的秒表,也根本沒有在計時。
中原中也拿出了他的手機,同樣發現時間一欄失效了。
“時間簡直像是被靜止了一樣。”我喃喃道,“難怪火爐上的水永遠在沸騰也不會減少。”
整個小鎮裏,除了不斷更替的四季,唯二兩個沒有靜止的,就是我和中原中也了。
這裏沒有真正的廝殺,沒有任何的刀光血影,卻因為所有的東西都被靜止在一個狀態裏,而叫人不寒而栗。
我們還是要去找奧爾柯特。
“說起來,雖然是為了找書,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本書長什麽樣子。”我老實地說道,“也沒有人告訴我該如何使用,我總覺得不會是在紙上寫願望這麽簡單的事,隻是聽說它可以實現所有的願望。”
太宰治曾經告訴過我,那本書在使用前,曾落在陀思的手上一段時間。如果隻是簡單地在紙上書寫,那陀思肯定早就寫下“毀滅現有世界的秩序,創造一個新世界”的願望了。
他又何必大費周章地帶著手下和同僚,從西伯利亞遠赴橫濱,還舞了好幾個月?
所以我猜測,要想用這本書來實現願望,可能會被要求滿足一些條件或者製約。
“那本書,我也不是很清楚。”中原中也同樣也很坦誠,“森首領隻讓我協助你們找它。”
“嘁。”我對森鷗外已經有些反感了,但因為他是中原中也的領導,也不好討厭的太明顯,“他有沒有告訴你等到書之後,要做什麽事?”
中原中也搖了搖頭:“沒有,那一步的指令還沒有傳達,按照首領的脾氣,最後一秒傳達也是有可能的。”
“他有拖延症麽?”我忍不住吐槽道,但我心裏清楚,森鷗外不會做沒有好處拿的白工。這一點,中原中也應該也很清楚。
“首領隻是深思熟慮。”
從中原中也的話裏,可以聽出他對森鷗外的絕對忠誠。
“那本書可以實現人的願望,雖然它現在被破壞了,但是用我的能力,應該可以將它重組,再用一次。”我頓了頓,緩緩說道,“我想複活亂步桑,我的命是他換來的,我欠他一條命。”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目光愈發柔和,安靜地聽著。
我莫名有些意誌消沉,距離亂步去世也不過才一個多月的時間。
“我真的挺沒用的,我要是能早點掌握異能,亂步桑也不會死了。”
這一個多月以來,我已經掌握了困擾我多年的異能,並且也來到了陀思的地下室——這個我從來沒有戰勝過因而心生恐懼的地方。
“清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我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你不用安慰我。”
“我說的是實話。”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像是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我至今為止,也沒有完全掌握自己的異能。”
我不相信。
“你實在不用為了安慰我而這樣說,中也,你的重力異能運用地根本無人能及,你是我見過最強的人,隻有巔峰時期的歐爾麥特能與你一戰。”
中原中也笑笑。
“雖然你的讚美讓我很高興,我也不會拒絕。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操縱重力的方向和強度隻是我異能的一小部分,它還有一個真正的樣子。”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他極少摘掉手套,手部的皮膚極為白皙,“一旦開啟,我會變成一個到死都無法自控的……怪物。”
怪物二字咬音很重,帶著些許自嘲的意味。
“一直以來,不到萬不得已,我基本上不會使用它。而能讓我從汙濁中恢複正常意識的,隻有太宰那家夥的人間失格。”
他算是把老底都掏給我了。
“你能夠學會控製自己的異能,很了不起。”
我雖然沒親眼見過汙濁暴走的場麵,但多少能理解中原中也話裏的無奈。他肯定是極其信任自己的搭檔,但倘若自己能夠完全掌握異能,能夠清醒地使用汙濁,那該多麽幸運啊。
“中也也一定會控製汙濁的。”
“那是當然的。”中原中也頓了頓,又說道,“江戶川的事,錯不在你。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在我的額頭上輕輕摸了一下,他的掌心溫熱,貼著我額前淩亂的頭發,那溫度迅速傳導,覆蓋了我心裏的涼意。
“是嗎?”
“是,你不必自責。”
他動作溫柔的將我的頭按在了他的肩膀處。
越是應該嚴肅緊張的氣氛裏,我們之間反而產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浪漫。
“把自己的老底交代了真的好嗎?”我悶悶地問道,“我知道你的弱點了。”
“有一點丟人。”他也悶悶地說道,“坦白自己的無能。”
“……”
“我不太會說話,”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組織語言,“既然我已經把老底交代了,那你就不要再責怪自己先前無法控製異能的事了。你看,我也不能自控。我平時都藏著掖著不讓別人知道,你可別給我說出去。”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別笑。”
我嘻嘻地笑了起來。
“不許笑。”他板起了臉。
我哈哈大笑。
“搞什麽啊,有什麽好笑的?”
“喂,你再笑我可不客氣了!”
他佯裝生氣,最後卻陪我一同笑了起來。笑聲流淌在靜止的小鎮裏,我們是唯二兩個沒有被靜止的生物。
我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卻又覺得時間不該過得太慢。
哦,我忘了,現在時間是靜止的。
“我也要抽一根。”
我看到中原中也拿出了香煙,也伸出了手,“感覺抽煙很帥。”
他挑了挑眉:“抽煙可不是為了帥。”
“那為了什麽?染一口大黃牙?”
“我的牙齒很白好不好?”
“嗯,很白,但是抽煙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摸出打火機:“放鬆壓力。”
“和我在這裏不夠放鬆嗎?”
中原中也一愣,隨即收起了打火機:“說的也是。”
我們一邊翻找線索尋找素未謀麵的奧爾柯特,一邊像兩個天生的探險家,在不斷變幻的四季和靜止在某一狀態的萬物裏,找到了無數的趣味。
我們在包場的電影院裏,看完了一整場的電影,從頭聊到尾,也不用在意會打擾到別人。
我們在商店街的街頭拿了兩個兔子冰淇淋,這次不用排隊,也不用擔心冰淇淋數量不夠。中原中也選的草莓味,我選的哈密瓜味。
“你這個不如我的好吃。”我很認真地告訴他,“哈密瓜味的最好吃。”
中原中也撇了撇嘴:“我不信。”
“不信你試試看。”我把咬過的冰淇淋遞到了他的唇邊。
他沒有猶豫,咬了一口。
“……好像是有那麽一點好吃。”
“隻有一點嗎?”
中原中也突然問道:“你和江戶川,以前就是這樣嗎?”
一些翻篇的回憶瞬間就湧上了心頭。
那些被我逐漸遺忘掉的事情,在時光裏模糊掉的東西,又鮮明地被呈現了出來。
我拍了拍頭:“我們好像玩得忘記了時間。”
“是。”中原中也低下眼眸,“任務還沒有完成,但是我總覺得自己一點也不著急。”
“我也是。理智讓我以任務為第一,但情感卻讓我隻想留在這裏玩。”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能和你一起玩,真的太好了。”
剛好一個冬季結束,春季又回來了。
天空格外明朗,像是要把冬雪留下的陰霾全部拋下。
中原中也在那一刻吻了我。
……
我們最終還是找到了奧爾柯特。
她被埋在那棵櫻花樹下,早就沒了生命跡象。隻有一個微弱的意識,附在櫻花樹裏。
“源小姐,你終於找到這裏了。”奧爾柯特的意識對我說道,“費奧多爾讓我在這裏等你。”
“是陀思殺了你嗎?”
“他需要我的異能。”奧爾柯特輕聲說道,“我的異能可以將固有時間的流速變成八千分之一,原本隻能在自己一個人的情況下使用,但是費奧多爾將我殺死後,強化了我的異能,製造了這裏。”
“難怪。”我點了點頭,“這裏的東西看著像是靜止的,連我的手機都不會計時了。”
“如果不是我的異能,你們兩人在這裏真正停留的時間,是四天。”
四天。
四個沒有夜晚,不知疲倦的白天。
不知為何,我的頭皮一陣發麻。我想起了陀思講過的《白夜》。
“奧爾柯特,陀思將你困在這裏,是給我們出第三關的謎題嗎?”
“不。”櫻花樹搖了搖樹幹,掉下來很多片櫻花,“你們沒有從白夜的門裏走出去。”
“你說什麽?”
“事實上,你們根本沒有走出第二關。”奧爾柯特歎息道,“你們從踏入這裏開始,我就在搖頭,讓你們趕緊回去了。”
“可是我們沒有找到其他的門。”
奧爾柯特難過極了:“你們真正被困住的,其實根本不是身體,而是心靈意識。”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你說清楚點,那個俄羅斯混蛋到底做了什麽?”
“房間裏的香味,是高階致幻的精神藥物,你們吸入以後,產生了幻覺,所以看不到真正的門。”奧爾柯特停頓了一下,說,“其實他也留下了解藥,就是你們在那隻兔子裏找到的兩塊糖果。”
中原中也從口袋裏緩緩地摸出了那兩塊糖。
那是我在一開始準備摸出來吃,但是被他以可能有毒為理由阻止吃的紫皮糖。
**的那隻兔子抱枕,是我買的糖果儲蓄罐,因為我平時將紫皮糖藏在裏麵,我喜歡在聽陀思講故事前,拿出兩塊,和他一人一塊。
吃完了會覺得整個故事都是甜甜的。
“唉,被他擺了一道。”我歎了口氣,“陀思果然還是陀思,不過我們也不虧,在這裏玩了這麽久,我也很開心,也算因禍得福了。”
我從中原中也手裏拿了一塊糖,剝了開來:“吃了它就能擺脫精神控製了吧,難怪我總覺得自己怪怪的,也不急著找書了。”
“源小姐,請你等一下。”奧爾柯特急著說道,“這個東西已經不能吃了。”
“什麽?”我差點咬到舌頭,“你不要告訴我,這麽短的時間裏,它就已經變質了。”
“費奧多爾說,這是致幻的解藥,但同時也有清洗記憶的效果。”奧爾柯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吃下去就會忘記所有在這裏發生的事情,包括你們說過的每一個字。我一直在這裏看著你們,你們已經對對方產生好感了吧,可是這份感情,也隻能留在這裏了。”
有什麽東西在我的腦海裏轟然炸開。
陀思說,故事的結局,因為愛與承諾,少女和原先的戀人和好如初,如約結婚。
而少年獨自上路,仿佛在這個故事裏,在別人的愛情裏,從未有過他的存在。
奧爾柯特無比惋惜:“吃下解藥,你們就會忘記這裏發生的所有事。可是不吃,你們就永遠看不到出口。”
吃還是不吃?
我又看向了中原中也,他低垂的眼微微抬起。
他也在看我。
他的眼神很亮,是一種果決的清亮。然後他手指微動,撕開了糖果的覆膜。
“我們還沒有完成任務。”他聲音沙啞,行動卻很清醒。
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他沒有忘記過自己是為什麽而來。
……其實選擇始終也隻有一個。
如果不吃,就沒法清醒,沒法看到出口,走出這裏,沒法找書,沒法完成接下來的事。
我對亂步沒交代,他對他的首領也沒交代。
可如果吃下去,就會忘掉這段時間的所有事,包括這四個白色的夜晚,四個心與心貼近交流的夜晚。
“清溪,我喜歡你。”他又說。
原先應該磕磕巴巴的表白都流利了起來。
他也不再臉紅了。
“從花丸婆婆那裏知道你的時候,我就開始在意你了。即使忘記這裏的事,我也還會一直喜歡你。我會和江戶川公平競爭,我絕對不會放棄。”
紫皮糖的糖紙隻有兩層,輕輕兩下,就剝開了。
我凝視著他手裏的糖,在他即將放進嘴裏時,一把搶了過來。
我在他目瞪口呆之時,趕緊把兩塊紫皮糖吞了下去。
甜到發齁的味道讓我差點嘔吐出來。
“清溪——”
“關於你說的話,我先祝你好運咯。”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朝來時的路走去,“以及,糖我都吃了,隻要我能找出門就可以了吧,你跟著我走。”
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鎮,那裏依舊是靜止的,好像從來沒有我們生活過的痕跡。
無論我們在那裏折騰了多久。
陀思讓我們共同度過了四個白夜,宛如曇花一現的青春好夢。最後卻又輕而易舉的,就將我們打回了原形。
陀思不愧是陀思。
他不打算讓我輸,但也沒打算讓我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