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憲連夜逃出舜都後,一刻也不敢停留,朝著與狄塵約定的昭州悅來客棧而來。

他奉畫角之命探查多年前到林隱寺上香的人,不過畢竟時隔多年,查起來並不容易。後來,雲滄派失勢,天樞司被團華穀接管,楚憲與雷言他們一道護著太子李幻到了舜都。

楚憲不得已聯絡了狄塵,請他在闌安城代為探查。

自從虞太傾離開後,狄塵便在闌安城隱姓埋名度日,楚憲與他曾一道為虞太傾做事,因此,兩人一直保持著密切來往。

昨夜,楚憲收到了狄塵傳信,說是查到了,約他在昭州城外見麵。然而,臨來時,楚憲遭到了妖物的襲擊。

當他逃到昭州,遙遙看到悅來客棧的大門。

這時,一直追著他的妖物忽然現身。

天色已晚,街上幾乎沒有行人。

不遠處客棧的燈籠搖曳著,映出妖物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他狀如赤豹,抬起鋒利的銳爪,朝著楚憲撲了過來。

楚憲提劍在手,迎上了妖物的一擊。

一聲巨吼,一人一妖摔倒在街上。

霧氣濃重,一團團如雲朵般朝著倒在地上的楚憲彌漫而來。

楚憲覺得霧氣有些怪異,隱約有一種感覺,這濃霧中似乎有一雙眼在盯著自己。忽然,他聽到一聲清澈的嗓音,說了聲“找到了”。

隨後,霧氣猛然消散,轉瞬化為一個模樣俊麗的少年。

摔倒在地的妖物再次大吼一聲,朝著楚憲撲了過來。

少年轉身抬手,兜頭朝著妖物拍下,妖物整個身子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擊到,翻滾著倒在地上,好似化為了一攤爛肉,再也一動不動。

“你是誰?為何救我?”楚憲問道。

夜嵐淡聲道:“君上讓我救你的,他馬上就到。”

說話間,眼前彩光一閃,帝寂瞬時出現在楚憲麵前。

“虞都監?”楚憲驚訝地喊道。

兩人一道入了悅來客棧,見到了狄塵。

“都監,除了裴如寄,還有四個人。”狄塵將一個羊皮紙遞到帝寂手中。

帝寂打開羊皮紙,楚憲也湊了過去,待看清上麵寫著的人名,帝寂的臉色瞬時變得蒼白如雪。

楚憲也不可置信地倒抽了一口氣。

——闌安城清涼殿內。太後望著留安王李琮微微一笑,抬手拿起旁側案上的拂塵,交到了皇帝手中。

拂塵似是被施了妖法,忽然根根張開,如鋼針一般。

皇帝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猛然抬手將拂塵朝著留安王刺去。留安王待要躲閃,人卻好似被施了定身法,根本無法挪動身子,眼睜睜看著尖利的拂塵朝著他胸前刺來。

殿外的梅阿絨聽到動靜,帶領伏妖師們闖了進來,隻見留安王已倒在血泊之中,氣息全無。

他們一直擔心留安王會除掉皇帝,渾然沒想到,被囚禁的皇帝竟然出手殺了留安王李琮。

太後發出磔磔一聲輕笑,身子忽然聳動,一道黑影自體內逸出,盤旋著落在地上,卻是一隻九頭怪鳥。

她鳥身人麵,每一張臉麵貌皆不同,但每張臉上都浮現出一模一樣得意的笑意,朝著團華穀的伏妖師們說道:“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她扇動著翅膀,留下一句讓所有人心驚膽戰的話,自敞開的窗子裏飛了出去。

——舜都太子府。畫角持刀斬向曼娘時,忽覺背心處一涼,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

畫角回首看去,隻見周陵一手執著一把五彩斑斕的羽扇,此時,扇柄閃耀著詭異的紅光,狠狠抵在她背心處。

“周陵,你……”畫角未曾說完,便抽了一口冷氣。

她猛然想起,周陵慣用的武器是開山斧,而羽扇,是闕笙的武器。

眼前的周陵,不過隻是一個軀殼,內裏,已不再是他。

周陵目光溫柔地看著畫角,靜靜說道:“阿角妹妹,好久不見。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曉得我不會隻有裴如寄一個軀殼。”

扇柄抵著畫角後心處,巨大的強壓攪得五髒六腑似乎疊在了一起。

畫角喘息著問道:“你既已涅槃有了真身,為何還要附身在周陵身上。”

“我若不附在他身上,如何能讓你放鬆警惕,如此輕易地將你擒拿。”

他朝著畫角悠然一笑,羽扇猛然一撤,抬手施法。

畫角雖已防著他出手,然而方才被他擊中了背心,人已是受了傷,動作難免凝滯。

一招不慎,人向前撲去,以刀撐地,才免於跌倒。

闕笙走上前,垂眼看了她片刻。

“阿角,我便是喜歡你這般倔強的樣子,你何必硬撐呢,跟了我,不是比帝寂要強。待雲墟和人間合二為一,天下將會是我們妖的天下。”

他上前攬住了她的腰肢,帶著她去了屋外。

寒風凜冽,雪從空中飄下,一絮絮、一團團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闕笙的背後生出鳳凰的羽翅,展翅飛向了陰霾遍布的天空。

畫角心中明白,闕笙為何一定要親自出麵擒拿她。

她慢慢抬起手,將腕上戴著的飲鴆珠含在了口中,朝著闕笙嫣然一笑。

這笑容美得近乎妖邪。

她說:“闕笙,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待帝寂和章回、羅堂、雷言趕到崔蘭姝的房間時,室內一片狼藉,畫角和崔蘭姝、周陵皆已失蹤了。

與此同時,團華穀的四君子也從闌安城送來了留安王的死訊。

當眾人知悉畫角是蒲衣族的聖女,當怨靈中的皇室子弟數目攢夠後,隻需畫角的血,天傾地覆陣便會啟動。

眾人這才意識到,天似乎快要塌了。

畫角醒來時,身處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

旁側的石案上,一燈如豆,光線很是昏暗,不足以將所在空間照亮。

她剛剛動了動身,身畔便有人驚喜地喊道:“你醒了?”

畫角麵無表情地轉身,隻見鬼車瞪著細長的眼睛看著她。

“你可算是醒了,你曉得你睡了多久嗎?不過是背部受了點傷,便昏迷了這麽久,你們人族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弱。”

畫角慢慢坐起身,隻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好似被燒灼了一般,疼痛難忍。

鬼車朝外招了招手,喊道:“曼娘,她醒了,可以放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