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同洪流,從閘口傾瀉而出。
腦神經每一個神經元開始複蘇、重組，猶如無數星點之間關聯，在刹那鏈接成線。
下一秒。
蘇溺睜開眼睛。
“表哥表哥！”Nina大叫著跑出房間,“醒了醒了！”
蘇溺掙紮著坐起來,恍惚地看著房間，還未從混沌的記憶完全抽出。
午時陽光一如當年那般刺眼,大片大片灑在白色被子上,床頭櫃上的小台燈嶄新如初,女士拖鞋端端正正放在床邊。
好像一場夢，夢裏她隻是睡了一覺。
蘇溺下意識低頭看皮膚。
白皙光滑，沒有任何青色紋路。
這時，外間傳來腳步聲。
蘇溺循聲望去。
季沉站在門口，默默無聲地看著她。
“醒了。”
轟地一聲。
歲月洪流頃刻崩塌。
那是來自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等待,在清醒時分揭幕。
蘇溺虛弱地笑了笑，主動開口。
“這次怎麽沒留紙條？”她輕輕點了點下巴，示意床頭櫃。
話落,季沉疾步而來，半跪在**，緊緊擁住她。
“對不起。”
蘇溺嗓子啞得不行,從懷抱裏退出來,睨著他。
“不好意思，我非常生氣。”
季沉錯愕，反反複複欲言又止，半晌小心翼翼。
“我……”
“自從我回到渦輪星係後，為什麽裝不認識我？”
雲霄星偏離軌道後,季沉想了很多。
他看著屍山血海,無數條生命就像枷鎖,由上一輩賦予，自己永遠都無法擺脫。
或許忘記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有千句萬句想說，例如我希望你沒有仇恨好好活下去，例如我傷害了你，自作主張讓你失憶、例如對不起我來晚了。
最終，千言萬語化成一句。
“不要生氣。”
“你......”蘇溺幹癟癟蹦出一個字，低下頭去，片刻後問道，“狄克在哪？我.......為什麽在你家？”
提起這個，季沉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我回主星球意識到這是個圈套，迅速趕回雲霄星，發現你獨自昏迷在樹林裏。”他頓了頓，語氣有些局促，“住在這裏，是不是讓你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蘇溺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那些感染的日子雖然無法忘記，但早已算不上傷痛，看到季沉這樣小心翼翼。
她很難受。
“蘇相命呢？”
“Nina在看管。”
蘇溺咀嚼著這個詞重複。
“看管，你當年送給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她話鋒一轉，“狄克算盤打得可真是好，想盡辦法讓我知道真相，千算萬算沒算出，其實我們根本就沒有矛盾，是吧季沉？”
季沉吸了口氣。
“對不起，我錯了。”
“不，你沒錯。”
“我真的錯了。”
Nina呆呆站在門口，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恐怖的對話。
恐怖主要來源是——沒見過麵癱表哥這樣低聲下氣說過話。
“狄克想挑起戰爭，重新開辟塔克星往日的交易風光。”季沉突兀道。
蘇溺想了想，“找到我，是因為我現在有隕石，錢財不缺，身份又很特殊，親生父母在霾區，養父母是陽區十大家族之一，被家族拋棄，又被你拋棄。”她悄悄瞟季沉神色，解釋道，“呃......當然是他認為的拋棄，狄克妄圖想利用我曾經感染過能源石的事來挑起戰爭？不對，這個理由不夠。”
季沉說的輕描淡寫：“如果你恨蘇家和我呢？”
蘇溺恍然大悟，“他知道蘇家和季家導致我感染異常能源石，但是你用脈衝槍讓我失憶送往地球。這樣一來，牽扯了三方勢力，兩大家族、安防部。但是他不知道其中緣由，所以，第一次在塔克星的時候他用我試探你，再然後引導我恢複記憶，在這個基礎上，將我的記憶利用效果最大化，最終目的就是聯手挑起星係戰爭？”
季沉不讚同，搖搖頭。
“在你昏迷的時候帶走你，就等於拿捏我，這是最好的辦法，不過他沒這麽做。”
明裏暗裏的表白來得猝不及防。
蘇溺撓了撓眉心，“不提他了，我現在住在主星球沒問題嗎？”
潛台詞——我住在你家合適嗎。
或許是——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
顯然，季沉有更深層次的理解。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蘇溺：.......
就算兩人坐在一起，中間也像隔了條銀河，彼此心知肚明，很多事情不是寥寥幾句話就能彌補的，更何況，人心都是會變的。
Nina瞧著他倆一個個都不說話，抱著蘇相命走進來。
“別聊了，電話一直在響，誰接一下啊？”
“你先好好休息。”季沉站起來走房間。
Nina和蘇溺麵麵相覷。
“集美，好像是你的電話哦，要接嗎？”
蘇溺接過手機一看，直播平台的運營經理。
“喂？”
“謝天謝地，你終於接電話了。”
蘇溺一愣，“怎麽了？”
“你半個月都沒直播了，網友都在猜測你是不是出意外了，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
蘇溺握住聽筒，問Nina：“我昏迷多久了？”
“17天，整整17天！”
......
她鬆開聽筒，“你告訴那些八卦的我沒死，好好活著呢。”
經理一聽，立刻勸道。
“你開個直播吧，這樣證明更好。”
蘇溺表示現在不是很方便，“就這樣吧。”
“等等！這十幾天來您沒開直播，我們平台流失了很大部分觀眾，所以懇請您考慮一下？”
“不考慮。”
“發發慈悲吧！幾分鍾就好！這個跟我的績效掛鉤！求您了！”
蘇溺：“......好吧。”
掛斷電話後，她熟練地將手機放在床頭櫃無線麵板上充電，然後穿著合腳的拖鞋往浴室走，拉開下層櫃門，找出季沉曾經買的女士沐浴露和牙刷。
Nina親眼目睹她這頓行雲流水操作，跟了進去，顫顫巍巍指著她問：“你們早就同居過了？？”
蘇溺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麵容憔悴，發絲淩亂，活脫脫像個營養不良的失足少女，她吐出牙膏沫子。
“算是吧。”
“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Nina感覺世界變了。
“十多歲。”
“十多歲？？？？我不信！”
“是真的，不過現在沒在一起了。”
這時，季沉提著蘇相命進來，默默聽了一耳朵，又失落地折返回去。
待在浴室的兩人都沒發現這一情況。
Nina難以置信：“你們不是關係不好嗎，為什麽十多歲就在一起了！！！”
蘇溺往臉上敷了把水，閉著眼睛胡扯。
“我不喜歡他好了。”
“呼~”Nina長舒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她轉念一想，“他好像還喜歡你誒。”
蘇溺彎腰將臉埋進水裏，企圖逃避這個問題。
是啊，她怎麽會不知道呢。
半晌，Nina把她從水裏揪出來。
“問你呢，他還喜歡你呢！”
表麵說著那就好，其實一直在替麵癱表哥爭取。
蘇溺沒好氣：“你是笨蛋麽。”
Nina一臉錯愕，“什麽意思？”
“就是我也喜歡他！”
Nina再受重創，默默道：“不跟你們玩了。”
-
蘇溺洗完澡後，並不意外在衣櫥裏找到了自己曾經的衣服。
她換上走出房間，Nina正在與季沉爭論什麽。
當然是Nina單方麵爭論，季沉時不時刺她一句。
兩人看到她出來了，瞬間噤聲。
蘇相命立刻衝了過來，抱著蘇溺吱哇亂叫。
“你們是不是在講我壞話？”蘇溺抱蘇相命站在客廳中央，挑眉看著沙發上的兩人。
季沉：“沒有。”
Nina：“他有！”
“他剛剛把艦船開來了準備送你回雲霄星！”
蘇溺：“可以，我沒意見，這裏又不是我家。”
“我說讓你去我家住，他也不讓！”Nina語速飛快，吧啦吧啦。
下一秒，季沉捏住她肩膀，直接打開房門，隻見門口停了一輛等候多時的艦船，他毫不由於地帶著Nina上去，然後嘭地一聲關上艦船門，還沒給人反應時間，艦船就急速駛了出去。
蘇溺：......
艦船劃過瞬間，蘇溺看到了前屏玻璃上Nina氣急敗壞的臉。
季沉站在門口，認真解釋。
“是送她走。”
蘇溺：“看出來了.......”
諾達的房子突然陷入一片寂靜，兩人一個站在門口，一個在客廳，隔了十萬八千裏遠，久別重逢的衝擊和尷尬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找點事做，找點事做。
噢對，開直播。
蘇溺返回房間拿手機，在她動的那一刻季沉也動，去了廚房。
怎麽看，兩人都是很陌生的樣子。
手機消息無數條，蘇溺先在終端查看霾區的384塊隕石是否完好無損地傳送回來，確認沒問題後打開直播軟件。
她故意坐在房間角落，打開前置攝像頭，盡可能不讓房間裏的信息泄露出去。
【終於開播了！！！】
蘇溺：“好久不見，不好意思，這段時間有點事。”
【主播這是在哪裏？怎麽跟雲霄星上不同？】
蘇溺輕咳了下，壓低音量不自然地說：“在家。”
【我還以為主播家會很豪華，沒想到這麽單調啊。】
蘇溺默默翻了個白眼，“牆角有什麽好裝飾的？”
突然，直播間彈幕成倍地增加。
她定睛一看。
【狄克·羅伯茨：醒了？】
直播間觀眾沸騰了：
【臥槽，這是本尊嗎？？】
【醒了？這他媽是什麽虎狼之詞。】
【主播跟狄克又是什麽時候勾搭上的？】
【請問主播，狄克為什麽知道你睡了又醒了？】
【一起睡不就知道了？】
蘇溺：......
與此同時，她所處的房間門被敲響了。
作者有話說：
Nina：小醜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