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這次開的是一艘很普通的艦船。
蘇溺坐在艦船上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五天前夜裏,在不同艦船相同的位置上季沉握了她手腕。
今天沒了獨處時的尷尬,多了一個蘇相命,氣氛就賊活躍。
蘇相命在艦船上蹦下跳,興奮地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孩子......
季沉提醒道:“係好安全帶,馬上躍遷了。”
蘇溺抓回蘇相命抱在懷裏,在眼前徹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聽到季沉說。
“塔克星冷水魚很出名,想不想嚐嚐。”
極強的推背感將她牢牢壓在座椅上,她安撫著蘇相命,輕輕說。
“好。”
接下來是長達半個小時的躍遷,兩人像小時那般,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誰都沒提臥室的事兒。
昏暗中,蘇溺閉上眼睛,問。
“隕石實名製登記順利麽?”
“不錯。”季沉回。
“如果有人切割私藏怎麽辦?”
“他們不敢。”
蘇溺:“......我好好奇,季沉,你哪裏來的自信?”
“不然怎麽監控雲霄星上的能量源?”季沉反問道。
“你們有特殊的儀器?”蘇溺繼續問。
“嗯。”
“哦,送我一個唄,萬一哪天再發生變異我小命就沒了。”蘇溺在黑暗裏坐直,推背感減輕了不少。
“不用。”季沉說。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不給就不給唄,小氣鬼。”蘇溺又說,“我買不行嗎?”
彼此都看不到對方的神情,隻能聽到彼此的聲音,盡管有艙內燈,但沒開。
蘇溺聽到季沉低低歎息一聲。
給你了,我還怎麽找借口到雲霄星上來?
“行行行,不要不要。”蘇溺軟綿綿地躺回座椅裏,過了會兒又問道,“狄克這人怎麽樣?你認識麽?”
話落,艦船裏陷入靜謐。
良久,季沉淡聲道:“不認識。”
“假如我想在黑市裏買東西,我是說假如!而且不是違禁品,可以嗎?”
“不行。”
“為什麽?”
“黑市隻賣違禁品。”
“哦,那我們吃條魚逛逛就回來?”蘇溺繼續問。
“看你。”
“那我覺得魚好吃,以後你還能帶我來麽?”
“不行。”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艦船內隻剩下彼此的呼吸,同時感受著彼此的存在,至於蘇相命,請忽略掉它的鼾聲。
蘇溺把手放到套外下,這一細碎動作很輕。
季沉問:“冷?”說完提高了空調溫度,艦船內屏幕短暫亮起,兩人在微藍的屏幕光裏眼神匆忙交錯,然後各自看向別處。
蘇溺別開臉,等到燈光變得暗淡,直至熄滅,她努力想讓自己聲音變得沉穩,沒想到說出來還是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明知不是自己卻想要了解從前“假”蘇溺與季沉所發生的一切,那種迫切、探究、悸動,像一粒種子早就深植於心,順著泵動的心髒生根發芽,長出藤曼和倒刺,怎麽也扯不掉拔不斷。
她顫著聲問。
“13年前我們被送離雲霄星,我們隔著艦船,起飛時,你說讓我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黑暗中,季沉低低嗯了聲。
蘇溺鼓起勇氣繼續問。
“我們約定了什麽?”
她藏在外套下的手早就出了汗。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
季沉漫不經心道,“過太久不記得了。”
外套下的手虛虛鬆開,企圖想要抓住什麽,最終失望而終。
給個答案,哪怕不是屬於我的也好。
問題其實就該到此結束,可是還是不甘心。
蘇溺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你是J嗎?”
“不是。”季沉語氣平平,連一絲起伏也無。
接下來的半小時,艦船靜地幾乎連呼吸都聽不見了。
-
半小時後,艦船駛出躍遷範圍。
眼前的一切,是蘇溺在地球上乃至科幻電影都從未見過的場景。
天有無邊際,廣闊無垠的浩瀚星海,滿天銀光。
麵前全是密密麻麻數不清的星球,或遠或近。
乳白色成團狀的銀河,從西北橫貫中天,斜斜地瀉向視野盡頭。
艦船如同行駛在無人之境的一葉孤舟,銀白色的光芒從艦船前屏玻璃撒在兩人臉上。
在這一霎那,兩人好似要駛入比未來更遠的地方。
隨著艦船繼續前進,屏幕內響起冰冷的提示音。
——預計10分鍾後抵達塔克星,請提前啟動降落準備。
蘇溺假裝觀察塔克星之餘,偷偷瞄季沉點屏幕的手指。
當然誰也不知道一個簡單降落準備季上校在屏幕上點了那麽久。
艦船在三萬英尺高空開始垂直降落,越往下降,眼前越白越模糊。
——咚咚咚
無數雪球砸落在艦船上,濺起大片雪沫,這一動靜成功吵醒了蘇相命,它兩個大眼睛貼在玻璃上,嘴裏不停地發出。
“吱吱吱吱。”
——哇~哇~哇~
雪沫因艦船發動機的高溫融化,化成水順著玻璃蜿蜒而下。
蘇溺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突然覺得臨出發前,季沉讓她換一件衣服是對的。
幾分鍾後,艦船終於離開了雪層,塔克星地表盡收眼底。
白茫茫光禿禿,其餘什麽都看不見。
沒有建築群,沒有山脈河流,這裏像是地球上的南極。
等到徹底降落後,季沉關閉操作屏轉過來看著她,接著手伸進外套裏。
“手給我。”
蘇溺:?
雖然不明所以,但總不能是求婚吧。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接著季沉掏出一個黑色手環,給她戴上。
微涼的指腹擦過腕側,不留溫度勝似火燒。
“緊緊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跑,不要亂吃食物,這個手環實時定位,萬一發生緊急情況按側邊的按鈕我會知道。”季沉埋著頭邊戴邊說,他眉眼很冷淡,像是在說些無關緊要的事。
蘇溺:“知道了。”
季沉不知道從哪裏摸出兩幅墨鏡和口罩遞給她。
“任何情況都不要亮明你的身份,”他抬頭深深看著蘇溺。
“好。”
“不是說還有塔克星還沒進入冬季嗎,地表怎麽也有這麽多的雪。”蘇溺問。
季沉朝外看了會兒,“應該是寒流提前來了。”
接著兩人同時站起來,蘇溺差點忘了蘇相命,轉身抓起它抱在懷裏,在身體轉回刹那,身上多了一件帶著體溫的風衣。
整個風衣從頭攏到腳,將她全部包裹住,蘇溺聞著那股冷冽的味道,很舍不得脫下,卻還是脫下拿在手上說道。
“你穿,我不冷。”
季沉裏麵是一件黑毛衣,他站在艙門處正在進行釋壓,後腦勺像是長了眼睛,頭也不回地說。
“穿上。”
“我不冷!”蘇溺相當倔強,明明是自己作不聽勸,綠茶做一遍就好,沒理由回回做。
“穿上。”季沉再說。
“不冷!”
“穿上!”
兩人在艙門旁對峙,突然,前屏玻璃上閃出一張人臉。
紅色絡腮胡,頭發微卷,激光槍明晃晃背在背上。
——咚咚咚
蘇溺下意識回頭朝前屏玻璃看去,沒想到季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抵在艙門邊,在她耳邊低聲說。
“不要看,你還沒戴口罩,別說話。”
從外朝裏看,兩人像是一對小情侶在私喁。
蘇溺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緩緩點了點頭。
“別怕。”季沉放開她。
艦船外敲促聲和人聲不斷穿來。
“開門!什麽人!”
“再不開門射殺了!”
——篤篤篤
蘇溺聽得膽戰心驚,飛快地戴上了口罩和墨鏡。
季沉按著她的肩膀,輕輕朝裏側推了推,麵無表情地望著她。
“把衣服穿上。”
蘇溺:......我特麽簡直服了。
她穿上風衣。
緊接著,艦船門被打開。
攜風夾雪鋪麵而來,直往艙門裏猛灌。
蘇溺裹著外套被吹得一哆嗦,擔心地看著季沉。
心底暗暗發誓,下次真的不作了。
季沉輕輕瞥了她眼,不經意往外側了側身,站在艙門門口。
堵住風雪的同時堵住了十幾個黑黢黢的槍口。
並不隻有一人。
這個隊伍是攔路打劫的私人武裝隊伍,一共11人,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季沉。
領頭卷毛就是剛剛拍前屏玻璃的那個,他晃了晃槍口,凶神惡煞地說。
“來幹什麽的?”
蘇溺站在裏側根本看不見艦船外,她的角度,隻能看到季沉的側臉。
“吃飯。”季沉居高臨下,迎著所有風雪,冷淡說道。
“吃飯?”卷毛警惕問道,“吃什麽飯?”
旁邊一名小弟低聲耳語幾句,卷毛皺眉,霎時,槍口抬得更高,直指季沉胸膛。
“你艦船活動軌跡是主星球,上麵什麽飯吃不到要來這裏吃?!”
“哥們是第一次來塔克吧,不清楚上麵的規矩?老子來給你好好講講,要向吃飯也行,先交點躍遷費20萬BT,老子就放你和你小情人走。”
“不然,冰蓋子下麵就是你倆的墓地!”
“不給呢?”季沉淡漠的眼神掃過眾人。
“不給?那就把你的小情人給我,剛剛晃眼一瞧,那長腿細腰的,睡起來滋味肯定不錯,讓兄弟們也爽爽,哈哈哈哈哈。”
四周頓時一片哄笑。
蘇溺聽著外麵肮髒的笑聲,抬眼一看,這才看見槍!
那個槍口明晃晃地指在季沉胸膛!
她抬腿就要朝季沉走去,季沉伸手按住她,另一隻手,伸出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別開胸前槍口。
“不想死,立刻滾。”他語氣輕飄飄的,臉上卻是從未有過的狠厲。
“嗎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卷毛怒了,一聲令下,一時間,十幾個槍口齊刷刷太高,激光電流聲嗡嗡作響。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與此同時,艦船外突然響起數道機械聲音。
冰冷的提示音驟然響起,順著風擴散出去。
——鐳彈已準備就緒,武器脈衝已啟動,已破壞艦外武器11把。以艦船為中心呈半徑圓形輻射狀1公裏內,檢測到活體生物11個,其中艦外5米內活體生物11個,是否開火?
外麵11名亡命徒紛紛懵了,檢查激光槍械,不停地扣著扳機,一時間“哢噠”聲響徹四周。
“臥槽,老大,槍都失效了。”有一人驚呼出聲。
季沉睨著眾人,輕蔑道。
“再說一遍,你要什麽?”
“大哥我錯了,今天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您是從主星球來的貴客,您要去哪兒盡管去,我們絕對不一句廢話,我們也是刀口舔血謀生活,一時嘴賤得罪您和您女朋友......您大人有大量,繞我們一命吧。”
剛剛氣勢如天,現在......
與此同時,冷冰冰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是否開火?
——30秒內未作回應則視為自動開火。
——倒計時已啟動,30、29、28......
季沉無動於衷。
一行人見狀不好想要逃,卻被領頭的卷毛吼住。
“這是鎖定彈,跑不了!”
一行人聽著死亡倒計時,頓時哀戚連片。
撲通一聲,雪地裏齊刷刷跪下一片。
領頭的跪在外麵,不求季沉反而求蘇溺。
“美女,求求你勸勸你男朋友吧......求求你了。”
一行人紛紛調轉話頭,求饒聲此起彼伏。
20、19......
蘇溺心覺這群人可惡,但當聽到他們求饒時,又覺得罪不致死。
她一步步靠近,走到艙門口。
15、14......
“季沉算了吧,沒關係的,給點教訓就行了。”她低聲說。
季沉側臉朝她看來,他淩冽的眉梢上粘了一粒雪花。
蘇溺伸手輕輕撚掉,“停下吧,季沉,沒事的,我不生氣你也不要生氣。”
她抬手動作,風衣掀開一角,虛虛掛在肩膀上。
9、8......
季沉蹙了蹙眉,在11個亡命徒眾目睽睽之下,伸手緩緩將風衣拉緊完全攏住蘇溺,不急不緩道:“把衣服穿好。”
11名亡命徒頓時感到無比絕望。
蘇溺很急,卻小心翼翼叫著他的名字。
“季沉。”
5、4.....
時間像是凍住了。
“季沉!”
片刻後,季沉抬眼望出去,麵無表情地說。
“暫停開火。”
——已停止開火。
亡命徒們紛紛鬆了口氣,霎時癱軟在地。
接著,季沉隨意朝艦船前屏瞥了眼,看著蘇溺,淡聲說。
“你先在艙門裏等下,我查一下他們的來曆。”
蘇溺聽到季沉這麽說,心想他作為安防部公職人員查明情況應該就是放過他們了,她鬆了口氣,點點頭抱著蘇相命坐回副駕駛位置上。
短短幾分鍾,前屏玻璃已經被厚厚的積雪覆蓋,隻有白茫茫一片,外麵什麽都看不見。
季沉長腿一邁,下艦船。
身後的艙門自動關閉,隔絕了所有聲音。
他走到跪在地上的卷毛麵前。
卷毛剛準備千恩萬謝,抬起頭來,話剛到嘴邊。
下一秒,臉上一涼。
瞬間,一簇殷紅濺落於地麵。
季沉臉色陰沉,提著短匕站在雪地裏,甚至,都沒人看到他是怎麽出手的。
剩餘的人大氣不敢出,這一幕,直接讓他們全部噤聲。
隻見卷毛從左臉嘴唇至右臉耳根,正在緩緩開裂,溫熱的血冒著嫋嫋熱氣,順著紅色絡腮胡滴滴答答往下掉,很快在雪地裏積成小小坑窪。
他驚恐地捂住嘴望著季沉,支支吾吾已經說不出話來。
季沉低垂著眼皮遮住眼底所有的狠厲,從外表看,他依舊是日常那副冷淡寡言模樣。
少頃,他半蹲下緩緩靠近卷毛,宛如惡魔耳邊低語,一字一句。
“我的人,你也敢肖想。”
作者有話說:
各位寶子們中秋節快樂,祝你們身體健康和和美美團團圓圓~
本來昨晚寫了5000字,早上起來刪刪改改隻剩下四千多了,明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