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斑駁的木門,門頭上亮著一盞昏黃的門燈。

寒溪站在燈下,一動不動。

他說,如果做不成夫妻,就做陌生人。

他還說,她沒機會了。

這是婚禮變局之後,他第一次明確表達自己的態度,也是他第一次強硬劃清兩人之間的界限。

寒溪的太陽穴蹦蹦直跳。

有一個念頭在她心頭閃過,如果當初她不在婚禮上鬧那一出,兩人的關係,又該如何繼續呢?

會不會現在新婚燕爾,你儂我儂?

可是,多年的夙願;早逝的父母;家族的血仇……

這些東西壓在身上多年,她並不敢把個人的感受放在心上。

從小到大,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報仇,就算是死也要把宴同盛那個偽善的惡人拉下馬。

現如今,夢想即將實現,可一牆之隔的那個男人,又讓她心海翻湧起伏。

寒溪忍不住胡思亂想,她想到以前曾經看過的女性雞湯,下意識提醒自己,愛情算什麽,男人算什麽,女人要狠心,要獨美,要憑借一副肩膀,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道理都懂,身體卻不像自己的。

她呆呆地站在那裏,隻覺渾身綿軟,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腦子裏嗡嗡響著,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她聽到唐小靈的呼喚聲。

“寒溪姐,你在哪兒呢?寒溪姐……”

冬日的海風一點都不溫柔,撕扯著對她的呼喚,浸得人心冰冷。

寒溪忙低頭擦了一把臉,匆匆轉過身去,無力喊了一聲:“我在這呢”。

大約她聲音太小,短短的一句話被冷風撕碎,直到她喊第二遍,方才引起唐小靈的注意。

蘇羽和唐小靈循聲跑了過來,唐小靈不明就裏,滿臉焦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寒溪姐,你到底有什麽事兒瞞著我們呀?一句話不說就跑出來,我跟羽哥都快急死了。”

寒溪努力扯了扯嘴角,故作堅強,狀若無意,無力道:“沒什麽,就是有些無聊,出來透透氣。”

“你想出來轉轉,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可以陪著你一起啊。你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遇到壞人可怎麽辦。”

剛才那通電話,唐小靈並不知情,她對寒溪的話並沒有懷疑。

她還想再說什麽,被蘇羽打斷。

“天不早了,我們回去吧。”他身體隱在背光處,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寒溪心虛,張了張嘴,低聲道:“羽哥,你別誤會,我……”

我什麽呢?

官司開庭在即,瞞著兩個盡心盡力幫她的朋友,騙他們來到白鸕村,名義上是度假放鬆,實則為了看仇人的兒子?

這些話寒溪說不出口。

如果宴辭青對她舊情難忘,兩人都願意衝破世俗,衝破家庭的阻礙,選擇相信愛情,死也要在一起,那自然沒什麽好說的。

可是現在,他已經調轉方向,決心跟她徹底決裂了。

她卻還固守在自己虛幻的愛情中難以自拔。

寒溪難堪地調轉視線,避開蘇羽的目光,啞聲道:“沒什麽,忙了一天,又累又餓,我們趕快回去吧。”

她拉起唐小靈,急匆匆往下走,想要趕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唐小靈沒心沒肺,興奮地征詢意見,跟她討論明天的遊玩計劃。

寒溪卻冷冷道:“這地方一點都不好玩,我們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為什麽要走,我還沒看風景呢。這裏有山有水,肯定很好玩的。”

兩個姑娘的對話,湮滅在寒風中,漸漸聽不清楚了。

蘇羽回頭望了一眼,藍色木門緊閉,門內一點聲響都沒有。

他知道,姓宴的就在裏麵。

他猶豫遲疑的功夫,唐小靈回身招呼他跟上。

蘇羽應了聲,這才快步跟上寒溪她們。

宴辭青就站在門後,一絲不差地聽著門外的動靜。

聽到她的朋友們來接她,聽到她欲言又止,把跟他的糾葛含糊帶過,還聽到她們竊竊私語,討論日程安排。

直到門外一絲動靜都沒有了,他方才打開院門。

幽深陡峭的下山路,三個身影漸遠,消失在黑夜中。

身後響起動靜,阿誠翻牆而入,走到他身後。

“宴少,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患難見真情,寒溪小姐能來,說明她心裏有你。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和她之間,一點可能也沒了。”

宴辭青的聲音沙啞,說完伸手問阿誠,“有煙嗎?”

阿誠慌忙去掏口袋,摸出煙盒遞上去,等宴辭青捏出一根塞進嘴裏,阿誠又趕忙掏出打火機替他點上。

他重重深吸一口,噴出青白色的煙霧,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男人要有自知之明,我以後再不是宴家的少爺了,你說她對我,還會像以前一樣嗎?”

阿誠撓了撓頭,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都說女人善變,與其讓她以後嫌棄我,不如我先下手為強。”

宴辭青無奈地笑了兩聲,為自己上不得台麵的小心思,也為自己難以言說的男人自尊。

星鬥闌珊,浮雲蒼狗。

漁村的夜,漫長而又深沉。

第二日一早,三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吃完早飯就趕回青州市裏。

三人坐定在臨窗的桌旁,沉默地各自想著心事。突然,蘇羽的目光被窗外的景物吸引。

寒溪和唐小靈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數輛黑色轎車從門前村路上駛過。

浩浩****,往山上開去。

如此偏僻閉塞的小漁村,如此大的陣仗,引起了村民的注目,就連望星河漁家樂的老板夫婦,都興衝衝跑出去看熱鬧了。

不大會兒,兩人吃了半熟的瓜回來。

老板娘怏怏說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大老板光臨我們小漁村,不往景點去,直奔山上,難道是投資開發?”

老板踮腳趴在玻璃窗上,拿著望遠鏡繼續望著,嘴裏喃喃道:“好像在白家門前停住了。”

蘇羽愣了一下,心道不妙,暗暗衝對麵的寒溪和唐小靈使眼色。

三人偏了偏身,如臨大敵一般,背對著玻璃窗外。

高檔轎車開得又快又穩,蜿蜒爬上村路,停在白家門前。

保鏢匆忙打開車門,護著宴同盛下車。

宴同盛站定,四下打量幾眼,方才衝保鏢使個眼色。

有人走上前拍了拍門。

門內有人應聲,沒多久,藍色木門被人拉開。

阿誠望著門外的人一臉震驚,下意識叫了聲宴少。

不明所以的宴辭青本來在砌牆,來不及摘下手套,詫異地走過來,順著阿誠的目光看向門外。

在他看到宴同盛那一刻,瞬間愣在原地。